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刑部大堂內燭火通明,跳動的火苗卻驅不散眾人臉上的陰霾。
案幾上的茶早已涼透,卻無人有心啜飲。
這絕非巧合。在座諸位都是辦案老手,自然明白其中蹊蹺。
仿佛有一雙無形的手在暗中操控,將這些人一一抹殺。
可這雙手究竟屬于誰?
正當眾人沉思之際,堂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一名刑部吏員匆匆而入,俯身在李川耳邊低語數句,又遞上幾張薄如蟬翼的紙條,隨即躬身退出。
李川接過紙條,輕輕彈了彈紙面,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諸位,”
他的聲音帶著幾分凝重,“案情又有新發現,只怕比先前更加匪夷所思。”
他緩緩展開手中的紙條,燭光下墨跡清晰可見:
“這是最新的調查記錄——仁壽宮貼身女官張云,二月初二日申時六刻出文華門;
張喜,二月初二日酉時一刻出文華門;
王二姐,二月初三日申時一刻出文華門;
王二姐與梁月季,二月初四日辰時三刻同時出文華門。”
“嘶——”
堂內再次響起一片倒抽冷氣的聲音。
眾人只覺得一股寒意自腳底直竄上來,連牙齦都凍得發麻。
心跳聲在寂靜的大堂內顯得格外清晰,仿佛要沖破胸膛。
刑部尚書俞士悅猛地一拍案幾,茶盞中的涼茶濺出幾滴。
“在座諸位,”他環視眾人,目光如刀,
“今日所議皆屬宮闈秘事,爾等既已簽下保密文書,就當謹言慎行。若有人膽敢泄露半句......”
話未說完,威脅之意已不言而喻。
他轉向李川,聲音略微緩和:“你且繼續。”
李川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將手中的紙條在案幾上緩緩鋪開。燭火搖曳間,紙上的墨跡忽明忽暗,仿佛在訴說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諸位大人請看,”
他的手指輕輕點在紙條上,
“單是這王二姐兩次出入東宮的記錄,就透著說不出的古怪。一個區區鋪床宮女,究竟有何等本事,一人分兩次出東宮?”
他刻意停頓了一下,讓眾人消化這個疑點。
隨后從袖中取出另一張紙條,并排放在案幾上。
“更蹊蹺的是,”他的聲音陡然壓低,“這兩次出入文華門的記錄,經東廠筆跡比對,竟出自不同人之手!”
大理寺丞廖莊聞言,枯瘦的手指不自覺地捻著花白的長須,眼中寒光閃爍:
“好大的膽子!”
他陰測測地說道:
“東宮守衛都是干什么吃的?單憑這條,就夠他們流放三千里!”
“回大人,”李川連忙取出門籍簿,翻到相關頁面,
“那日當值的正是陛下臨時派駐東宮的騰驤右衛王錦和、丁浩宇二人。”
他又取出一份血跡斑斑的供狀,
“東廠已經連夜提審,這二人被打得皮開肉綻,卻只承認第二張出門記錄是他們經手的。至于第一張......”
李川搖了搖頭,“他們堅稱毫不知情,許是人多手雜時出了紕漏。”
堂內頓時一片嘩然。
誰都知道,騰驤右衛是陛下親軍,若連他們都牽扯其中……
眾人不約而同地打了個寒顫,不敢再往下想。
燭火將眾人的影子投在墻上,扭曲變形,宛如一個個張牙舞爪的鬼魅。
“東宮與仁壽宮之間......”
大理寺丞廖莊的聲音忽然壓低,渾濁的老眼環視眾人,似在斟酌措辭,
“究竟有何等不可告人的聯系?”
堂內燭火搖曳,映照出眾人凝重的面容。
忽然,角落里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原是刑部主事趙軍樂緩緩開口:
“去歲陛下易儲,當今太子非太后嫡出......”
他頓了頓,目光閃爍,“莫非太后暗中派人,意圖對太子不利?”
此言一出,滿堂死寂。在座諸公皆是宦海沉浮多年的老手,豈會聽不出這話里的分量?
可若真如趙軍樂所言,那他們此刻查的就不是一樁簡單的爆炸案,而是牽涉國本的驚天陰謀!
半晌,李川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對著眼前的趙軍樂沉聲說道:
“趙主事,今日我等奉旨查的是仁壽宮爆炸案,與東宮......”
話未說完,都察院左都御史王文突然拍案:“且慢!那日東宮刺客錢勇一案,莫非與此案有所牽連?”
李川搖了搖頭,“沒有直接的證據表明,兩案有關聯之處……”
趙軍樂卻已起身,大步走到案前。
他指尖點著那些紙條,聲音雖輕卻字字如雷:
“下官斗膽做個假設——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請諸位大人姑妄聽之。”
他朝虛空拱了拱手,似在向冥冥中的亡魂致歉,而后一字一頓道:
“若太后行刺太子未果,又派人滅口這些刺客......那么這一切蹊蹺之處,便都說得通了!”
“此言雖大逆不道,卻未必全無道理!”
王文目光一凜,沉聲應和。
他本是景泰帝親信,此番奉旨督辦此案,自是不必顧忌太多,
“若非太后暗中授意,誰能輕易調動東宮守衛?又豈能如此干凈利落地將涉案之人盡數滅口?”
俞士悅眉頭緊鎖,緩緩撫須道:
“可若太后當真欲對太子不利......”
他聲音漸低,似在斟酌措辭,“當今太子年方九歲,不過稚子之齡,按理說......”
話到此處,他忽然頓住,渾濁的老眼中閃過一絲困惑——若太后真要加害太子,為何如今太子安然無恙遠赴山東治水,反倒是太后命喪仁壽宮?
這其中的蹊蹺,實在令人費解。
“下官突然想起一事,”
陳汝言突然插話,枯瘦的手指重重敲在案冊上,“那日太子奉旨出宮治水,臣等在午門外久候多時,方才得見圣駕。“
他眼中精光閃爍,緩緩說道:“太子臨行前,可曾去過仁壽宮辭行?”
李川苦笑著攤開雙手:“此事尚無確鑿證據,目擊者皆已出京,正在派人赴張秋問話。
按制太子當日應該是去過的,而且.....”
他猶豫片刻,還是低聲道,
“那日下官親眼所見,太子殿下步履匆匆,神色慌張,倒像是......像是倉皇逃命?”
王文突然厲聲打斷,一掌拍在案上,震得茶盞叮當作響,
“慎言!太子殿下早已言明,當日是因黃河水情緊急,這才匆忙啟程。
爾等再敢妄加揣測,休怪本官不講情面!”
他陰鷙的目光掃過眾人,堂內頓時鴉雀無聲。
燭火映照下,幾位大人的臉色陰晴不定,卻再無人敢多言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