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融化的瀝青漫過貨架，顧以琛站在藥品區整理貨架。

指尖掠過止痛藥的鋁箔包裝。玻璃藥柜倒映出他的側臉，與前世防毒面具的輪廓重疊成雙重曝光。

他數著布洛芬的盒數，突然發現自己的呼吸頻率和藥片排列的間隔完全一致。

“先生需要幫忙嗎？“穿白大褂的藥劑師從陰影里浮出，胸牌上的金屬鏈晃動如手術鉗。

顧以琛記得這個聲音——七十二小時后，正是這個聲音在廣播站念完遺書后吞槍自盡。

他轉身時碰倒了維生素C的展示架，玻璃瓶碎裂聲驚動了角落的流浪貓。那只三花貓的瞳孔正在發生詭異分裂，左眼維持著正常琥珀色，右眼卻泛著喪尸特有的青灰熒光。貓咪叼著半截老鼠竄進貨架深處，鼠尾掃過的地方，螞蟻正排著隊搬運散落的撲熱息痛藥片。

“要一盒氯雷他定。“顧以琛指著最上層的抗過敏藥。

藥劑師踮腳取藥的瞬間，他看清對方后頸浮現的紫紅色皰疹——那是孢子感染的第一階段體征。三天后這些皰疹會爆裂成菌絲觸手，此刻卻像普通濕疹般蟄伏在衣領邊緣。

收銀臺掃碼槍的紅光掃過藥盒時，他注意到顯示器右下角的時間水印。21:47，距離地鐵末班車還有十三分鐘。

這個認知讓他太陽穴突跳，前世記憶如高壓電流般貫穿神經：隧道通風口飄落的灰白皮屑，閘機口突然僵直的檢票員，以及第一節車廂里此起彼伏的犬類嗚咽。

地鐵口灌進來的風帶著鐵銹味，顧以琛握緊裝著藥品的塑料袋。扶梯齒輪發出不祥的摩擦聲，讓他想起喪尸啃噬鋼化玻璃的動靜。廣告屏正在播放寵物食品廣告，金毛犬的影像突然扭曲成馬賽克，畫面深處閃過軍用無線電的頻段代碼。

在站臺等車的白領們低頭刷著手機，無人注意到通風口飄落的灰白碎屑。

顧以琛用鞋尖碾過一片碎屑，纖維狀組織在鞋底留下放射狀紋路——這是人類表皮角質層被孢子侵蝕后的殘留物。他抬頭望向隧道深處，車燈如同巨獸的獨眼在黑暗中睜開。

車廂門開合的瞬間，他嗅到濃烈的福爾馬林氣息。穿防護服的工人正在搬運標著“生物樣本“的金屬箱，冷凝水在箱底匯成細小溪流。顧以琛的瞳孔驟然收縮，那些順著縫隙滴落的淺藍色液體，與前世軍方焚化場的變異體滲出液完全一致。

“讓讓！“搬運工撞到他的肩膀，金屬箱發出液體晃動的悶響。顧以琛扶住立柱的指節發白，前世解剖變異體的記憶涌入腦海：軍用匕首劃開腫脹腹腔時，同樣氣味的液體噴濺在防化面罩上，腐蝕出蜂窩狀的孔洞。

車廂連接處突然傳來孩童嬉笑。穿粉色蓬蓬裙的小女孩追著氣球跑過，發間別著的蝴蝶結在氣流中顫動。

顧以琛盯著她手腕上閃爍的智能手表，呼吸停滯——那串設備編號在前世中央數據庫的死亡名單上，標注著“首日感染者零號“。

氣球撞上生物樣本箱的瞬間，顧以琛已經跨出三步。他接住即將觸碰到冷凝液的氣球，聚乙烯薄膜在他掌心發出瀕死的呻吟。

小女孩仰頭道謝時，他看見她瞳仁邊緣泛起的淡綠色光暈，像黎明前海平面下涌動的磷火。

“這個送您。“他把從超市帶來的棒棒糖塞進女孩掌心，糖紙在熒光燈下流轉著孔雀藍的光澤。前世這個動作曾讓即將尸變的幼體延遲發作兩小時，代價是他左臂永遠留下了四道抓痕。

列車駛過跨江大橋時，江水正在月光下沸騰。

顧以琛知道那不是光影幻覺——江底沉積的隕石碎片正在釋放暗物質，魚群翻著銀白的肚皮浮出水面，如同獻給末日的祭品。

對岸摩天輪的霓虹燈牌缺了筆畫，“歡樂世界“變成了“歡尸世界“。

出站時他特意繞開B出口的便利店。前世那里堆積著三十七具尸體組成的“菌絲巢穴“，此刻卻飄來關東煮的香氣。

穿JK制服的女生們舉著手機自拍，美顏濾鏡將她們眼下的青黑修飾成桃花妝，卻遮不住脖頸血管里流動的熒光綠。

社區超市后巷的感應燈早已損壞，顧以琛的腳步聲驚動暗處的流浪漢。酒瓶滾動聲里混著野獸般的低吼，他聞到了熟悉的腐臭味——不是垃圾堆的酸腐，而是臟器在密閉空間發酵三個月的腥甜。

“借個火？“染黃發的混混從陰影里浮出，蝴蝶刀在指尖翻出銀花。顧以琛認出這是前世盤踞加油站的掠奪者頭目，此刻對方鎖骨處的蜘蛛紋身還未覆蓋彈孔疤痕。

他掏出打火機拋過去，金屬外殼在月光下劃出拋物線。

混混接住的瞬間，顧以琛已經切入攻擊距離。左手擒住對方腕關節的姿勢，和前世折斷變異體前肢的角度分毫不差。蝴蝶刀墜地的脆響中，他低聲報出六個坐標：“記住這些位置，三天后帶著你的人去。“

混混怔住時，顧以琛已消失在配電箱的陰影里。他知道這些坐標中有三個是陷阱兩個是死路，剩下那個真正的避難所將在二十天后被尸潮攻破。但此刻他需要這些人去消耗第一批變異體的數量，就像用過期罐頭引誘喪尸遠離安全屋。

超市后門的監控探頭蒙著水霧，顧以琛在密碼鎖上輸入母親忌日。電子屏藍光映亮他手腕內側的疤痕，那是前世用鋼纜絞殺巨型變異體時留下的勛章。此刻這具年輕軀體尚未經歷血腥淬煉，連汗腺分泌的氣息都還殘留著象牙塔的純凈。

冷藏庫的低溫白霧中，他清點著昨夜藏匿的物資。

抗生素錫紙包裝在冷光下如古代甲片，尼龍繩纏繞著五金工具組成殺戮裝置。當手指觸碰到黃桃罐頭冰涼的瓶身時，翡翠吊墜突然在胸口發燙——母親臨終前植入的止痛藥正在與隕石孢子發生反應，玻璃內側的經緯度坐標滲出淡金色的光。

突然響起的拍門聲撕破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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