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紀河與角兜告別，約定好第二日開始為期一個月的訓練之后。

回到屋中之時，已是圓月高懸，夜半子時時分。

紀河站在銅鏡前，望著鏡中的自己，臉上忍不住露出疲憊之色。

這幾日接連來回奔波戰斗，他著實累的不輕。

“公子，水已經熱好了，奴婢為您寬衣。”

兩名約莫十五六歲年紀的貌美侍女，站在紀河身后，伸出纖纖素手輕輕替他解開紐扣，一層一層脫下衣襟長衫。

待紀河長衫褪去，只剩下一身單薄內襯的時候，兩名侍女將他衣物折好，跪在地上，低眉順眼道：

“公子，需要我們去暖床么？”

“不必了，你們且去吧。”紀河擺了擺手，兩名侍女點點頭，捧著需要換洗的衣物，輕踮起腳尖，輕手輕腳的合上屋門，出門而去。

紀河脫下單薄內襯，走進溫熱的浴桶當中，輕呼出一口氣。

泡澡的時候思索問題，這是紀河素來的一個習慣之一。

“今日那清遠魏家，那魏計寧不過酒囊飯袋，玩胯子弟，魏天寧則還算過得去，算得上青年才俊，怕是這次我參加仙宗弟子選拔的勁敵之一。”

“而那魏家的千金大小姐魏絡寧，倒是個女中天驕翹楚......”

紀河眸光微微閃爍，隨意思索著今日發生之事。

不知為何，比起威壓盡顯的魏天寧，那位至始至終和和氣氣的魏家大小姐魏絡寧，卻反倒給了他一種極大威脅之感。

搖了搖頭，紀河不再深思。

“師尊既然說要開始特訓，那么推演之事，倒是先不用急了。”

“畢竟推演，是以當前的我為基點，然后做出的模擬推演。”

“而我推演之時的實力越強，所能推演得到的成果，自然便越高。”

紀河心中做好決斷，待此事想罷，接著在水中攤開右手。

嗤！

一道淡金色神紋在他掌心浮現。

下一刻，掌心的金色神紋赫然睜開，化作一道暗金色的妖冶眸子。

眸子當中，漆黑的瞳仁深處，一枚枚大道符文交相輝映，閃爍不定。

“這雙眼睛......”

紀河低頭看去。

這雙眼睛同樣在水中轉動眼珠，朝著紀河看來。

不知為何，紀河在這雙眼珠當中，竟能感受到一絲人性般的悸動。

“如果說妙木老仙，之所以寧肯被誤解，哪怕真正叛出元始仙宗，都不愿讓仙宗之人知曉這雙眸子......”

“那么他，不惜暗中截殺掠奪同門之物，都要那株九玄陰神草，是不是為了此物？”

“畢竟根據我的調查，這九玄陰神草，若是煉成丹藥，有著滋補神魂之用，可若直接作用于陰神殘魂之上，卻是腐蝕神魂的劇毒之物！”

“要不......試試？”

紀河眼中閃過一抹躍躍欲試。

反正他不知這雙眼珠的根底，又不能出去打聽，那么拿著也無用，還不如去試一試！

想到就去干，紀河當即將那株九玄陰神草，從抽屜暗格上取出。

須臾后。

紀河那掌心有著妖冶雙眼的右手，輕輕握去朝著那九玄陰神草握去。

五指合攏，猛然握緊。

“來吧！”

紀河低頭，看向掌心。

而在紀河掌心上的雙眸，碰到九玄陰神草的剎那。

嗤！

就如同熱油遇上冰般，在他掌心當中，竟是發出細微的灼燒之聲。

一縷縷青煙，從紀河掌心燃燒而起！

位于他掌心的那株九玄陰神草，頓時快速消融！

“嗯？這是......？”

紀河心神微微一震。

正當他驚疑間。

“啊——！”

隱隱約約間，一道極為不甘的哀嚎之聲，在紀河掌心炸響！

下一刻。

九玄陰神草徹底消融殆盡，而那雙原本位于他掌心的妖冶暗金眸子，竟是如水般在他四肢百骸當中瘋狂流轉而起。

還不等紀河反應過來，這雙妖冶眸子，接著直沖紀河雙眼沖去。

嘭！！！

紀河只覺腦海瞬間傳來劇烈疼痛，僅僅只來得及低喝一聲：“趨吉避兇，開！”

緊接著，紀河便雙眼劇烈刺痛，昏死了過去。

而在他識海最深處。

那面黑色牌碑上，無數如同墨水般的黑點，在碑面上一陣扭曲，最后化作了兩個大字——

大吉！

......

......

紀河猶如墜入了一個永遠也看不到底的深淵漩渦當中。

一條條秩序鎖鏈橫空交錯，一片片紫色的雷云當中，孕育著濃郁的雷漿。

一縷縷五彩霞光噴薄萬丈，映照整片天地。

無盡的混沌霧靄彌漫天穹，遮天蔽日。

一道道古老的飛仙之光，在天地之間縱橫。

而在這混沌霧靄、飛仙之光、秩序神鏈，一切的一切當中。

紀河看到一尊頭戴帝冠的龐大身影！

這尊龐大身影偉岸到無法想象，猶如傳說當中的仙王巨頭。

他腳踏山海，肩與天齊，身后是璀璨星海，日升月落。

然而，這尊恐怖到了極點的偉岸身影，整張臉被厚重混沌霧靄所籠罩，看不清晰。

只能看到一雙緊閉的雙眸。

下一刻。

這道沐浴無窮霞光的偉岸帝冠身影，緩緩睜開了雙眸。

......

.....

“天亮了么？”

紀河揉搓著惺忪的雙眸站起。

此刻天光已是大亮。

一束束初夏的陽光透過薄紙窗戶透了進來，在地面上形成大片大片的斑駁。

陽光的光束中，似能看到那浮起的纖末。

“好一個艷陽天。”

紀河從銅盆里掬一盆水，輕輕拍在臉上。

忽地。

他似想到了什么，動作一頓。

“那雙眼睛呢....？”

紀河低頭看去，只見在他右手掌心上的那道淡淡神紋，已經消失不見。

“....不會吧？”

下一刻，紀河輕吸了一口氣，忙跑至銅鏡前。

一粒粒水珠從他發梢和眉尾，從他那張清俊無儔的面容上滴落。

在他那雙狹長的丹鳳眸子深處，點點如沙般的暗金色光亮一閃而逝。

“那雙眼睛.....與我的眼睛融合了？”

紀河眉頭緩緩皺起。

思索了半天后，紀河見思索不出什么個所以然，也未察覺到什么異常，眼看時間漸過，索性不再多想，出門朝著角仙府走去。

.......

.......

當紀河再次來到角仙府的時候。

“紀大人。”

“紀大人早。”

“紀大人，我家老爺在后院等您。”

那一名名角仙府的仆人，目光全部變了。

在昨日之前，他們看向紀河的目光，大抵是禮貌客氣。

但是現在，這些目光盡皆化作了敬畏。

因為紀河被角兜收為弟子，則代表紀河將成為他們的半個主子！

“好的，多謝。”

紀河微微一笑，接著穿過蜿蜒的長廊，來至后院處。

“師尊，我來了.....”

紀河一邊說著，一邊跨過一道拱門。

咻——！

倏然間！

一道凌厲到了極點的破空聲，猛然在耳邊炸響！

一根長槊從遠處如同閃電般，撕裂虛空，直奔他的面門射來！

“嗯？”

紀河眼皮一跳，瞬間側過面頰。

嗤。

長槊擦著他的臉頰交錯而過，狠狠插入地面，炸開一個凹坑。

一絲殷紅，從紀河面頰上滲出。

不等紀河反應過來。

“抱守心神！不得分心！”

一道低沉聲音響起。

緊接著，一枚碩大的拳頭，已經狠狠朝他砸下。

紀河連忙雙臂呈X字交叉，格擋住這一拳。

嘭！

拳頭砸在他的雙臂上，頓時破開了他的護身罡氣，無比結實的砸落在他雙手小臂處。

紀河連退數步，只感覺雙臂處一陣酥麻。

下一刻。

只見一身短打勁裝的角兜，右腿已經如同戰斧般再度豎劈而下！

紀河還未來得及變招，這一腳已經勢大力沉的砸在他的肩頭處。

“太弱了。”

角兜收回腿，搖了搖頭道：

“戰斗經驗缺失，臨陣反應薄弱，反擊意識幾乎為零。”

“嘖嘖，若是你我真正為敵，哪怕你我同處一境，在我的近身搏殺之下，恐怕你支撐不了十招，就會被我所斬。”

紀河先是甩了甩有些發澀酸脹的雙臂，接著拍去肩膀上的腳印。

他深吸了一口氣，看向一邊嘖嘖搖頭，一邊不斷對他評頭論足的角兜。

“再來！”

角兜聞言，口中的話頭一頓，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紀河。

他笑了起來。

“心態調節的倒是不錯，只不過......”

嘭——！！！

角兜腳步一踏，瞬間如同一枚炮彈般爆射而出。

“我的好徒兒，心態好可不夠，得靠實力！”

剎那間，角兜右腿仿佛化作了一道九節長鞭，凌空橫掃而來，掀起一大片勁氣呼嘯之聲。

“師尊，你的話太多了。”

紀河一個側步向前，右手手肘處彎起，化作一道肘刀，砸向這一腿！

嘭！！

肘尖和角兜凌空橫斬而來的右腿砸在一起，頓時發出一道沉悶響聲。

緊接著，角兜竟是在空中一個擰腰，雙手如同閃電般探出，一把扣住了紀河的雙肩。

不容紀河反應過來，角兜在空中一個躍身，借著下沉之勢，狠狠一甩，竟是將紀河整個人甩的離地而起，狠狠摔砸在地。

“只有蠻力可沒用，得靠技巧。”

角兜穩穩落在地上，拍了拍雙手，朝著紀河微微一笑道。

“記住了，戰斗經驗從來不是標準模板化的出手招式，不是拳對拳腳對腳的硬碰硬，而是在各種情況下，以最快反應做出的最優解！”

話音一頓，角兜伸出手指朝摔在地上的紀河勾了勾，挑釁道：

“來，為師今天給你上的第一課——戰斗技巧！”

摔了個狗啃泥，極為狼狽的紀河趴在地上，抬起頭看了角兜一眼。

草！

師尊這樣子著實有點欠扁！

“繼續來！”

紀河一個鷂子翻身躍起，舉拳朝角兜殺去。

嘭！

嘭嘭！

嘭嘭嘭！！

一道道拳腳相交聲，此起彼伏的在角仙府后院響起。

.....

.....

從日上三竿到日頭西斜。

片片殘陽如楓。

角仙府，后院拱門處。

一顆顆腦袋從拱門后鬼頭鬼腦的探出，看向院內。

“哎喲喂，紀大人這也太慘了。”

“這純純挨揍來的。”

“這都挨了一天的揍了吧？”

“快看，紀大人又被打翻了！”

一眾家丁彼此對視一眼，俱是露出一個統一的表情——

老人，地鐵，手機。

片刻后。

后院內。

“好了，今天就到這里吧。”

角兜笑著拍了拍手，抻了個大懶腰。

別說，今天打得還挺爽。

紀河坐在草地上，呆呆的看著天空。

麻了。

徹底麻了。

今天整整與角兜打了一下午，就沒一次超過十招的。

“別這樣，你打不過為師是正常的，畢竟為師以武入道，是靠著一拳一腳，一場場打到這一步來的，別說你了，絕大多數仙人在本座面前，都和你一樣......”

角兜一只手拍在紀河的肩膀上，笑瞇瞇的說道。

不等他說完。

啪！

紀河一把拍開角兜的手，悶著頭就往外走。

“明天再來！”

看著紀河一聲不吭的負氣而走，角兜又看了一眼自己懸在空中的手，先是微微一愣之后，接著失笑出聲：

“這咋還給打急眼了......”

......

......

當晚。

紀府。

紀河躺在床榻上，雙手枕在腦后，腦海中不斷浮現起跟角兜的戰斗。

他倒沒有什么挫敗感，更沒有破防。

只是今日這一戰，讓他猛然意識到了自己，有太多太多不足之處！

“細數我這一路走來，確實走的太快太急，遇到的幾個對手，也都是以力壓人，鮮少真正與之交手過.....”

“這若是尋常還好，可若是哪日，遇到一個與自己修為相當之人，恐怕很快就容易落下下風......”

紀河眸光微微閃爍。

角兜的一拳一腳，不斷在他腦海當中浮現復盤。

嗤。

他沒有注意到，在他瞳孔深處，點點暗金色的金輝碎屑彌漫而出。

在這一刻，紀河眼前的視野變了。

他仿佛又回到今天白日，那與角兜交手的后院。

角兜再次朝他一拳一腳殺來。

然而，比起今天白日時，紀河的全憑直覺出手不同。

角兜的動作，仿佛被放慢分解了無數倍。

隨著放慢分解，從而展出而出的，便是破綻！

“師尊這一拳看似是殺招，實則是為后手做掩護！我今天白日沒有看出來，選擇直接硬撼這一拳，導致被虛晃一槍后，直接一腿掀翻.......正確做法，應該是露出空檔，將自己留出一個打擊距離，這樣才對.....”

“還有這里，我的打法也完全不對.......”

吹燈熄蠟的昏暗房間當中，紀河仿佛進入了一個玄而又玄的頓悟狀態。

在他漆黑的瞳孔深處，一抹璀璨金光徐徐涌現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