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的月光是鐵青色的。

邁尼的機械義眼校準了七次焦距，才確認百里外的海市蜃樓不是幻覺。那株高達三百米的機械仙人掌正在向夜空噴射孢子，每個氣囊孢子炸開時都會釋放出全息廣告——正是路德維希實驗室的猩紅Logo。

“能量屏障還剩37%。“艾琳敲打著飛艇操縱臺，機械觸須在儀表盤上擰出火花，“要降落就趁現在。“

薇薇安蜷縮在貨艙角落，新生出的銀鱗已經覆蓋右半張臉。她將最后半支血清推進頸動脈，冰晶在睫毛上凝成霜：“沙塵暴里...有東西在唱安魂曲...“

邁尼的晶核突然震顫。當他扒著舷窗望去時，月光下的沙丘正在隆起某種節肢動物的背甲。那些泛著金屬光澤的甲殼表面，刻滿了與守夜人符文同源的楔形文字。

飛艇迫降在綠洲廢墟的瞬間，十二臺蝎型采礦機械破沙而出。它們的尾針安裝著激光發射器，復眼則是正在融化的傭兵頭顱。艾琳的旗袍下擺伸出炮管：“是路德維希的看門狗！“

邁尼的構裝蜘蛛群迎上第一波激光掃射，爆炸的火光中浮現出能量脈絡。他本能地咬破指尖，在空中畫出剛學會的共振符文。沙礫突然懸浮成盾，將折射的激光導入地底。

“西南方祭壇！“薇薇安的長槍凍住兩臺機械蝎，槍尖指向半埋在沙中的石柱群，“那里有隔絕掃描的...“

沙地突然塌陷成漩渦。邁尼抱住薇薇安躍上浮空滑板，艾琳的機械觸須纏住石柱才免于被流沙吞沒。當他們跌進地下祭壇時，穹頂的熒光苔蘚映亮了壁龕里的尸骸——這些穿著生化防護服的尸體，手里攥著與薇薇安同款的冰晶薔薇。

“三年前的勘探隊。“艾琳掃描著尸體胸牌，“公會判定他們死于沙暴...“

薇薇安突然跪倒在地，鱗片剝落的聲響像打碎的瓷碗。邁尼掀開她的斗篷，發現黑色紋路已蔓延到心口，冰晶印記正在滲出血珠。

“給我...沙棗核...“她喘息著撕開防護服，露出脊椎處新裂開的鰓狀器官。艾琳拋來應急醫療包，卻被邁尼的眼神逼退——少年正用構裝蜘蛛的零件組裝輸液裝置，動作精確如手術機械。

當地面傳來鉆探聲時，巫女的歌謠恰好穿透巖層。那聲音帶著電子混響，每個音符都令熒光苔蘚變換顏色。邁尼的視網膜自動解析出聲波圖譜，發現旋律與薇薇安的心跳共振。

“是聲波武器！“艾琳的耳蝸滲出鮮血。邁尼將構裝蜘蛛改造成共鳴器，反制的音波在祭壇墻壁撞出古老圖騰。當鉆探機械突破最后巖層時，沙暴裹著窈窕身影從天而降。

巫女的長袍由數據流編織而成，裸露的機械義肢刻滿象形符文。她在空中旋身避開薇薇安的冰錐，足尖點地時激活了整個祭壇的投影陣——無數全息卷軸在虛空展開，記載的正是守夜人與海妖的古老契約。

“蕾拉·星砂。“她掀開兜帽，露出半張機械化的臉龐，“沙漠之喉的守護者，兼路德維希博士的第49號實驗體。“

艾琳的炮口亮起充能光束：“你和那些機械蝎是一伙的？“

“曾經是。“蕾拉彈指調出全息病歷，展示她胸腔內跳動的暗紅晶核，“直到博士把災星碎片縫進我的心臟。“

薇薇安突然暴起發難，冰晶長槍刺穿三面全息屏后停在蕾拉眉心：“你能感應到原始樣本的位置。“

“當然。“巫女握住槍尖，機械手指滲出冷卻液，“但你們要先解決追兵——博士最喜歡看獵物自相殘殺。“

祭壇頂部轟然炸裂，改裝后的鉆探機械伸出八條人腿。駕駛艙里渾身插滿導管的男人舉起擴音器：“小蕾拉，你該不會在泄露商業秘密吧？“

蕾拉的瞳孔突然變成暗紅色。她扯開衣襟露出晶核，射出的激光將鉆探機械切成兩半：“快走！他啟動了自毀程序！“

逃亡隊伍在沙塵暴中不斷重組。邁尼背著幾近昏迷的薇薇安，視網膜上疊加著蕾拉提供的導航數據。當他們沖進地下暗河時，艾琳的機械觸須堵住了入口。

“她的體溫在融化我的脊椎。“邁尼將薇薇安浸入河水，發現鱗片縫隙里鉆出冰晶水母。蕾拉跪坐在岸邊調制藥劑，機械義眼射出掃描光束：“海妖基因在和守夜人血脈融合，這過程本該需要三百年...“

暗河突然沸騰。變異盲鰻群撞破巖壁，它們的電子眼中閃爍著路德維希的獰笑。蕾拉舞動數據流長袍，吟唱出的古老咒文竟將魚群轉化成沙礫。邁尼趁機構建出激光柵欄，卻發現自己能同步控制艾琳的機械觸須。

“契約共鳴的進階應用。“薇薇安突然清醒，抓住邁尼的手按在蕾拉后頸，“試試精神同調...“

三種不同的神經脈沖強行融合的瞬間，邁尼看到了蕾拉的記憶碎片：路德維希將災星碎片釘入少女心臟；沙漠部族用活人祭祀機械神明；還有薇薇安在冰棺中睜眼的剎那，整個實驗室儀器同時爆表的場景。

當他們掙脫同調狀態時，變異盲鰻已化作沙雕。蕾拉擦拭著鼻血苦笑：“你們的精神力簡直像獸群遷徙。“

艾琳拆解著盲鰻的電子眼冷笑：“博士在每只眼球里裝了微型炸彈。“她展示著芯片上的倒計時，“還有二十分鐘，足夠我們找到樣本庫。“

樣本庫藏在沙漠之喉的核心地帶——一座由水晶與黃銅構成的活體迷宮。蕾拉用血啟動認證系統時，薇薇安突然將長槍抵住她后心：“你故意引我們來這里。“

“因為只有守夜人的血能打開最終封印。“蕾拉指向邁尼，“而你是百年來唯一活著的后裔。“

驗證室的地板突然透明化，露出下方浸泡在培養液中的巨型大腦。邁尼的晶核傳來被撕扯的劇痛，他認出那些連接大腦的管線材料——與薇薇安的銀鏈是同款合金。

“歡迎參觀我的本體。“路德維希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順便感謝你們送來最后一把鑰匙。“

蕾拉突然抱住邁尼躍入培養池，機械義肢分解重組為潛水裝置：“抓緊時間，我拖不住他多久！“

在充斥著神經電流的液體中下沉時，邁尼的契約印記與薇薇安產生共鳴。他們穿過腦溝回形狀的隧道，最終抵達存放原始樣本的密室。當邁尼割破手掌按在認證臺時，穹頂投影出十二年前的火海——年幼的他被母親推進地窖，而父親正用秘銀短刀刻畫隔絕法陣。

“原來如此...“薇薇安觸碰著突然出現的冰棺，“你父母用生命掩蓋了...“

警報聲打斷了她的低語。路德維希的本體大腦伸出神經索，艾琳的機械觸須在入口處節節敗退。邁尼抱起原始樣本罐，發現其中漂浮的眼球與災星之瞳一模一樣。

“植入晶核！“蕾拉撞破觀察窗躍入，“那是唯一能對抗...“

薇薇安的冰槍比話音更快。她刺穿樣本罐的瞬間，暗紅液體涌入邁尼的口鼻。少年在窒息中看到走馬燈般的幻象：自己手持重劍貫穿薇薇安的心臟；艾琳在數據洪流中分解；蕾拉將匕首刺入路德維希的本體...

當災星之瞳在他額間睜開時，整個沙漠之喉開始坍縮。邁尼在混沌中抓住薇薇安的手，用最后意識啟動了她腰間的傳送銀鏈。

月光再次染上血色時，逃亡者們跪倒在綠洲邊緣。邁尼的右眼變成永凍海般的蒼藍，左眼卻沉淀著沙暴的金黃。薇薇安正在剝離與晶核融合過度的銀鱗，而蕾拉整理著破碎的長袍：“歡迎加入變異者俱樂部。“

艾琳清點著所剩無幾的裝備：“博士的本體還在...“

“但我們已經拿到關鍵籌碼。“薇薇安舉起從邁尼眼角析出的晶塵，“下次見面，該恐懼的是他。“

三百里外的沙丘上，路德維希的機械蝎群正在重組。而更深的夜幕中，永凍海長老會的浮空艦劃開云層，艦首的冰晶薔薇徽章與薇薇安的耳飾同時發光。

邁尼摩挲著新生出的鱗狀皮膚，突然想起幻象中的場景。當薇薇安將額頭貼上他的后背降溫時，少年意識到某種比災星更危險的物質，正在契約的裂縫中悄然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