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噼啪炸響的火星落在周洋肩頭,關羽的皂色戰靴踏在草席邊緣。帳內十三個傷兵屏住呼吸,濃重的血腥味里混入了青龍偃月刀的鐵腥氣。
“稟將軍,是...是鄉里獵戶教的。“周洋按住滲血的裹傷布。他看見自己的影子在帳布上縮成一團,像條被逼到墻角的野狗。
丹鳳眼微微瞇起,刀鋒般的目光刮過周洋纏著草繩的小腿。“涿縣周家莊人氏?“關羽突然改用幽州方言,“可知范陽亭往廣陽驛有幾口水井?“
冷汗浸透麻衣。周洋拼命翻找原主記憶,破碎的畫面里閃過結冰的轆轤、坍塌的井臺...“三...三眼甜水井,范陽亭南門槐樹下有第四眼苦井。“他喉結滾動,“今春大旱,苦井也干了。“
帳外戰馬嘶鳴,關羽解下腰間皮囊扔在草席上。“明日卯時三刻,馬廄領甲。“繡著云紋的皮囊沉甸甸壓住傷口,周洋聞到酒香混著鐵銹味——這是斬過十八顆人頭的刀鞘。
晨霧未散,周洋摸著新領的鑲鐵皮甲,指尖劃過甲片下暗藏的針腳。這是具兩當鎧,前胸后背各綴三百二十枚鐵札,比昨日輕甲還少七斤,但活動時甲片咬合的嘩響讓他心驚。
“上馬!“張飛的暴喝驚起林間宿鳥。周洋抓著騸馬鬃毛的手一滑,胯下這匹黃驃馬突然人立而起。他在現代騎兵連學的控馬術全不管用,腸子都快被顛出來時,后領突然一緊。
關羽單手將他提過鞍橋,周洋的脊梁撞上冷硬的掩心鏡。“握韁如執槊,目視三丈外。“熱汽噴在耳后,戰馬在話音落時驟然加速。周洋死死咬住牙關,看著兩側林木化作殘影——這速度絕對超過四十邁。
斥候隊二十騎馳出十里,殘破的驛道出現在眼前。關羽勒馬抬手,眾人齊刷刷收韁。周洋盯著什長張嶷的動作:左掌橫壓右拳,這是漢代騎兵的停馬手語。
“五人一組,查炊痕。“青龍刀指向道旁槐樹。周洋滾鞍下馬時膝蓋一軟,大腿內側火辣辣地疼。他學著旁人翻開浮土,半埋的陶片上還沾著黍米糊。
“稟將軍,余燼尚溫。“張嶷捧上截焦黑的樹枝,“斷口有新劈痕。“
周洋突然蹲下抓起把泥土,指尖捻開幾粒未化的鹽霜。“昨夜有雨,鹽漬該化盡了。“他脫口而出。在炊事班幫廚的記憶蘇醒——腌肉留下的鹽粒不可能存留至今。
關羽的刀柄突然壓住他肩頭,“說下去。“
“或是藥渣。“周洋抹開泥里的褐色殘渣,“黃巾賊常用烏頭鎮痛。“他想起博物館里見過的漢代藥杵,那些帶毒性的草藥...
“報——!“東南方突然響起銅哨。周洋還未起身,戰馬已如離弦之箭沖出。林間驚起飛鳥,他看見什長張嶷的角弓已然滿月。
五具無頭尸體倒掛在松枝上,血水順著草鞋滴成鐘乳。周洋胃部抽搐——這是劉備軍三天前派出的斥候。腐爛的面容無法辨認,但其中一具尸體的左手小指殘缺,正是昨日分他麥餅的老卒。
“后撤三百步!“關羽突然橫刀立馬。周洋聽見地下傳來窸窣聲,像千萬只春蠶啃食桑葉。他本能地撲向左側土丘,原先立足處猛然塌陷,削尖的木樁從陷坑里森然豎起。
黃巾軍的赤巾從四面樹冠垂下,周洋的騸馬被套索拽倒。他順勢滾進陷坑,木樁擦著臉頰刺入皮甲。腰間的環首刀竟卡在鞘中,現代學的軍體拳在生死關頭自動觸發——右肘后擊撞碎偷襲者的喉結,左手已抽出尸體上的短戟。
“圓陣!“關羽的喝聲穿過慘叫。周洋突然明白昨日校場的斬首不只是威懾,那些被軍法處置的潰兵,此刻正化作他肌肉記憶里的戰陣本能。
三桿長槍從三個方向刺來時,他想部隊時學的CQB戰術。短戟勾住槍桿旋身,黃巾賊的武器絞作一團。這根本不是三國演義的浪漫廝殺,而是以命換命的街頭斗毆。
當最后一個偷襲者的腸子掛在樹杈上時,周洋發現自己在數數。七人,比他在非洲遭遇伏擊時少三個。關羽的戰靴踏過血泊,刀尖挑起他腰間晃動的皮囊。
“識字否?“丹鳳眼掃過周洋顫抖的右手——那手正無意識地在地上畫著等高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