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們的議論中,刑部高侍郎、趙主事等一行人也到了現場,人群紛紛讓開一條過道,只見趙主事徑直走到尸體旁,一旁的仵作上前翻動尸體進行檢查,檢查期間趙主事見到了一旁的陸長空:“陸少卿為何如此神速,難不成這大理寺比我們還早接到消息?”
陸長空回道:“趙主事見笑了,我也是偶有雅興,受自家兄弟邀請來此玩樂,夜里聽聞慘叫,出于本能便來查看。倒是趙主事,來得如此迅速,想必刑部對這等命案極為重視”
趙主事冷哼一聲,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刑部自然有刑部的職責,這等離奇命案,若不盡快查明真相,如何向百姓交代?”
高侍郎冷聲說道:“不論是誰,在這俏佳園出現過的人都有嫌疑,不管是大理寺還是刑部的人,一律不能排查嫌疑人。”
趙主事站起身雙手放于胸前比了個“是”的手勢。
周圍的人群聽到言語交鋒,都不禁屏住呼吸,氣氛瞬間緊張起來。這時,一旁的仵作站起身,對趙主事說道:“大人,尸體初步檢查完畢,死因是被利刃刺穿心臟,一擊致命。從傷口痕跡來看暫時無法推斷出兇器。而且,死者身上并無打斗的痕跡,似乎是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遇害。”
高侍郎聽完仵作的報告后,輕蔑地看了陸長空一眼:“不過大理寺少卿既然已經在我們之前到場,我倒想聽聽陸少卿的見解。”趙主事微微皺眉,也轉頭看向陸長空:“陸少卿,依你之見,這密室殺人案,兇手是如何做到的?”
陸長空不慌不忙說道:“死者經過多人確認,就是高氏公子高禮祥無疑,其胸前有一處長約三尺傷口,疑似劍器所傷,但一般的劍沒有那么寬,更像是用刀具戳擊所致,但為何使用道具卻用劍法,這就讓常人不解,可能兇手善于用劍,但當時手中臨時持有道具,不像是蓄意已久。”
隨后陸長空指向地上的血跡說道:“這血跡向前有滴落狀,向后有噴灑狀,這就可以猜想為兇手是在高大少爺身后,由后向前刺所至,而且現場沒有任何打斗的痕跡,此人功夫了得,一擊致命。”
趙主事一向對大理寺的目中無人嗤之以鼻,若有所思走到陸長空身旁,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看向孟升等人冷笑道:“陸少親不愧是大理寺出來的,分析得頭頭是道。陸少卿說道功夫了得?我看這里眾人里,就你們大理寺的幾位高手最有可能。也罷,這案子還是由刑部主導,陸少親若是有什么發現,還望及時告知。”
這時崔傲站了出來,氣洶洶的說道:“放你奶奶個屁!就你們刑部一群慫包斷案,還不如三歲小孩呢。爺爺告訴你,我們兄弟幾個當時可都抱著美人睡覺呢,不信你問問這位喜鵲姑娘。”接著崔傲摟過一旁的姑娘說道:“我們兄弟幾個好不容易逍遙快活一次,被這高孫子害得興致全無。”
趙主事自知吵不過崔傲這粗漢子,轉頭望向陸長空。
“主事莫再取笑陸長空了。”陸長空繞到窗前說道,接著往下看去,“這窗戶敞開,只怕這兇手已經逃走了。”
趙主事深知陸長空不會到這種風月之地,一再追問道:“敢問陸少卿,今晚侍奉你的姑娘是?”
“是柳葉姑娘。”陳媽媽趕緊應答道。
“請問哪位是柳葉姑娘?”趙主事繼續問道。
“我...”一位身材曼妙的姑娘站了出來,這姑娘裹著件素色大衣,臉上淡淡的妝印,眼神中略顯疲態,一眼看去倒沒有明顯的風塵之色。
“姑娘,這位公子是否整晚都與你在一起?”趙主事再三詢問道。
柳葉姑娘輕輕地點了點頭,很難想象這樣的女子也會淪落至此。
趙主事如法炮制,再三詢問了孟升和陳庸點中的女子,也都一無所獲。
高侍郎問道:“那這間房是哪位姑娘所在。”
杜鵑被人攙扶著走了出來,右手輕扶著額頭:“回大人,是小女子所在。”
“你可見到什么可疑之人啊?”
“小女子在高公子敲門時正準備上去開門,豈料一個黑影從屏風內竄出將小女子打暈,醒來時高公子已經遇害了。”說著左手用手絹擦拭著眼角的淚花。
趙主事冷哼一聲上前查看杜鵑姑娘的后枕,似乎確實有被人擊打的淤堵傷,也只能撤回到高侍郎身邊低語了幾句,高侍郎點了點頭略有所思。
就在這時幾名侍衛帶著一名閱旨官從踏著樓梯走了上來:“皇帝有諭,高侍郎接旨。”高侍郎走到閱旨官前跪下接旨,閱旨官繼續念道:“近日,羊城近日命案頻發,案情慘烈,朝野震動,朕聞之痛心疾首,擾亂地方安寧,國法威嚴不容踐踏,著令刑部徹查,不得推諉懈怠。”隨后將旨諭小心卷好后交高侍郎說道:“尚書之位尚未定下之前,皇帝命高侍郎全權主持刑部事務,侍郎切勿辜負皇帝信任。”隨后在侍衛守護下離開。
高侍郎心想:“這尚書之位一直空缺,我本為高氏,若能將此案偵破,尚書位定是落入我的手中,羊城命案本來就多發,這次皇帝如此重視還不是因為與自己的叔父,吏部尚書高壽禮有關,就算找不到真兇,只要找個人頂罪,破了這一起殺人案,一切皆順理成章。”想到這高侍郎心里甚是喜悅,嘴角微微上翹了一下,但馬上又恢復了平靜。
此時仵作推斷死亡時間在三更到四更期間,但也并無用處,吏員、差役們經過一番搜索后也未發現異樣。趙主事認為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杜鵑確實有很大的嫌疑。畢竟高禮祥在杜鵑房間中被殺,而杜鵑卻安然無恙,從常理推斷,杜鵑與案件關系重大,很有可能伙同他人作案。略作思考之后,高侍郎同意趙主事道說法,這女子杜鵑的確有伙同他人殺害高禮祥的嫌疑,下命差役將女子杜鵑押入大牢候審。
人群漸漸散去,兄弟四人步出俏佳園。崔傲心情格外暢快,嘴里輕輕吹著不成調的口哨,腳步輕快地踏在空無一人的羊城街道上,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可陸長空卻滿臉憂慮,眉頭緊鎖,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陳庸見狀,滿心疑惑,忍不住開口問道:“大人,您是覺得此事還有什么破綻嗎?”
崔傲擺了擺手,滿不在乎地說:“哎呀,能有什么破綻,大人安排得那可是天衣無縫。雖說讓一個舞女頂了罪,不過這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終于,在確認周遭沒有旁人后,陸長空猛地停下腳步,微微側身,目光中透著謹慎,壓低聲音對身旁的人說道:“杜鵑姑娘是主動幫忙的,而且也看見了我將那高家公子刺穿。”說話時,他的聲音低得幾乎被風聲掩蓋,語氣中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憂慮,眉頭輕皺,眼神中閃爍著不安。
“什么!大人當時是你安排讓我一人飾兩角,兩個房間的窗戶翻來翻去,兩個姑娘讓我折騰了一宿,怎么最后還是給人發現了呢”陳庸扶著腰桿擋到陸長空前面說道。
陸長空也沒有說話,繞過陳庸進了府內,四人皆在院內石桌前坐下,陸長空接著說:“高禮祥在羊城勾結官員,殘害民眾,視百姓螻蟻,想他死的不止你我幾人,我潛入那名杜鵑姑娘房間后并未想到房間內竟然有暗格。待我將高禮祥刺穿后,房間變得異常安靜,隱約聽到這廂房內僅有另一人呼吸的聲音,這才發現暗格內竟有一名女子。
陳庸神色驟變,臉上滿是焦急,聲音也不自覺拔高:“大人,您這是糊涂了呀!為何不把這女子一并除掉?她要是在刑部把所見所聞一五一十地說出來,咱們可就全完了,到時候,腦袋都得搬家!”
第四章:舍身入獄
杜鵑見陸長空刺穿高禮祥身體后并沒有表露出害怕的神色,反而在高禮祥咽氣之后如釋重負般長長的舒了口氣。陸長空聽見有其他人聲音并到暗格外查看,杜鵑主動將暗格打開。這暗格的設計堪稱精妙絕倫,其空間大小經過了極為精準的考量,恰如其分地能容納一人藏身。暗格的入口隱蔽得近乎完美,與周圍的墻壁或家具融為一體,不仔細觀察,根本無法察覺其中機關。
這杜鵑姑娘也沒有懼怕之色,反倒解釋這暗格本是給特殊官員和皇室使用,在俏春園被查之時可暫時躲避其中,杜鵑也是無意中發現。
躲在這暗格之中也是因為杜鵑平日聽聞自己的姐妹們被高禮祥折磨的事情后,很是害怕,便躲到其中,本想拖延一下,也不知是否會被找到,恰巧見到兇殺一幕。
倘若是他人作案杜鵑一定會向刑部官員全盤托出,但被殺的人是高禮祥,回想起自己唯一在世的弟弟就是被其所害,這樣人人得而誅之壞蛋,死了倒是大快人心。
陸長空手中利刃寒光閃爍,他本欲手起刀落,就此將這唯一的人證滅口,以絕后患。可就在刀刃即將落下的瞬間,他腦海中突然閃過那姑娘自行打開暗門時的模樣,那滿是驚惶與無助的眼神,還有她哭訴的悲慘遭遇。陸長空的手猛地頓住,心中一番掙扎,最終還是長嘆一口氣,緩緩收起了手中的刀。他實在無法對這樣一個可憐的姑娘痛下殺手,終是決定放過她這一回。
陸長空抬腳正要跨出窗戶,卻見杜鵑姑娘慌慌張張地奔了過來,伸出手臂,將他的去路攔了個嚴實,她的呼吸急促,神色滿是懇切,正在陸長空疑惑之時,姑娘抬起手,把一只繡工精美的香囊遞到陸長空面前。“大人,這是我平日常伴左右的香囊,您把這個香囊,轉交給俏春園的任意一個姑娘。她……她能幫你制造不在場的證據。”
陸長空不禁對杜鵑姑娘的聰慧與勇敢深感欽佩,這般膽識與智謀,在女子之中實屬罕見。待陸長空順著樓外的瓦沿,悄無聲息地回到柳葉姑娘的房間后,陳庸迅速與他互換了身份。隨后,陳庸翻身躍出窗外,沿著來時的路徑,敏捷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此時,屋內的燭火早已熄滅,黑暗籠罩著一切。然而,兩人輕微的動靜,還是沒能逃過佯裝熟睡的柳葉姑娘的耳朵。起初,柳葉滿心疑惑,她不過是個身處最底層的下人,向來覺得江湖紛爭與自己毫無瓜葛,也無意去了解。可當陸長空再次躺到自己身邊,身上傳來杜鵑姑娘香囊的熟悉氣味時,她心中不禁泛起嘀咕,暗自揣測二人莫不是害怕私通之事被發現,才上演了這么一出令人費解的戲碼?
直到高氏公子被殺的消息傳來,柳葉這才如夢初醒,瞬間明白了一切。回想起平日里杜鵑姑娘對自己諸多照顧,再想到高氏公子對自己的種種非人待遇,仇恨與感激在心中交織。于是,向來膽小怯懦的她,也鼓起勇氣,懷著忐忑的心情,決定參與到這場復雜的局勢之中,默默配合著演下去。
在陸長空述說下,眾人也紛紛對這名叫杜鵑的風塵女子所折服,但是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沒錯,就是在刑部的殘忍手段下,杜鵑未必會把秘密一直隱瞞下去,“如果杜鵑姑娘在刑部的拷打中把大人供出來怎么辦?”陳庸率先把眾人的疑問表達了出來。
“沒錯,杜鵑姑娘不能有事,咱們務必得把她救出來!”陸長空目光堅定,語氣中透著不容置疑的決然。
崔傲和孟升對視一眼,幾乎同時開口:“萬一營救不成,也絕不能讓她活著開口,必須滅口!”聲音冰冷,仿若裹挾著寒霜。
陸長空眉頭一皺,旋即斬釘截鐵地回應:“不行,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能走這一步。我們一定要趕在杜鵑姑娘被押送到刑部監房之前,把她平安救下!”他的眼神中滿是堅毅,似乎已經在腦海中勾勒出了營救的計劃。
眾人心里都清楚,一旦犯人被送至刑房后,想把人救出來比登天還難。“我和孟升前去截人,陳叔準備馬車接應將杜鵑姑娘送至城外,崔叔到城門接應,接到人后直接往建昌郡,連夜將人送至大宋境內。”眾人皆點頭示意。
四人雷厲風行,迅速換上夜行服,周身被夜幕般的黑色包裹,只余堅毅的目光在黑暗中閃爍。陸長空深吸一口氣,雙腿微屈,正要縱身一躍,朝著屋頂飛去,卻在剎那間,只覺后頸處猛地一震,一股劇痛襲來,眼前的景象瞬間天旋地轉。他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呼喊,便要直直地向前栽倒,重重地暈倒在地。
孟升眼疾手快,一個箭步沖上前,穩穩地扶住陸長空癱軟的身軀,費力地將他拖進屋內。原來,在換衣的間隙,孟升、崔傲和陳庸三人湊到一處,面色凝重,低聲密談。此次行動,風險實在太大,稍有差池,便可能萬劫不復。他們深知陸長空為人重情重義,一旦行動起來,定會不顧一切,可他們不愿讓陸長空去冒這個險。一番激烈的討論后,三人達成一致,這才出此下策,對陸長空痛下狠手。
三人心里誰都清楚,要是光明正大地提出不讓陸長空參與行動,以他那執拗的性子,必定會毫不猶豫地一口回絕。所以,早在換衣服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暗暗拿定主意,趁著陸長空毫無防備,將他打暈,強行把他排除在這次危險行動之外。
他們想著,這次行動一旦失敗,落入衛軍手中是死路一條,還不如直接將杜鵑滅口,然后與衛軍拼個魚死網破,戰至最后一刻。回想起過去五年,他們四人在善巨郡、建昌郡并肩作戰,一同抵御吐蕃等部落的侵襲。
那漫長的五年里,刀光劍影從未間斷,生離死別早已成了家常便飯。他們在血與火中摸爬滾打,好不容易才盼到能回到羊城,本以為終于可以過上幾天安穩日子,享受片刻的寧靜。可如今看來,這簡單的愿望竟也成了遙不可及的奢望。
在崔傲和陳庸眼中,陸長空的身份頗為特殊,既是他們曾經的長官,卻又如同自家晚輩一般親切。自陸長空十五歲踏入軍營的那一刻起,他們便一路見證著這個少年的蛻變與成長。在漫長的歲月里,他們在陸長空身上,不斷捕捉到陸將軍的影子,那是一種堅韌不拔、勇往直前的將軍氣質,仿佛薪火相傳,從未斷絕。
此時,崔傲望著靠在床邊昏迷不醒的陸長空,眼眶微微泛紅,心中五味雜陳,忍不住笑出聲來:“這小子,不知不覺,還真有了大人的模樣,哈哈哈。”那笑聲里,滿是欣慰與感慨。陳庸聽聞,也轉過頭來,與崔傲相視一笑。剎那間,往昔的回憶如潮水般涌來,陸長空和孟升二人幼時在軍營里,被陸將軍嚴厲訓斥的畫面,清晰地浮現在他們眼前。
那時的兩個少年,青澀稚嫩,面對陸將軍的威嚴,雖滿心敬畏,卻也透著一股子不服輸的勁頭。時光匆匆,曾經的少年已然長大,可那些一起度過的歲月,卻永遠刻在了他們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