江然出生在影鎮,但他從未覺得自己屬于這里。
他從小就是個異類,鎮上的孩子們總是圍在一起玩捉迷藏、滾鐵環,而他卻更喜歡獨自一人待在書店里翻看那些發黃的舊書。他的父母在鎮上經營著一家雜貨鋪,忙于生計,對他的管教也不算嚴格。唯一讓他們不安的是,江然經常會做一些奇怪的夢。
夢里,他總是站在霧氣彌漫的鎮外,眼前有一個看不清臉的孩子,向他伸出手,似乎在向他求救。而每當他試圖抓住那只手,夢境便會驟然破碎,他也會在驚醒后忘記夢中人的樣子。
小時候,他以為這只是普通的噩夢,直到十歲那年,宋知微告訴他——她也做過同樣的夢。
“夢里的那個孩子……是陸洵嗎?”江然現在才開始思考這個可能性。
但奇怪的是,他的父母從未提起過陸洵。甚至,當他偶爾問起,父母的反應總是很不自然,他們會皺眉,然后換個話題,仿佛這個人從未存在。
十六歲那年,江然考上了外地的高中,離開了影鎮。他本以為,自己終于擺脫了這個總是籠罩在迷霧中的鎮子,可就在他離開的那個夏天,宋知微失蹤了。
他記得那天,自己收到了宋知微發來的最后一條信息——
“江然,如果有一天你回到影鎮,一定要找到他。”
他當時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現在,他終于隱約有了答案。
宋知微不是失蹤了,她是在尋找陸洵。
她在尋找被影鎮“抹去”的人。
江然深吸一口氣,看著眼前的宋知微。
“你……還活著?”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宋知微沒有回答,她的眼神中帶著某種復雜的情緒,像是悲傷,又像是警告。
“江然,別查下去了。”她輕聲說道,“如果你知道的太多,你也會被影鎮‘抹去’。”
江然的心猛地一緊。
江然的呼吸變得急促,他死死地盯著宋知微,想從她的臉上找出答案。
“什么叫‘被影鎮抹去’?”他的聲音低沉而堅定。
宋知微的神情變得痛苦,她后退了一步,眼中浮現出掙扎的光芒。
“江然,我很高興你還記得我……”她的聲音有些顫抖,“但影鎮不會允許你繼續查下去。”
江然心頭一震。
影鎮不會允許?
他猛地意識到,宋知微不是不想告訴他,而是——她不能說。
“是鎮上的人?還是……別的什么東西?”江然試探著問。
宋知微咬緊嘴唇,沉默不語。
江然的手慢慢攥緊,他的腦海中飛快地閃過小時候的記憶,那個總是纏繞著霧氣的小鎮,那些被刻意回避的名字,還有他不斷重復的夢境……
“陸洵,他還活著嗎?”江然的聲音變得沙啞。
宋知微的身子猛然一顫,臉色變得蒼白。
她緩緩地搖頭:“我不知道。”
“那你為什么還在?”江然緊逼一步。
如果影鎮會“抹去”失蹤的人,為什么宋知微還能出現在這里?
“因為……我還沒有完全消失。”宋知微終于開口,她的聲音很輕,像是霧氣中的呢喃,“但很快就會了。”
江然的心驟然收緊。
“什么意思?”
宋知微抬頭看著他,眼神里有悲哀,也有懇求。
“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真相……就去鎮中心的老圖書館,那里有一本鎮志,里面的東西,可能會解答你的疑問。”
“可你自己為什么不去?”江然皺眉。
宋知微的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因為我已經翻不開那些書了。”
她伸出手,緩緩地放在旁邊的書架上。江然的瞳孔猛地收縮——她的手指竟然穿透了木架,如同幻影一般!
“我已經……快不屬于這里了。”宋知微的聲音變得飄渺,“你要快。”
江然的心跳如擂鼓,他想再問些什么,但宋知微的身影忽然變得虛幻,仿佛被霧氣吞噬。
她的聲音遠遠地飄來——
“快去……在我徹底被遺忘之前……”
下一秒,她的身影徹底消散在迷霧之中,仿佛從未存在過。
江然站在空蕩蕩的檔案室,額角滲出冷汗。
她在消失。
而如果他不快一點,他可能也會步她的后塵。
他深吸一口氣,猛地轉身,沖出了鎮公所,直奔影鎮的老圖書館而去。
江然的腳步聲在寂靜的街道上回蕩,夜晚的影鎮如同一座被遺忘的鬼城,四周的霧氣愈發濃重,仿佛隱藏著無數雙窺視的眼睛。
老圖書館位于鎮中心,已有數十年無人管理,木制大門破舊不堪,銹跡斑斑的門鎖輕輕一擰便開了。江然推門而入,一股陳舊的霉味撲鼻而來,房間內堆滿了落滿灰塵的書籍,墻上的鐘表指針停在了十點三十三分,像是時間在這里被人為地靜止了。
“找到鎮志……”
江然強迫自己冷靜,他沿著書架摸索,終于在最里面的角落發現了一本厚重的黑色書冊——《影鎮志》。
他深吸一口氣,翻開書頁,快速尋找著有關“失蹤事件”的記錄。
很快,他的目光停在了一篇陳舊的文章上,標題是——
《影鎮的祭祀傳說》
……影鎮每隔十年,必須進行一次“影祭”,祭品需要是一個“被選擇的人”,他們將在霧氣最濃的夜晚被獻祭,帶入“另一邊”,以維持影鎮的“平衡”……
江然的指尖微微發涼,繼續往下讀——
“被獻祭者的存在將被徹底抹去,他們的名字、照片、記憶都會逐漸從鎮民的腦海中消失,直到沒有人記得他們曾經存在過……”
這句話像是一道雷霆劈在江然的腦海里。
影鎮的“失蹤案”并不是意外,而是一次次人為的獻祭!
那些“消失的人”不是走失了,也不是被綁架,而是被影鎮故意遺忘,被獻給某種未知的力量,而所有的鎮民……都在默許這一切。
江然的手指微微顫抖,繼續翻閱,突然,他看到了一張舊照片。
照片上的影鎮廣場上,一群人圍在一起,中央站著三個孩子,雖然照片已經泛黃,但江然依舊能認出其中兩個人——
宋知微,陸洵……還有他自己。
他猛地屏住呼吸,死死盯著照片里的自己。
他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就在這時,背后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夾雜著冰冷的呼吸。
“你……不該翻開的。”
江然猛地回頭——
一個穿著黑色斗篷的人影站在書架旁,臉隱匿在陰影之中,眼神冰冷而幽深。
“原來,你是下一個。”那人低聲說道,聲音像是沉積多年的塵埃。
江然的心猛地收緊。
“下一個?”江然死死地盯著黑衣人,心臟狂跳,手指不自覺地握緊了鎮志。
黑衣人沒有回答,而是緩緩向前一步,低沉的嗓音像是從迷霧中飄來:“既然你已經看到了……那就沒有回頭的余地了。”
江然猛地轉身,拔腿就跑!
但他剛邁出一步,圖書館的門“砰”地一聲自動關上,像是被無形的手按住。他咬緊牙關,拼命往書架深處跑去,試圖找到其他出口。然而,四周的燈光忽明忽暗,整個空間像是活過來了一樣,書架不斷變換位置,將他困在原地。
身后的黑衣人低聲笑了:“影鎮不會讓你逃走。”
江然強迫自己冷靜,他知道自己現在是被“影鎮”盯上了——但為什么?
他猛地想起宋知微的警告——“如果你知道的太多,你也會被影鎮‘抹去’。”
他看到了鎮志,知道了影鎮的獻祭秘密……所以,鎮子已經把他列入了“消失名單”?
不,不對!
他被選中的時間,可能比他想象的更早!
十年前,陸洵被“選中”,宋知微發現了這個秘密,她想救他,結果她自己也被卷入了“影祭”。
那時候,自己是不是也差點被獻祭?可是為什么,他活了下來?
江然努力回憶那年的事,可記憶深處像是被濃霧籠罩,總有一部分拼圖缺失。
就在這時,黑衣人已緩緩靠近,低沉地開口:“十年前,你本來也該‘消失’的。”
江然的瞳孔猛地收縮:“你什么意思?”
黑衣人沒有回答,而是緩緩抬手,一根蒼白枯瘦的手指指向他:“你,才是那個不該存在的人。”
轟——!
江然的腦海中仿佛被雷電劈中,破碎的記憶瘋狂地涌現——
那年的夏天,他和宋知微、陸洵一起去了古廟。
霧很濃,他們拉著手,害怕走散。
后來,陸洵突然掙脫了他們的手,跌入了黑暗之中。
再后來……
他忘記了。
他忘記了陸洵是怎么消失的,也忘記了自己當時發生了什么事。
但現在,他的記憶一點點復蘇,他終于想起來——
十年前,被選中獻祭的,原本是他自己!
可不知為何,陸洵替代了他,被影鎮“抹去”了!
江然渾身發冷,他終于明白,為什么陸洵的照片會如此模糊,為什么所有人都遺忘了陸洵……甚至連他自己,都差點把陸洵的存在徹底忘記。
陸洵,是代替他去死的。
他還活著……其實是個錯誤。
黑衣人幽幽開口:“你欠了影鎮一條命。”
江然的呼吸急促,汗水順著額角滑落。他從未感到如此絕望。
影鎮的規則很簡單——必須有人消失,鎮子才能維持平衡。
十年前,是陸洵。
十年后,該輪到他了。
黑衣人的手緩緩伸向他,江然的四周霧氣翻涌,天地仿佛開始坍塌,他的身體漸漸變得沉重,意識模糊,像是有無形的力量正在剝奪他的存在。
不……
他不能消失!
江然猛地咬破舌尖,血腥味刺激著他的神經,讓他勉強保持清醒。他用盡全力,猛地翻開鎮志的最后一頁!
——那里,有一段被墨水涂抹的字跡,隱隱露出幾個關鍵的字:
“獻祭儀式……可被終止……關鍵在于……”
黑衣人瞳孔驟縮,厲聲道:“住手!”
但已經晚了!
江然死死盯著那段字跡,嘴里喃喃念出最后幾個模糊的字——
“……讓被遺忘的人,重新被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