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斯坦丁撬開一瓶白蘭地，從衣兜里掏出一沓沾滿血跡的證件。

這些證件的主人名字叫薩沙·斯坦科維奇，一名波黑難民。在逃難的過程中喪命于車禍。從他的遺物來看，逝者生前應該是位特別細節特別紳士的人。護照，駕照還有各種保險單整整齊齊地疊放在皮包里，從出生到死亡，所有證件一應俱全。真是份完美的偽造材料。

在這個電子檔案與信息技術不發達的年代，一套紙質證件就相當于一套身份。康斯坦丁從邊境走私犯手里買下了它們。至此，一位徘徊于黑白兩道間的神秘人在這座平靜的小鎮重生。

“安息吧，薩沙先生。我敬你一杯。”康斯坦丁將酒全部傾倒在地上，“我會讓你的名字響徹白俄羅斯的黑道。”

接下來，康斯坦丁只需要靜靜等待那場盛大的足球狂歡開幕。

辦公室外有人敲門。

“請進。”

是尤里，他總算學會敲門了。但他今天一反常態地低著頭，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從他的臉上，康斯坦丁看到了恐懼與茫然。

“有什么事嗎？”

“老大，您必須看看這個。我今天清晨來上班的時候，它夾在門縫里。”尤里顫顫巍巍地遞上一只信封。

沒有寄信人，沒有收信地址，沒有郵票。里面只有一張信紙，用紅色的顏料寫著幾個扭曲的英文：

You deserve it.

你罪有應得。

“有人想殺了我們...”尤里瑟瑟發抖。

“去你媽的，躲在陰溝里裝神弄鬼的窩囊廢。”

康斯坦丁將那封信甩在桌上。他的第一反應是去查監控。然而工廠的電網才裝好不久，根本沒有時間安裝監控攝像頭。

“有沒有其他人看見這封信。”

“沒有！”尤里斬釘截鐵，“我每天都是第一個來的，不可能有其他人看見。我對這件事守口如瓶！”

“聽著，尤里，這件事不許報警，也不許和第三個人說。讓你的‘童子軍’留意一下鎮上可疑的人。”康斯坦丁說，“大后天就是剪彩日。不要動搖大家軍心。”

“我懂...我就是有點害怕。”

其實康斯坦丁隱隱約約能猜出來這件事是誰干的。和他有仇，且時不時蹦出幾個英語單詞的，整個白俄羅斯就只有一個。

啤酒廠內，工人們正進行最后的培訓。那個叫索奧的雙胞胎哥哥戴著防塵面罩，穿梭在生產線間，時不時糾正一下工人們手中的錯誤。

“A012號，我說過，操作麥芽粉碎機的時候必須帶防靜電手套，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

“是，先生！”

“C003，C004和C005號，發酵罐的儀表每時每刻都必須有人監控，時刻注意溫度和氣壓，你們自行安排值班時間！”

“好的，長官。”

在七十名工人的齊心協力操作下，機械如草原上的雄獅一般咆哮起來。這是生產線第一次投入原料滿負荷生產。大麥經過將近一天的處理，糖化，發酵，過濾后，將變成香醇的啤酒。緊接著它們就會被簡單包裝，貼上白樺啤酒廠的商標，流入居民們的晚餐餐桌。

似乎沒出現什么問題。康斯坦丁心里默默嘆了一口氣。

可是索奧一直眉頭緊鎖。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小麥粉碎機的攪拌速度時快時慢，糖化鍋的溫度也一直穩定不下來。在基輔的時候這些儀器可不會出現這樣的問題，難道機器也會水土不服，難道是電路...

一股涼意爬上他的后背，他冷不丁地打了個寒戰。

下一刻糖化鍋上的警報器發出極其尖銳的報警聲。索奧不顧一切地撥開人群，以百米沖刺的速度沖向工廠大門，拉下了電路總閘。

“索奧！”

康斯坦丁飛奔而來，一把將他從電閘旁邊拉開：“這樣太危險了。”

“呼，還好我早有提防...”索奧大口喘著粗氣，“機器，機器差點報廢了...”

“機器不值錢！如果我的技術總管出了事，我會在愧疚中度過一輩子！”

工人們也關切地圍了上來，“出什么事啦？”“為什么突然斷電了？”“您沒事吧？”

“山姆...你，帶幾個人把灌裝機那邊的管路先切斷。還好沒有進入灌裝環節，不然可能會產生嚴重的倒吸...”索奧臉都嚇白了，但還是盡可能鎮定地指揮工人們搶救儀器，“廠長，工廠的電路應該有問題，很多儀器在異常超負荷運轉。”

電路？電路是康斯坦丁請工業局的專業人士改造并驗收的，工業局的人不可能會害他。這批機器有完整的檢測報告，也不可能是它們本身的問題。

那就只剩一種可能了。那幾個血紅色的字母在康斯坦丁腦海中一閃而過。

“今天到此為止，大家處理完善后工作就去休息吧。”康斯坦丁朝工人們揮了揮手，“尤里，去辦我交代給你的事情；索奧，如果你身體扛得住的話，留下來。”

“我沒事，康斯坦丁。按道理來說，不應該啊...我們在生產線安裝完成之后特地檢查了兩遍，不可能出現這種技術性問題的。”

“這件事不怪你們，我覺得另有隱情。”康斯坦丁攙扶著他站起來，“我也學過一點機械和電路，我們一起檢查一下到底是哪個部件出問題了。”

傍晚時分，康斯坦丁和雙胞胎兄弟最終圍在了工廠電路變壓器前。電箱的門是緊閉的，但鎖頭上有輕微損壞的痕跡。或許在數十個小時前，有人撬開了鎖，在變壓器上動了手腳，最后偽造成從未打開過的樣子。

“就是這里了，變電器有問題。變壓器繞組出現故障導致實際電壓過高。”索奧掏出衣兜里的賓得相機，咔咔拍下幾張照片。“我從未見過這么奇怪的故障，電路保護裝置像是被人為割開的一樣。我得拍下來把照片寄回烏克蘭，和那幾個老同事討論一下。”

“現在不是討論故障原因的時候，索奧...我們大后天就要剪彩了，能在兩天內修好它么？”

“修不了。”索奧很直率，“我不是專業搞電路的，要修只能聯系州工業局和電路局的人來修。來來回回最少要一周的時間，想辦法推遲一下剪彩儀式吧。”

“不行。”康斯坦丁咬咬牙，“剪彩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推遲的！”

電視臺直播！鎮長親自剪彩！多么強的一波宣傳啊。上次建筑工地的事得到了電視臺的報道，幾乎讓他得到了全鎮的支持，他的口碑也是那個時候樹立起來的。這種千載難逢的機會，無論如何都不能錯過。

此外，推遲相當于向競爭對手們示弱。康斯坦丁清楚，在大后天將有無數仇人守在電視機前準備看他笑話。如果他不拿出強硬的態度解決問題，那些別有用心的人將一擁而上，以后類似的“事故”只會越來越多。

“董事長先生，或許我有個辦法。”一直沉默寡言的雙胞胎弟弟開口了，“附近還有什么大型的工廠或者農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