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時光總是短暫,不知不覺間已是第一學期的尾聲。
我幫章子珊收拾著行李,陳途則是還抱著那本詩集死啃。
“寒假有什么打算嗎。”章子珊擦了擦腦袋上的汗。
“我能有什么打算,閑著唄。天天聽家里那兩位叨叨,耳朵快起繭了。”
她撲哧的笑了出來:“別得了便宜還賣乖。我這邊輔導班都給我聯系好了,每天都和學校一樣滿課。”
“這還不揭竿起義?”
“沒辦法啊,真起義的話,大概率是剛把桿拿下來就被鎮壓了。”
我回頭瞥了一眼陳途,“今天又沒帶課本?”
“什么話,什么叫又沒帶,我就是忘性有點大,想不到你竟如此耿耿于懷。”
“倒和我沒關系,就是為人家裴心月感到不值,每次課本都要分你一半。”
“瞎說,分明就一兩次。”陳途面不改色。
我撇了撇嘴,此人臉皮之厚堪比城墻,根本破不了防。
章子珊調皮的笑著:“陳途,要是我是小裴,看著你天天忘帶課本,哪還會分你一半,早給你踢出組了。你還不快趁現在好好謝謝人家小裴,放假一個月都見不到了哦。”
陳途想了想,便戳了戳身邊埋頭看書的裴心月。后者迷茫的抬頭看著陳途,水汪汪的眼睛里滿是疑惑。
“咳咳...這本詩集...”
“你留著吧,送給你了。但是下學期我想看到你能寫出來幾首像樣的詩詞。“
裴心月嫣然一笑,像是盛開的百合花。
“呃,這個難度有點大誒。”
“別說自己不行,不好好學可對不起我天天給你讓課本。納蘭性德可是十二歲就寫出來名篇了,你也可以的。”
她眨了眨眼,便低頭繼續看書了。
我和章子珊相視一笑,這兩個人都是直腸子,裴心月外表看著清冷,實則也是帶著一點呆萌屬性,陳途則是整天跟小流氓一樣沒個正形,可一牽扯到裴心月的事便跟變個人似的,語無倫次,直如鋼筋。
窗外的白云悠悠飄過,我青春中的第一學期,落幕了。
.....
正月初五,淯陽橋上掛滿了燈籠,街市樓宇燈火明亮,大人們牽著孩童們穿梭在熱鬧的集市,正是新年佳節,南陽城中浸沒在年節的歡聲笑語里。
我走在白河邊寂靜的小道上,小路蹬昏黃的光亮依稀能照亮腳下的路。
摸摸索索走了二十分鐘,我終于到了目的地。
野草叢生的河岸離道路很遠,周圍沒有燈光,入眼的只是默立的枯柳和平滑如鏡的河面。
一個身影背對著我坐在廢棄的排水口上,面向著燈火闌珊的城市。
我挨著他身邊坐下:“這么晚還叫我過來,什么事?”
陳途從包里掏出什么扔到了我手中。
我接過,借著微弱的光亮看了看。
一罐嶗山啤酒。
“我被爸媽攔著盤問了半天,簽了不知道多少條約才出來,結果你給我說是來喝酒?”我吐槽。
“你不會喝?”
“沒喝過,雖然我爸倒不反對這些。”
“其實我也沒喝過多少,就記得每天晚上我爸回來的時候總要小酌幾杯,醉的時候什么話都往外說,還耍酒瘋,這個時候我媽媽總會拿著掃帚追著他打。”陳途笑了笑,往嘴里灌了一口酒。
“后來我六年級的時候,偷偷把我爸的酒拿出來倒了一杯,第一口入喉就感覺特別的辛辣,肚子里像著了火一樣,但我當時比較犟,捏著鼻子直接把一滿杯酒喝完了。結果不到十分鐘就開始眼冒金星頭暈目眩,躺在床上安詳地睡了。第二天我被我爹拿皮帶抽的時候才知道,那他媽是五十二度的白酒。”
我笑得前仰后合:“那你現在為什么又開始喝酒了?”
陳途沉默了半晌:“但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到了從前的一些人和事,夢中的我做出了和如今不一樣的決定,改變了結局,彌補了遺憾。雖然知道這是假的,但我依然很享受這種失而復得的感覺。而且,我也想聽聽自己內心的聲音,會給出我什么樣的答案。”
他叩了叩心口,將手里的啤酒一飲而盡,便望著河對岸金黃色輪廓的城市出神。
我也有些恍惚,河面靜謐如一面鏡子,皎潔的明月和金碧輝煌的高樓倒影其上,兩者如同相接在一起,偶有魚蝦躍出水面,蕩漾起陣陣漣漪,更為這幅景象添了一絲夢幻。
微風吹過,岸邊的野草同柳樹光禿禿的枝椏一起搖曳著,一絲涼意襲來,我撕開了手里的酒罐。
一道冰涼的液體順著喉嚨流下,苦澀的味道從舌尖傳來。
“看樣子,你的情感經歷倒是蠻豐富的,裴心月是你第一個喜歡的女生嗎?”
陳途默不作聲,又從包里拿出來一罐啤酒啜飲起來。
良久,他才開口:“是吧。我以前有一些朋友,我們一起長大,一起練習輪滑,整整五年時間。現在我上了初中,我們的家長便以學業為由不再建議我去輪滑隊,從那之后,我們再也沒有見過面。我直到如今依然能記清他們的面孔,記起我們一起度過的時光。”
“至于裴心月,她不一樣。每次和她對視,我的心都會跳的很快,從第一次見面時就是如此。我想,這大概就是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吧,愛她所愛,念她所念,會被她的每一個舉動牽動情緒,會想陪著她身邊,哪怕只是遠遠望著,就是這么簡單和純粹。”
我抿了一口酒,腦海里卻浮現出一張面孔,熟悉而溫暖的眉眼,顯眼又可愛的酒窩。
我晃了晃腦袋:“那我問你個問題,如果裴心月突然便丑了,并沒有現在這么好看還有氣質了,那你還會喜歡她嗎?”
陳途轉過頭望著我:“你是在問我是否喜歡的只是皮囊,而不是別的?”
我想了想:“差不多是這樣,我也有一樣的問題,我想知道你怎么想。”
“這,我也不太好說。我始終不知道自己心里想要的是什么,更怕自己再次做錯選擇,所以每一步我都走得謹小慎微。你這個問題我還沒去想,可如果那一天真的來臨。”
他頓了頓,聲音里帶著一絲醉意:“我想我還是會喜歡她吧。從初見那天起,我的心就像是被下了蠱一樣,為她而魂牽夢繞。再到同桌的這段時間,每次我又不會的題她都會不求回報的跟我講解,每天我總有一門課本忘帶,她也是不計前嫌的將自己的書放過來一半和我一起看....”
他望著天空,像是村口碎嘴的老人那樣不厭其煩的念叨起來,全是和裴心月一起度過的點滴。
我抬頭,一片漆黑的帷幕上,潔白的皓月斜掛著,皎潔的月華像是愛人的目光,溫暖又輕盈。
“每次想她的時候總會來到這個地方,月亮和城市都能盡收眼底。一個半月的時光終究還是太長了,長到每一天都那么難熬...”陳途喃喃地說。
多年以后,我和陳途仍會來到此處喝酒,有時是夜晚,有時是日暮。可唯獨這晚卻始終鐫刻在我的腦海,揮之不去。
如水的月光下,他坐在河岸邊,時而唱起歌,時而沉默不語,時而仰望著天空。
日復一日,時光就這般悄悄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