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在這里，有沒有聽說賈家要把探春妹妹嫁給趙玨的事情？”

迎春有些詫異，“自來到這邊，每日只是讀書下棋，甚少知道那邊的事情。”

程婉兒道：“唉，這樣好的女孩兒，為何這樣就嫁給別人了。”

迎春道：“所謂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自古就有，也是人之常情。”

程婉兒道：“人之常情便對嗎？我卻不想嫁人，也不想這樣好看的妹妹嫁給別人。”

說完，似又回過神來，笑道：“不說她了，我剛學了針線，不如我幫妹妹做一雙鞋吧。”

一邊說，一邊就要蹲下給迎春量尺寸。

迎春道：“姐姐，我這里有鞋樣子。”

“哦，對，有鞋樣子。”程婉兒收回手指，略有不甘，又道：“妹妹若覺煩悶，不如去我那里住幾天。”

迎春想著趙玨，便道：“多謝姐姐的美意，我這邊還有書坊的事情，就不去打擾姐姐了。”

程婉兒道：“那實在太可惜了。

好吧，我過兩天再來看你。”

她離了迎春這邊，丫鬟小蘭立即道：“郡主，咱們該回去了。”

程婉兒沒好氣道：“急什么，先去榮國府，我去看看探春。”

一時進了大觀園，立即有探春、黛玉、惜春、寶琴、寶釵過來陪著。

再說晴雯這邊一連等了三天，見寶玉仍沒叫人來把自己接走，不由又氣又急。

她唯恐寶玉忘了這件事情，便想托人去說。

但是想了想，又害怕托別人去，萬一沒見到人，卻告訴自己見到了，自己也不知道，豈不是白等嗎。

想來想去，她便找了潘又安，讓潘又安去尋寶玉的小廝茗煙，再跟寶玉說，讓寶玉千萬來寧府會芳園這里見一面。

過了半日，潘又安回來，說是寶二爺已經知道了，說是下午一準來。

然而寶玉聽說院子里來了一個天仙似的妹妹，立刻將把晴雯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凈了。

晴雯在會芳園一直等到天黑，也沒等到人。

心中雖氣，但又想著可能是寶玉被什么重要的事情絆住了，也可能是潘又安根本就沒把話帶到。

第二天，她從梨香院后門進了榮國府，又托人把寶玉叫來。

一見面，便哭起來，問道：“你可去跟老太太和太太說嗎？”

寶玉臉上一紅，心中更是羞愧。

他每每鼓起勇氣要去說，但真走到賈母和王夫人面前，又始終開不了口。

于是便對自己說，這事還沒淡下來，等再過幾天，一定說。

如此就過了許多天，他也根本沒提一個字。

見晴雯問起，便咬牙道：“之前太太還在氣頭上，如今才好些，你且安心等我一天，我一定接你回來。”

晴雯聽了，心中方好些，又囑咐他注意身體。

看天色不早，便回到東府等著。

小紅見她回來，笑道：“見到寶二爺了？”

晴雯道：“見沒見到，關你什么事。”

小紅哼了一聲，“你還真別高興太早，寶二爺那么怕太太和老爺，還真不一定能把你要回去。

就算他說了，老爺和太太也不會冒著得罪咱們趙老爺的風險把你要回去。”

晴雯剛得了寶玉的承諾，這時候哪里肯聽這些，沒好氣道：“人還沒見到呢，就一口一個老爺老爺地叫著。

行了，你就安心伺候你的趙老爺吧，誰也不會和你搶。”

可話這樣說，但小紅的話還是有些觸動她的心弦。

她只能祈禱。

怡紅院，寶玉反復給自己打氣之后，便快步往賈母那邊去了。

既然王夫人那邊可能有難度，他便選擇去求賈母。

到了榮慶堂，他還沒說話，便聽有好幾人在哭。

等進了門，又見站著一屋子人。

再看眾人的面色，便知應該是出了什么事了。

賈母、賈政、賈珍、賈璉、邢夫人、王夫人、尤氏、薛姨媽、李紈、王熙鳳以及黛玉、寶釵、探春、惜春、寶琴都在這里。

除了賈母、賈政幾人外，自邢夫人以下，這些女眷竟然都在哭。

寶玉詫異道：“出了什么事了？”

王熙鳳擦了擦眼淚，“剛才得了消息，一等伯牛繼宗帶人南下，被弗朗吉人埋伏。

對面仗著火槍厲害，把牛大人等……都殺了……”

寶玉瞪大了眼睛，喃喃道：“那……大老爺和薛大哥……”

王熙鳳搖搖頭，眼淚又落了下來。

邢夫人、薛姨媽、寶釵更是哭天搶地，幾近暈厥。

賈母見了，便讓人把她們三個送回去休息，又囑咐人好生照顧，這才嘆氣道：“之前就讓他老實在家待著，非要去南方做什么木材生意。

唉……”

說著，又落下淚來。

鴛鴦和琥珀連忙去勸。

好一會，賈璉道：“事情未必是真的，老太太也不必太過傷心。”

賈母搖搖頭道：“鎮國公府那邊都準備給他辦后事了，孫家的人也是哭天喊地的，這還能有假嗎？”

賈政道：“要是蟠兒能消停些，也不必發配南方充軍，自然也出不了這樣的事情。”

說完，他忽地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猛地瞪著寶玉，“我聽說太太把你屋里的丫頭給了那位趙大人，你就尋死膩活的，是不是？”

寶玉趕忙低下頭，一句話也不敢多說。

賈政見了，問道：“你就這么想把她們要回來？

若是這樣，你只管開口！”

寶玉心頭一跳，微微張嘴，想要開口，又給閉上，最后只是搖搖頭。

賈政道：“蟠兒已經是這樣了，你若再不安分讀書，明兒我先揭了你的皮！

省得你早晚惹出事來！連累家人，給祖宗蒙羞！”

見寶玉弓著腰站在那里不說話，他又怒道：“怎么？我說的話你沒聽見！”

寶玉身體一顫，開口道：“聽見了。”

等從榮慶堂出來，他的腿已經有些站不穩了。

饒是如此，他還是快步跑回怡紅院，一頭扎進被窩里，哭道：“完了，完了，晴雯回不來了。

我沒用，我沒用啊！我對不起你。”

襲人和麝月幾人趕緊來勸，等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不由心中都喜，面上卻道：“你這會子哭也沒有用啊，才剛好，別又傷了身體。”

寧國府這邊，晴雯自回來之后，就魂不守舍的，腦子里想的全是寶玉讓人來接她的畫面。

就連睡覺也睡不踏實，好不容易等到第二天，卻仍然沒有寶玉的消息。

又過了一天，還是沒有。

一直到第五天，潘又安送來一封信。

她心中有個不好的預感，等到把信拆開看了，先是緊咬嘴唇，之后慢慢流出淚來。

“對不起，我救不了你。”

晴雯哭了許久，仍不死心，又使潘又安去尋茗煙問了，是不是王夫人或者老太太不答應。

然而等潘又安回來，卻告訴她，寶玉根本沒問。

晴雯的眼淚忽地止住了，就那么枯坐了一夜。

天亮的時候，她開始如寶珠、瑞珠、小紅一樣灑掃庭院。

自那之后，她嘴里再沒有出現“寶玉”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