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讓林依又記起了對他的懼怕。

趙老板此時的溫和，恐怕都是因為紀嵐的謊言。一旦謊言被揭穿，他盛怒之下，林依怕是想留個全尸都難。林依期望紀嵐還能有點人性，想好應對的辦法然后把她從危難之中解救出來。但沒想到紀嵐走的時候干脆利落，甚至還不忘拿走桌子上的算盤和荷包里僅有的三兩八錢銀子。林依知道他不可靠，他這一走，恐怕就是永別了。她下意識地追上去，卻被子受攔了回來。

一直到紀嵐帶著林依那顆徹底涼透的心離開，子受才輕聲說道：“你可以稱呼我為子受。”

她有些發愣地回答：“我叫林依。”

“林依……”他輕輕摸了摸她的腦袋，“這是個很好聽的名字。”

林依跟著子受回到了趙家，雖然過著養尊處優的日子，卻也少不了擔驚受怕。

紀嵐給她安了個“鬼神”的身份，可她實實在在只是個凡人。要是趙老板真的讓她做些裝神弄鬼、人力所不能及的事情，她該怎么辦呢？

有侍女從她的門前經過，端著小廚房剛燉好的補藥，朝著子受的房間走去。

林依早就知道趙子受身體不好，因為正常人的身體不會像他這樣，冷得毫無生機。他千方百計地想要找到尚方尊，應該就是想借助鬼神的力量來恢復健康的身體。無奈林依只是個冒牌貨，確實沒有那種能力。她憂心忡忡地在這里住了七天，每天都會夢到一些不該夢到的東西。像是尚方尊、朝歌、烈火，還有一只紅毛的九尾狐貍……

狐貍抬起前肢，化為人形。銅鏡映照出她的模樣，堪稱傾國傾城。

林依不怎么識字，但沒少蹲在房梁上聽說書先生講故事。話本子里說，商朝末年，紂王荒淫無道，寵愛妖妃妲己，上演了母雞報曉般女主亂政的鬧劇。這妲己是由千年狐妖變化而成，她的一顰一笑，容貌傾國傾城；舉手投足之間，天生就有一種媚態。

說書先生喜歡講那些美人誤國的故事，而講得最多的，就是這只紅毛狐貍。聽說周軍攻入朝歌之后，她就被丞相姜子牙砍了頭。林依聽了之后，還覺得挺可惜的。好端端的一個美人，怎么就背負了這紅顏禍水的罪名呢？

林依知道自己在做夢，卻又不知為何難以蘇醒。她分明從未見過這個對著鏡子梳理頭發的女人，卻還是不由自主地叫出了“妲己”這個名字。就像是舊相識，仿佛早就認識一般。

夢到深處，熊熊烈火的熾熱讓她想要趕緊逃離這里。她看到了鹿臺，綠色的琉璃瓦、紅色的屋脊，雕花的欄桿和玉石砌成的臺階。它在烈火中漸漸毀滅，和它一起走向死亡的，還有一個穿著黑袍的男人。他的背影高大，他的笑聲凄慘。他推倒了一個個燭臺，然后轉身看向她：“既然已經離開，為什么還要回來？是想親眼看看我的狼狽模樣嗎？”

林依聽到回答從自己嘴里說出：“臣妾回來，是要和大王一起共赴黃泉。”

這是她的聲音，卻又不像是她的聲音。輕柔、嬌弱，像溫柔的刀一樣能刺進人的心里。

“為什么？”

她向前邁了一步：“臣妾是大王的王后，大王如果死了，臣妾自然也不會獨自活下去。”

“我倒是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去。”他大笑著向火光中走去，長袍拖在地上。她下意識地想要追上去，卻被那吞吐的火焰擋住了去路。

“林依，醒醒！”有人推著她的肩膀，把她從夢中拉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