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砸在窗欞上簌簌作響，林秋握劍的手已經凍得發青。客棧大堂里最后一支蠟燭在穿堂風中搖曳，將七道黑影拉長扭曲著爬上墻面。

“玄玉匣。“為首的蒙面人聲音像生銹的鐵片刮過青石，“交出來。“

林秋咽下喉間腥甜。三天前他在云州城當掉母親留下的玉佩時，絕想不到會招來這些催命閻羅。此刻他后背抵著冰涼的柜臺，能清晰感覺到木質紋路里滲出的松脂正慢慢凝固。

七柄長劍同時出鞘的瞬間，林秋看到了此生最詭異的景象——森白劍氣竟在刃口凝結成霜，燭火映照下宛如七條吐信的冰蛇。最左側的刺客突然踉蹌，他腳下不知何時漫開一灘酒漬，在寒氣中瞬間凍成鏡面。

就是現在！

林秋抄起賬冊砸向燭臺。黑暗降臨的剎那，他聽見冰刃破空的銳響貼著臉頰劃過。身體比思緒更快行動，多年打獵練就的本能讓他在柜臺上翻滾而過，腰間短刀精準刺入某個溫熱的軀體。

慘叫聲撕破黑暗時，林秋愣住了。掌心傳來異樣的震顫，仿佛有寒流順著刀刃逆涌進經脈。被他刺中的刺客正在結冰——字面意義上的結冰。霜花從傷口處瘋狂蔓延，轉眼就將整個人凍成青白色的冰雕。

其余刺客的攻勢驟然停滯。林秋聽見此起彼伏的抽氣聲，有人用變了調的嗓音喊出：“寒髓勁！他怎么會......“

破風聲突然從頭頂襲來。林秋仰頭看見房梁上翻下一道纖影，月光從破窗漏進來，照出來人手中三尺青鋒。這是第八個刺客，劍鋒未至，凜冽劍氣已在地面鋪開蛛網般的冰紋。

林秋本能地揮刀格擋。雙刃相擊的瞬間，他虎口炸開劇痛，卻有一股奇寒內力自丹田涌出。偷襲者的面紗被勁風掀開半角，露出女子蒼白的下巴和一抹驚愕的神情。她手中長劍突然發出不堪重負的脆響，劍身竟從中間開始龜裂，細密的冰晶順著裂紋飛速生長。

“不可能......“女子疾退三步，聲音帶著顫抖，“你究竟是誰？“

林秋看著自己呼出的白氣在空中凝結成冰晶。柜臺上的酒壇不知何時已凍裂，琥珀色的冰渣正簌簌掉落。他忽然想起母親臨終前那個雪夜，老人枯槁的手指死死攥著他的衣襟，渾濁的眼里映著漫天飛雪。

“別讓霜刃找到你......“

客棧外傳來馬蹄聲。女子深深看他一眼，抬手甩出三枚冰棱。林秋橫刀去擋，卻見暗器在半空突然炸開，化作濃重白霧。待寒氣散盡，客棧里只剩六具冰雕，檐角鐵馬在風中叮當亂響。

林秋彎腰拾起女子遺落的玉佩。羊脂玉在月光下泛著幽幽青光，背面刻著細小的篆文——那是母親教他認過的字：

“天樞“。

第二章

云州城的雪是青灰色的。

林秋裹緊粗麻斗篷，看著冰碴子從屋檐墜落，在青石板上摔成更細碎的銀屑。三天前客棧里凝結在刀尖的冰霜，此刻正在他指節間若隱若現。更糟的是咽喉總梗著塊寒冰似的，連吞咽熱湯都會激得五臟六腑抽搐。

“客官這玉佩...“當鋪掌柜突然將琉璃鏡舉高半寸，柜臺后的燭火在玉面投下流動的光斑，“怕是活當不得。“

林秋瞳孔微縮。三天前在龍門客棧，他分明用粗布裹了十層才敢進城，此刻掌柜手中的玉佩卻散發著淡淡青芒——就像那夜月光下的模樣。

檀木算盤珠噼啪作響，掌柜的鼠須跟著顫動：“這是鎮邪的陰玉，浸過千年寒泉的。“他忽然壓低聲音，鏡片后的三角眼掃過空蕩蕩的街面，“云州城里敢收這個的，只有城西鶴年堂的周掌柜。“

戌時的梆子聲穿透雪幕時，林秋終于望見那方褪色的“妙手回春“匾額。藥鋪門前的紙燈籠在風里打轉，照出匾額左下角細微的冰裂紋——那形狀竟與玉佩背面的“天樞“篆文如出一轍。

門軸轉動的吱呀聲驚動了柜臺后的老人。周掌柜正在稱量血竭的手突然僵住，藥秤上的銅盤晃出一串清響。當他抬頭看見林秋掌心的玉佩時，紫砂藥罐轟然墜地。

“二十三載...“老人枯枝般的手指撫過玉佩邊緣，“清歌夫人可還安好？“

林秋渾身劇震。母親臨終前在油燈下教他配藥方的畫面突然鮮活起來，那些帶著苦香的夜晚，老人總愛用銀簪蘸著藥汁，在宣紙上勾勒某種類似星圖的紋樣。

“您認得家母？“

周掌柜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指縫間滲出的血沫在燭光下泛著詭異的藍。他踉蹌著掀開東墻的《神農嘗草圖》，露出后面半人高的暗格。林秋聞到陳年艾草的氣息混著某種腥甜，看著老人抖索著捧出鎏金烏木匣。

“當年你母親送來這匣子時，你還在襁褓中...“周掌柜的指甲摳進匣面北斗七星紋，“她說若有人持天樞佩來取...“

屋頂瓦片突然炸裂！

林秋旋身拔刀的瞬間，三道銀索破雪而入，鎖鏈末端的鷹爪鉤直取烏木匣。周掌柜猛地將木匣拋向林秋，反手灑出把朱砂。腥紅粉末遇風即燃，在藥鋪里炸開漫天流火。

“帶匣子走！“老人嘶吼著撞翻藥柜，數十個瓷瓶迸裂成毒霧屏障，“去蒼梧山找...“

后半句話被金屬入肉的悶響切斷。林秋接住木匣的剎那，看見周掌柜心口透出半截冰錐，霜花正順著血管在老人臉上綻開。三天前客棧里的寒意再度漫上指尖，這次他清晰感受到丹田處有團冰焰在瘋狂旋轉。

鷹爪鉤擦著耳際掠過時，林秋揮刀斬向銀索。刀刃與精鋼相撞迸出火星，本該被震開的鎖鏈卻突然軟化如蛇，順著刀身纏上他右腕。皮膚接觸銀索的瞬間，林秋看到鎖環內側刻著的蠅頭小楷：

【驚蟄】

劇痛從腕脈直竄心口，仿佛有冰錐順著經絡游走。林秋踉蹌著撞翻藥碾，懷中木匣磕在地上彈開條縫隙。有藍光從匣內滲出，映得滿地毒霧都泛起磷火般的幽芒。

房梁上傳來輕笑：“難怪閣主非要活捉，原來是寒髓...“

銀索驟然繃直，林秋被拽得騰空而起。瀕死之際，他本能地拍向腰間皮囊——那里裝著母親留下的最后三枚赤炎丹。丹丸遇氣即燃，爆開的火光中，他聽見鎖鏈崩斷的脆響和刺客的咒罵。

跌出后窗的瞬間，林秋將木匣塞進懷里。北風卷著雪片灌進領口，卻澆不滅胸前那團愈演愈烈的冰焰。長街盡頭傳來密集的馬蹄聲，他回頭望見十二盞琉璃燈穿透雪幕，燈罩上霜刃紋章正流轉著血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