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鐘鳴響第七聲時，邁尼的靴底陷進了風車鎮特有的紫色苔蘚。他拽緊斗篷兜帽，背后傳來薇薇安隔著衣料的體溫——經過三次短途傳送后，兩人的契約連接已經微弱到能騙過安檢水晶的程度。

“別盯著巡邏機械看。“薇薇安將晶幣塞進閘機，生銹的齒輪門吐出兩張臨時通行證，“你的虹膜變色還沒完全消退?！?

邁尼強迫自己移開視線。那些懸浮在空中的黃銅機器人，腹部鑲嵌的魔能核心與薇薇安的冰晶印記太過相似。街道兩側的霓虹招牌在細雨中暈染成色塊，讓他想起被分解的星空巨獸內臟。

藥劑店爆炸發生后的第四十九小時十七分，他們終于混進了最近的人類聚居地。

“先處理蛻皮?！稗鞭卑查W進暗巷，掀開斗篷露出脖頸處剝落的銀鱗。邁尼的指尖剛觸到鱗片邊緣，突然被反扣住手腕壓在潮濕的磚墻上。少女的犬齒擦過他喉結：“這次要輕點剝離，除非你想聽我尖叫引來治安官?！?

巷口經過的載貨駝獸發出鈴鐺響，邁尼數著心跳剝離最后一片鱗。薇薇安將染血的銀鱗按進他掌心：“收好，遇到永凍海的人就捏碎?！镑[片殘留的寒意鉆入骨髓，邁尼眼前閃過某個雪原實驗室的畫面。

當他們在黑市商人那里賣掉鱗片時，換來的晶幣剛好夠買兩杯合成咖啡。邁尼盯著杯中不斷變換顏色的液體，突然說：“你后背的傷疤變淡了?！?

薇薇安的攪拌匙停在杯沿：“契約在加速我的自愈，但代價是你的...“她突然掐住邁尼左手腕，皮膚下蠕動的金紋正在吞噬咖啡里的合成糖精，“第二次蛻變期要來了。“

尖銳的警報聲拯救了這場對話。十二臺治安機械包圍了露天市場，投影屏播放著兩人的全息通緝令。邁尼的虹膜開始泛藍，薇薇安拽著他撞進正在卸貨的香料車，藏身于肉桂和龍血樹脂的刺鼻氣味中。

“西南方三百米，傭兵公會?！八龑⑽⑿捅M邁尼耳蝸，“那里的反掃描立場能屏蔽...“

香料車突然傾斜。邁尼抱住薇薇安滾進排水溝，載貨箱里掉出的根本不是香料——那是二十具裹著尸布的晶化遺體，每具胸口都嵌著守夜人徽章。

“原來如此?！稗鞭卑蔡唛_尸布，露出遺體頸部的咬痕，“他們在用死者運輸災星晶塵。“

治安機械的掃描光束掠過排水溝。邁尼感覺晶核劇烈震動，某種本能驅使著他咬破指尖，在薇薇安掌心畫出殘缺的符文。暗紅晶塵突然改變飄散軌跡，在他們頭頂形成視覺屏障。

“你偷學了永凍海的...“薇薇安說到一半突然噤聲。遠處的公會建筑亮起三盞紫色信號燈，那是黑市醫師的緊急召集令。

偽裝成鍋爐工混進傭兵公會時，邁尼的靴子還在滴著合成冷卻液。大廳中央的蒸汽動力天平正在稱量某只巨型毒囊，六個種族各異的傭兵為賭注吵得面紅耳赤。薇薇安突然將他推向布告欄，自己則融進吧臺旁的人群。

“招聘臨時藥劑師...“邁尼的指尖劃過發光文字，身后響起清亮的機械音：“識字的話，不如看看這個。“

轉身時他撞進了薔薇香氛里。穿著齒輪裝飾旗袍的少女晃了晃電子煙槍，琥珀色瞳孔倒映著他偽裝用的絡腮胡：“艾琳·霍克，公會首席情報師。你身上有紫莖草和夜熒草混合的味道——這種配方只在灰巖鎮流行?！?

邁尼的汗毛豎了起來。對方胸前的懷表刻著守夜人星圖，袖口露出的皮膚卻布滿機械改造紋路。

“別緊張?！鞍盏牧x眼閃過數據流，“我感興趣的是你同伴身上的永凍海晶塵，恰好我有批貨物需要...“

爆炸震碎了二樓的強化玻璃。薇薇安從硝煙中躍出，手中攥著沾血的記憶晶片。五名傭兵撞破圍欄墜落，他們異化的肢體證明剛經歷過晶塵污染。

“接應我！“薇薇安的精神傳訊帶著雜音。邁尼抄起旁邊的液壓扳手擲出，精準命中追擊者的膝關節。艾琳突然吹響音哨，天花板降下防暴鐵柵將戰場分割。

“從后廚通道走！“她拽著兩人撞進冷凍庫，在牛排堆里扒出隱藏的升降梯，“報酬是幫我從三十七號廢墟帶回路易斯探員的左手！“

升降梯下墜時的失重感讓邁尼想起契約簽訂那一刻。薇薇安正在破解記憶晶片，突然將顯示內容投射到艙壁——畫面里渾身纏滿繃帶的男人，正在往水源投放黑色立方體。

“二十年前的魔能事故...“邁尼認出男人脖頸的刺青，“是幸存的工程師！“

“不止如此?！稗鞭卑卜糯螽嬅孢吘?，“看操作臺上的日志編號。“

艾琳的機械義眼突然對焦：“那是公會七年前失竊的S級檔案！你們從哪...“

升降梯轟然停止。防爆門打開的瞬間，邁尼的虹膜完全變成冰藍色。呈現在他們眼前的地下實驗室里，上百個培養艙懸浮在半空，每個艙體內都沉睡著與薇薇安容貌相似的少女。

“第三代海妖素體...“薇薇安觸碰最近的艙體，面部肌肉微微抽搐，“長老會果然在批量生產...“

警報聲炸響的瞬間，艾琳的旗袍下擺伸出八條機械觸須。她撞開通風口柵板：“不想被滅口就快走！“

他們在排污管道漂流了二十分鐘，最終從污水處理廠爬出。薇薇安靠著生銹的管道咳嗽，指縫間滲出冰藍色血絲。邁尼掀開她后頸的發絲，發現黑色紋路已重新蔓延到耳后。

“你需要治療。“他看向遠處的醫療站霓虹燈。

“我需要的是這個?！稗鞭卑才e起從實驗室順走的銀色手提箱。指紋認證通過時，箱體內滲出白霧，露出十二支裝載冰晶溶液的注射器。

艾琳的機械觸須突然纏住手提箱：“這可是公會SS級管制物品。“

“里面裝的是我的血。“薇薇安彈開觸須，將注射器扎進心口，“準確地說，是未被污染的初代海妖血清。“

邁尼抓住她顫抖的手腕：“你在強行沖破封??？“

“總比變成怪物好?！把遄⑷牒?，她耳后的銀鱗開始脫落，露出下方新生的蒼白皮膚，“但接下來的十二小時，我的戰斗力會下降67%?！?

艾琳的義眼掃描著血清數據：“不如做筆交易？我提供安全屋，你們幫我查明實驗室真相。“

安全屋藏在鐘表塔頂層的夾墻里。邁尼數著窗外掠過的巡邏飛艇，給薇薇安背后的傷口涂抹合成凝膠。艾琳拆卸義肢做保養時的機械音，與薇薇安壓抑的喘息形成詭異二重奏。

“你的守夜人血脈正在變異。“艾琳突然扔來電子煙槍，“試試這個，能緩解神經痛?！?

薄荷味的煙霧入喉瞬間，邁尼的視網膜浮現出古代符文。他下意識地在空中描摹，竟點燃了薇薇安發間的冰晶薔薇。少女吃痛地咬住他肩膀，契約連接處迸發的快感卻讓兩人同時僵住。

“你們...“艾琳的機械觸須卷起水杯潑來，“要調情也看看場合！“

薇薇安突然將邁尼推到墻上，雙色瞳孔浮現齒輪狀紋路：“他正在覺醒構裝師天賦，把你的初級教本交出來?！?

“憑什么？“

“就憑你偷偷復制了我的血清數據。“

邁尼趁著兩位女性對峙時溜到窗邊。風車鎮的夜空被霓虹與蒸汽遮蔽，但他仍能感知到地下某處傳來的詭異脈動——那是與災星之瞳同頻的能量波動。

艾琳最終摔門而去前，留下了三本電子教典和備用義肢。薇薇安拆卸著機械觸須樣品，突然說：“她身上有路德維希實驗室的標記。“

“那個制造二十年前事故的瘋子科學家？“

“更糟。“冰晶匕首在桌面刻出倒五芒星，“路德維希是永凍海長老會的叛逃者。“

后半夜的暴雨掩蓋了追蹤者的腳步聲。當安全屋的防護結界被攻破時，邁尼剛學會用符文啟動艾琳留下的機械蜘蛛。薇薇安將最后兩支血清注入大腿，冰晶長槍在掌心凝結成深藍色。

“西南方四百米，傳送站?！八唛_突襲者的面甲，露出下方晶化的眼球，“這次記得調整坐標系數...“

邁尼的機械蜘蛛炸成破片風暴，為他們的突圍清出通路。艾琳突然出現在屋頂，旗袍下伸出滑翔翼：“上我的飛艇！“

追逐戰持續到黎明。當飛艇突破云層時，邁尼看到下方城鎮正在塌陷成黑洞。無數晶化肢體從地縫伸出，宛如倒生的血色森林。薇薇安靠在他肩頭沉睡，新生出的銀鱗泛著珍珠光澤。

“她的血清在反向凈化污染?！鞍照{整著導航儀，“但最多再撐三次注射?！?

“然后呢？“

“要么徹底解除封印，要么...“機械師彈出全息地圖，“找到路德維希藏在沙漠遺跡的原始樣本?！?

邁尼握緊薇薇安褪下的鱗片，突然想起那個裝滿海妖素體的實驗室。當他望向朝陽時，瞳孔中流轉的金藍雙色，恰好與飛艇儀表盤的危險警示燈同頻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