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霖市驅車到葉榆城天龍寺是需要將近七個小時,天龍寺是一座皇家寺院,歷史上曾有多位皇帝在這里出家,因法物重器和三塔出名,寺依山傍水而建,常年香火不斷。
凌晨近兩點,天龍寺。
破曉光記得三年前,也是差不多的時間、地點,一身神秘的玄參給了他兩枚純金打造的金磚,那玩意捧手上重的很,怪就怪方扔的太隨意,簡直不把寶貝當寶貝,夜里摸黑,他當時還以為是倆破石頭,半天沒稀罕撿,還好這天上掉下的金子,最終落了他的口袋。
因為這筆神秘的財富,救援所得以繼續運營下去,但
就是從那會起,救援所的工作性質變了,雖然行的還是正義之事,但從原來可以上得臺面,到后面逐漸變的隱晦起來。
暗戳戳的做事,反而還更刺激。
驅車來天龍寺前,程度已經幫破曉光做好年終匯報PPT,這家伙坐在電腦前,半天抓耳撓腮,愣是做不出一張像樣的PPT,與其坐一旁耐著性子指導,不如自己親自動手,對方也是精準拿捏他的心理,一屋的,即便放個屁,都知道幾分香臭,破曉光就是勝在皮厚,皮厚能要到很多東西。
打開電腦屏幕,看著他們隊里這一年救下的人,在表格里變成了一行行增長的數據,破曉光的臉上,還是挺得意洋洋。
真沒想到,鬼界使者也看數據分析,果然人活著能見到各種稀奇古怪的事。
山上看月,顯得這月格外大又圓,借著月光,破曉光在寒山露重之間,能隱約看見玄參那張蒼白的臉,半具黑色面具之下,說著不多的話。要不是玄參性冷淡,破曉光真想多逗留兩天,也好感受下和鬼一起跨年是種什么樣的體驗?
二人坐在山尖一處,破曉光把露營裝備都帶來了,山上本就冷,旁邊又是個萬年冰山體質,不燒點熱水熱茶暖下身,夜里很難對付過去。
玄參問:“你聯系到那女孩了嘛?”
破曉光知道對方口中的女孩指的是“孫陽”,半個月前,玄參交代他一個任務,這個任務便是讓孫陽加入救援隊,但這個加入的前提,是要把決定權交由孫陽本人。
雖然對方還沒表態,也不知道意愿如何?但憑三次見面,破曉光覺得搞定孫陽應該不是一件難事,這女孩和救援隊的其他伙伴都很相似,身上都具有差不多的特性。
包括他自己。
玄參是離淵身邊的死侍,忠心于離淵,負責陰界的秩序守護,平日擅長操控黑暗與陰影,能夠隱身于無形之中,性情嘛雖孤僻寡言,但通過二人長期往來,破曉光也能摸著點一二鬼性;這是個對物欲追求極低的鬼,活了千把來歲,可謂是古董中的古董鬼,鬼術極高,明明可以隨心所欲做很多事,偏行事就愛拘著,克己復禮的好像只是個執行任務的鬼偶。
但這個鬼偶在游戲里可以推塔,而破曉光只能清理兵線。
比玄參更神秘的自然就是他口中的長公主離淵,此物長居天龍寺,不同的是,破曉光是在天龍寺的茶亭外見的離淵。
那天日頭正好,曬的人心情愉悅,破曉光第一次見到既非人也非鬼的離淵,那女子打扮的十分特別,和寺里所有游客都不一樣,確切地說,和破曉光過往見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樣,雖然只是露個側臉,黑色長發落肩,也實難掩蓋她臉上的美人骨。
關于離淵的一切,破曉光大多都是從玄參那打探來的,聽的不多,因為對方話少,平日興致也不高,不適合聊八卦,只知道離淵是陰界和陽界的秩序維護者,擁有不死之身,同玄參一樣,活了千年之久,但秘術遠在玄參之上,能同時掌握陰遁和陽遁之術,可在無形之中創造形體,條件合適的情況,還能將形體依附他人,能自由操控陰陽之力,再直白點說,迄今為止,這是破曉光接觸到的陰陽兩界最強大佬。
這位大佬雖在天龍寺呆了千年之久,照理說佛緣最深,但她有回拿自己消遣,說她六根不凈,難有香火因緣,之所以久居寺院,不過是地理位置好,山頭日光充足,只能說是機緣巧合罷了。
破曉光很喜歡和離淵喝酒,離淵的酒興很高,喜歡品茗各種好酒好茶,按對方的原話,她身上窮的只剩花不完的俗物,拿在手上還磕磣,這玩意便是讓破曉光平日里愛不釋手的磚塊,如果可以,砸他身上也不是不行。
這被俗物富養出來的物,身上的氣質自然不差,且在吃穿用度上也有講究,穿錦緞衣裙居多,尤愛素雅之風,破曉光簡直是在以欣賞一件藝術品的眼光去欣賞離淵。
醉酒才能套話,破曉光很愛和離淵喝酒,但每回撒酒瘋的都是他,這局輸了就約下局,下局輸了就下下局,幾番應戰,終于認清實力懸殊,好在破曉光性子不錯,還算討離淵喜歡,平日里也能上桌和她說說話。
寺院千年有她,卻無人知她。
想必見過離淵的大有人在,但無人知她久在寺院,冷眼看盡千年歲月,不是戰爭兵燹,便是火災地震,毀的毀,燒的燒,破敗復修葺,只有她還在。
以往離淵要在,破曉光習慣走前都會討杯酒喝,但這次,或說已有兩三回來,破曉光都沒有見到她的身影。
一開始,玄參還是什么都沒說,或許是他不愿多說,又可能是陰陽有別,他不宜多說。
無礙,破曉光另辟話題,好奇總要慢慢攻克,他這趟的滿腹疑問,都在孫陽身上。
“為什么她能和離淵一樣,能預知他人死亡?”
會這么問,是因為迄今未知,破曉光只知道離淵有這樣的能力,每次對方覺察夢里有異,都會讓玄參傳話,給他提供線索,方便救援隊行動干預。
玄參望著偌大的山峰,挺直了腰板平靜道:“她并不能。”
“可上回你說....?”
玄參知道破曉光要問什么,“那是長公主將夢里看到的東西,通過共夢轉給孫陽而已。”
“哦——那為什么是孫陽?”
玄參不答,也反問道:“為什么是孫陽??”
破曉光解釋道:“我的意思是,離淵能將夢轉給其他人嗎?比如我?”作為閱歷還算豐富的退役刑警,他就是單純覺得,一個人,尤其還是一個女生,若平日總夢到那些帶著血腥和恐怖的畫面,性情多少會受點影響,哪個正常人愿意天天做這樣的夢?
如果可以,他愿意代孫陽承受這樣的痛苦夢魘,倒不是對對方有何特殊情感,破曉光只是覺得自己耐造。
當然,在這點上,玄參不會動什么吃瓜心里,他甚至都不知道瓜是什么味?
搖頭道:“只能是她。”
見破曉光面露凝色,便補了一句,“放心,這只是暫時的。”
僧舍后山離廁所有段距離,破曉光水喝多了,有了尿意,可又怕剛起的話題,因為他這一尿尿沒了,于是大腿緊閉,憋著尿鉆回帳篷里頭,免的寒風刺骨,一抖抖急了。
他挪了挪屁股,招了招手,示意玄參也坐帳篷里面。
玄參冷慣了,但因為他不愿大聲說話,風夾著,隔著兩三米對話,不扯點嗓子不行,于是玄參也坐到破曉光邊上。
破曉光不用繼續裝聾做啞,便自來熟的勾搭上玄參的右肩,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塵,好奇滿滿打探道:“你偷偷告訴我,離淵能共夢給孫陽,是和孫陽的體質有關嗎?我記得能讓離淵附于他人肉身,那人必須是純陽體質?”
人鬼有別,尤其對男人之間的貼貼,玄參是極度不適,玄參和其他的鬼不一樣,其他的鬼只有魂魄,而他卻有肉身,但他的肉身又和人不一樣,因為他身上沒有血,萬年的冰涼,冬凍不著他,夏也捂不熱他,他只晚上出沒,所以每回見面都在晚上。
玄參將破曉光那不安分的手掰開,回應道:“對,孫陽的確是純陽體質,她的身體和長公主非常適配。”
“那和你家主上適配的人多嗎?我的意思是,純陽體質的人屈指可數吧?”
玄參道:“不多,迄今就兩個。”
“那另一個是誰?”破曉光追問道:“
女人八卦玄參能理解,畢竟活久見,沒想到身邊的男人也這么八卦,他雖然不耐煩,但還是應了,“另一個,早死了。”
“怎么死的?”
“應該是病死的。”
“應該——?”
玄參也不廢話,“你是想問她的死和長公主有關嗎?”
破曉光一副撇清的樣子,“這話可是你問的,那有關嗎?”
玄參:“.....”
抬頭看天,天有什么?不是星星就是月亮,活了這么久,應該都看厭了吧,玄參繼續往下,道:“有關吧,長公主說的。”
“那孫陽——”破曉光打住,換個說話,“我的意思是你家主上口味挑剔,她不是最喜歡陽氣的東西,那會不會控制不好,吸...”
玄參知道破曉光要說什么,也知此人有憐憫之心,“你放心,長公主說了,她會保護好孫陽。”
只要是離淵說過的話,總能讓人安心。
已經到了憋不可忍的地步,玄參能在破曉光臉上看到痛苦面具,不懂這競技運動有何意義?早晚都是要解脫的,于是問候了他下半身,“你還要忍多久?”
最后一個問題,破曉光眉宇間微微皺起,“那我能見見離淵嗎?”
“暫時不能。”
“為什么?”
“因為她受了很嚴重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