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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蜉蝣窺天

聽說世家大族,常豢養妖物,以示身份。

先前聽黃霞春說過,此時再見這侍女的氣息,柳柳州想到了這一點。

魅是山林之精,常生于山川秀美,水草富饒之地,是聚集自然之力成型的精怪,天生就有山鬼威能,屈子曾作山鬼,表達哀思,東晉時期,曾有人遠赴巫山,與山鬼成為伴侶。

很明顯,眼前的女子只是擁有這種能力,不是真正的山鬼。

他曾聽人說,真正的山神,與自然融為一體,出行時百鳥薈萃,乘騎花豹,野獸歡騰,是山川之神。

而眼前的女子,顯然是通過某種手段,將大自然間的那種親近與舒適氣息無限放大,讓這片山林陷入其中,這就是魅惑的根源。

柳柳州知道這不是一般的法術。

他是需要心下靜來對付敵人,可他此時重點卻不在這里。

像北方這樣物資匱乏貧瘠的地方,居然來了這樣的人物,極度不正常。

難怪連佛都成了傳承的工具,這樣的手段,難怪世世代代香火供奉要燒到一家人的灶膛里去。

魅的能力,是將山林的舒適放大了,山林的記憶會被喚醒。

山林扎根大地,攝取土地的養分。土地底下埋著很多死去的動物、植物,它們在這里生長,在這里死亡,在這里腐爛,所有的生活都被記錄在山林。

現在魅將他們喚醒,這些腐朽的記憶,如同植物根須,順著大地爬上來,纏繞向周圍,擇物而吞噬。

此為喚靈之法。

有時候舒適過度了,人會陷入虛無當中。

柳柳州看到了身邊的一棵樹木一瞬間就經歷了春夏秋冬,歲月變遷,從種子到樹苗再到大樹,從嫩綠到枯黃,從強壯到腐朽,最后爬滿蟲蟻,化為泥土。

這不是樹木的腐敗,而是記憶的腐朽。

植物的精氣散了,形也就散了,如此往復,有小動物,有昆蟲,直到人。

忽然有個聲音,從記憶深處傳來:是個男孩,是男孩......是父親的聲音。

小州,小州......就叫小州。

聽說柳州富饒,叫柳州,那是父母的討論聲音。

小弟,小弟,來姐姐這里,是大姐、二姐的聲音。

小外甥,小外甥,是舅舅的聲音,

“柳柳州,柳柳州......”變成了同窗的聲音,朋友的聲音,路人的聲音。

“彭旭......”變成了敵人的聲音。

聲音延續,直至記憶的深處,如果沒有了,就有想象出來的,甚至被刻意制造的,一直延續走向終點。

她名魅奴,是小姐此次出行的貼身丫鬟,險些被此人壞了事情,自然不會輕易饒恕。

“此人既然練的是自然之法,我便讓他沉寂在這山巒的記憶當中,只要我堅持片刻,他的精氣神就消耗殆盡。那時便如枯槁朽木,一觸就碎。”

只是沒想到柳柳州有如此強的意志,遠遠超出了她的預料,甚至還需要她制造一些記憶出來。

柳柳州感覺到,陷入了巨大的記憶當中。

這些記憶無關痛苦、喜樂,而是巨大的失落。

仿佛日升月落,歲月變遷,草木更替,自始至終無法改變什么。

他的大腦開始隱隱作痛,仿佛在腐朽一般,這是意志在衰退的表現。

他曾點燃青火,被人說是道家的自然之火,后來練劍,說是佛家的靜心之劍。

可這與他內心想的都不一樣啊,他從不是自哀自怨的人,學了對方的能力,不代表他要如此去做,但是這種疼痛越來越劇烈,仿佛只有順著這種平靜下去才是對的。

他不愿意,甚至某種東西在引導著他,最后變成了強迫他。

對錯從來都不是別人規定的,他就像是一個躺久了的人,猛然驚醒,自己要去做點事,如此擰巴,反復拉扯。

他突然拔出劍來,朝著前方斬出一劍。

他曾聽夫子學說,從心而已,非是隨波逐流。

這劍非青色,不是斬向眼前,也不是斬向內心,而是一股掙脫的意志,蓬勃而出,居然隱隱有了正氣。

他知道先走出,走出去。

他是個執拗之人,從不信命,即便別人再怎么說,哪怕蜉蝣撼樹,可他就是不服。

之所以能走到今天,不過是替自己爭一口氣罷了,無關其他,即便是歲月無情,命運難改,他也要出劍。

他來燒這個莊子,也不過是內心使然。

他知道,所有的百姓,不過是大人物的柴薪,要被搬到自己的灶膛焚燒,他也不例外;儒學說,木材要端要正,才好燒,道門說要自由發揮,才結實,佛門說要培養根系,才不空虛;可他卻不想做柴火,從來沒有人告訴這些木材,不走進廚房的命運,這是他內心的溯源。

那些纏繞附近的喚靈,突然被沖起的劍光一斬而斷,鋒利到不可抵擋。只是一股向上的勢便如此厲害?

魅奴痛的悶哼一聲,差點叫出聲。

她轉身飄遠。

只見柳柳州手中的劍上正氣環繞,有一條細線,此刻緩緩爬行,劍身逐漸被點亮。

她以為柳柳州學的是道法,即便不是也可能是佛法,不然無法解釋在山莊沒有鬧出巨大的動靜,但是沒想到居然是靠著向上爭的意志掙脫縛束。

柳柳州心中突然像是有了一把無比鋒利的劍,不懼眼前的一切。

他把劍一指:“不要以為你可以為所欲為,那些聚集起來的假佛我會一一搗毀。”

魅奴冷笑一聲,她仿佛已經獲取了柳柳州部分記憶:“你是有點本事,不過你以為跨入佛堂后的言語會有人信?自有蠢貨會為佛祖辯經,那些愚蠢的賤民,即便是圣人,也不值得留戀。”

“你有什么資格說這些話,你也不過一個賤婢,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他們不過是被蒙在鼓里,而你這種人,自甘墮落,充當別人的幫兇,遲早逃不過玩火自焚的命運。”

魅奴似乎毫不在意,嫣然一笑,仿佛整個山林都在歡呼:“我知道你,你不叫彭旭。”聲音幽遠而空靈:

“你很不同,我不介意再等等。等你被塑成了佛像,享受過了簇擁的感覺后再殺你,那時你就再也不是你了。”

她的身影變的虛幻了起來,發絲飛舞,仿佛一只離地的巨樹,樹冠遮天蔽日,周圍的山林都活了。

柳柳州突然仗劍而起,踏步而上,手中的劍芒變的極長極長。

“我會提前搗毀那些佛寺,或者殺死那些塑像的人,看你如何?”

揮劍而出,斬、掃、刺,眼前的黑夜以及巨大的樹冠迅速距離他遠去,正午陽光照了進來。

即便用了那么大的力氣,居然沒有傷到分毫。

此時有一片小小的葉子自遠處飄來,遮住了眼前的部分光線,仿佛在告訴柳柳州,障目的一葉你也掃不清。

往天邊看去,巨大的樹影仿佛還在,宛如神話傳說里的巨樹扶桑,而太陽就像是樹枝下的一顆果實。

而自己不過是陽光下的一只可憐小蟲,可能連跳蚤都不如。

一陣內心的戰栗從靈魂深處發出,恐懼席卷全身。

仿佛蜉蝣窺見天地,螢蟲直視太陽。

身下出現了無底的深淵,往下快速墜去,身體變的無比渺小。

手里半握著云苓劍,汗水濕透衣衫。

劍身上那條最短的厭勝線已經被點亮,正是少女秦云苓最后編制的那條線。

本是情絲厭勝線,可是堅持向前與不放棄占據了大半,盡管只有半根。

但是足以吊住性命。

他仿佛聽到少女清脆的呼喊:“大哥,何時再來,記得帶上書。”

“不能輸。”猛的睜開眼,周圍山林青翠,并無任何異常。

遠處看去,此時懷家莊的遺址上火光沖天,熙熙攘攘的有聲音傳來,好像很多人過去了。

伸手接住那片飄落的樹葉,發現葉根上有血跡,劍上也有血。

“難道我在和一片葉子爭斗嗎?”柳柳州產生了巨大的失落感。

隨后恐懼像是蟲子一樣爬上了脊背。

稍稍一歇息,就往西寺縣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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