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組

孩子視角

有壞蛋占據了爸媽的身體

每當爸爸要和媽媽吵的時候，爸爸往往會先點一支煙，然后將打火機扔到桌子上，當打火機發出“啪”的一聲，就意味著一場激烈的爭吵要開始了。而當他們爭吵了一段時間后，爸爸做深呼吸、發出喘息聲的時候，那就是他準備動手了。

講述人：霧清

背景音樂：《鬼》

歌手：草東沒有派對

1
目睹父母的暴力爭吵

我和負能量抗衡，已經有16年了。

在沒有落筆之前，腦子里真的有很多話想說，可是，當真正動手寫的時候，腦海里的話語卻消散得一干二凈。

那就暫且按照我那不完整的回憶，來記錄一下我這一路的故事吧。

我出生在很普通的一個小縣城里，媽媽是教師，爸爸也有穩定的工作，單看表面，說實話，我也看不出來有什么問題。

我的媽媽是一個在外人眼里很厲害、很善解人意的優秀女性，爸爸在外人眼里也是熱情友好，而我在外人眼里，是一名開朗大方的女生，從小性格陽光活潑。

就是這個有著善解人意的媽媽、熱情友好的爸爸、開朗活潑女兒的家庭，在我留存不多的童年記憶片段中，兩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

在爸爸跟媽媽吵架非常激烈的時候，那個小小的我，會哭著、拉著媽媽逃離這個家，是的，我想要保護媽媽。

記得有一年，我還未滿10歲，因為一次激烈的爭吵，我拉著媽媽一起跑到山上躲避。在逃上山的途中，我的腿被樹枝劃了一道很長的口子，流了好多血，可我沒空在意，我甚至不敢大聲呼吸，因為我怕我們被爸爸找到，我怕媽媽再次被爸爸暴力對待。

其實，媽媽自己也離開過家好多次，她不帶著我，也不接我的電話。當我發現媽媽不見了的時候，我就哭著求奶奶帶我去找媽媽。記憶中，我弱小的身軀好像跑遍了整個縣城，我不知道累，我只知道，我不能沒有媽媽，我要媽媽。

回想這些模糊的故事片段的時候，我發現，我那時候好像真的很小很小，還沒有公園里的健身器材高。

還有一個令我記憶猶新的細節：每當爸爸要和媽媽吵的時候，爸爸往往會先點一支煙，然后將打火機扔到桌子上，當打火機發出“啪”的一聲，就意味著一場激烈的爭吵要開始了。而當他們爭吵了一段時間后，爸爸做深呼吸、發出喘息聲的時候，那就是他準備動手了。

這時候，我的內心就會激烈地自言自語：“他們會不會吵架？”“千萬別打架，求求你們了。”巨大的恐懼感讓我選擇討好他，以平息他的怒火，我總是邊哭邊喊：“爸爸最好了，爸爸最好了，爸爸別打媽媽。”

現在，每每聽見類似的爭吵聲或者感受到沖突的氛圍，我就會瞬間害怕；當我聽到打火機的聲音和沉重的喘息聲，我會不由自主地身體緊繃。

記憶中，爸爸媽媽最激烈的一次爭吵，是爸爸拽著媽媽的頭發直直地往墻上撞。每當一些電視劇里出現這種片段時，我都會咬牙切齒，更何況，現在發生在了我的媽媽身上……

我本來一直不明白媽媽相冊里那些受傷的照片是怎么來的，后來，我才知道，原來我不在家的時候，發生了很多很多事情……

于是，為了保護媽媽，我更不敢離開家了，我寧愿自己生活在一個令我窒息的牢籠里面，也不愿看見自己愛的人被傷害。

媽媽，對不起……

總之，這些揮之不去的記憶，像毒瘤一般存在我的腦海里，直到十幾年后的今天，依然沒有去除。

小時候，在他們爭吵完之后，他們還會對旁觀的我說一些話。爸爸對我說：“我不會無緣無故打她，她說話太沖。”媽媽則對我說：“你外婆問你爸媽是否吵架的時候，你就說沒吵過。”

可是，好像沒有人站在我的角度，去考慮我的感受。

媽媽心疼外婆，怕外婆擔心她，可是我作為她的女兒，我是看著他們吵架、她被打的，我又是什么心理感受呢？

當我向外人說爸爸過分的時候，他們會告訴我，因為你是女生，所以你媽媽管你比較多，你才會覺得你爸爸過分；當我說媽媽過分的時候，他們又會說，你媽媽不容易，多體諒體諒你媽媽。

總之，在不同人的眼中，媽媽是容易被欺負的，很可憐，讓人心疼，爸爸理所當然是可以擺爛的，而我的感受，一點也不重要，我在他們眼中，依舊是那個矯情不懂事的孩子。

好像所有人都在指責我，好像我是一個錯誤的存在，好像我很不懂事，縱使我努力改變，身邊的人也好像從來看不見似的，他們會把我的缺點無限放大，他們好像自動屏蔽了我的努力。

這樣的生活持續到第14年的時候，我徹底瘋了。

2
抱著同歸于盡的態度，他們終于帶我去看病了

其實，早在八年級的時候，我就病得很明顯了。很痛苦，不單單是抑郁包圍著我，更多的是強迫，精神上的強迫，我仿佛受到了控制，明明知道正確的答案，可我仍然會鉆牛角尖去思考為什么不用錯誤的答案。

我當時真的受不住了，我向爸媽求救。他們卻告訴我：“這很正常，我小時候也這樣，我還以為是什么大事呢。”

就這樣拖拖拉拉又是一年，到九年級寒假的時候，我又發病了，這一次，我被爸爸追趕到了大街上。我現在不知道那天具體發生了什么，想不起來了，總之，那天下午，我抱著同歸于盡的態度，讓媽媽帶我去看病。

很幸運，那天我瘋得徹底，于是，我如愿到了心理咨詢室。媽媽把了解的狀況告訴了爸爸。沒過多久，我又去了濮陽第六人民醫院，接受住院治療。

入院后，爸媽也發生了改變，翻天覆地的變化，弄得我受寵若驚，我也放肆起來了。因為自己過度放肆，寒了爸媽的心，漸漸地，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原點。

2021年2月中旬到6月，是我最開心的一段時間，我可以用短短的幾個月去治愈我破爛不堪的心。那段時間是我最愜意的時候了，因為我住到了三姨家，那是我以前奢求不來的。

平常，我會跟著三姨去接表弟放學，等他們有空了，三姨就會騎著她的三輪車帶著我們去玩。在這三個月的時間里，我玩了以前從來沒有玩過的東西，得到了我奢求不來的快樂。

爸媽相比以前確實變了很多，但他們依然爭吵不斷，而我的恐懼依然沒有消失。

雖然爸爸不再動用暴力，但他開始以教導我的方式，變著法地指責媽媽，讓我很討厭。當我把他的心思說破的時候，他會說：“你說這干啥？”然后發脾氣，大吼大叫。

其實我爸不知道的是，我的那些讓他看不慣的行為，都是復刻他的。當我按照他對待我的方式對待他時，他就會生氣，說我這不對那不對，但他不知道，其實我是他的影子啊……

3
是不是有壞蛋，占據了我爸爸媽媽的身體？

就這樣，時間到了現在，和爸爸媽媽生活在一起，我好像帶著任務一樣，他們亦是如此。他們好像不會笑，我好像也找不到笑的理由……

我一直有一個可怕的念頭：我現在的爸爸媽媽，不是我真正的爸爸媽媽，而是兩個“怪物”、兩個“壞蛋”，它們占據了我爸爸媽媽的身體，而我真正的爸爸媽媽，被它們吃掉了……

我也知道爸爸媽媽是愛我的，可是，他們愛我的方式，太過于沉重，也太過于極端。

當我和他們觀點不一樣的時候，他們老是習慣性地否定我，說我認知有問題，但否定了之后，卻不給我指明正確的方向。

有的時候我真的無法開口，因為當我準備說出一些話的時候，我腦海里已經可以復述出來他們會回應的話了。

比如，當我說“你這里不對”的時候，他們會問我“那你說我該咋做吧？”；當我指出來的時候，他們又會說“按著你想法來唄”；當我訴說了很多我們共同的問題的時候，他們又會說“不，你說這么多是想表達什么啊？”，是啊，我想表達什么呢？我也不知道。

我以為他們可以從我直白的話里明白我的難受，然而他們總是聽而不聞。不管我說什么，不管我如何表達，他們都不能領會我的意思。

每當產生矛盾的時候，他們總是說，我不跟他們交談，可是每每我鼓起勇氣和他們交談，又總是不歡而散。對我來說，和父母的交談，好像根本沒有什么意義。

是不是真的有壞蛋，占據了他們的身體，讓他們聽不見我的呼救，也看不到我的難受？

現在，我的強迫癥好像又回來了。

以前喝藥的那一段時間，遠離了強迫癥，我真的好快樂，我不會再重復做一些自己不喜歡的事情了，也不會害怕被看不見或者沒有生命的事物責罰，不會讓不屬于自己的想法占據自己的大腦。

舉個例子吧。那個時候，如果飯桌上有四道菜，而我只吃了其中三道菜，最后一道沒吃，我腦海中就會出現一個聲音，是那道沒吃的菜在指責我不公平，說自己被其他三道菜孤立了。而我，沒辦法去停止自己頭腦中這種思維的運轉。

可現在，這種病好像又復發了。一句話，我會因為自己說得不滿意，就重復地去說；我會害怕別人聽不懂我的話，重復地去解釋。我完全無法控制自己，我真的好難受好難受。

所有人都在期盼著我好起來，健康起來，他們總是說對我抱有很大的期望，可是，我連可以呼吸喘氣的空間都沒有啊！

就好像一個人摔倒了站不起來了，其他人總是告訴他，“你站起來啊，你努力一下啊”。可事實上，身邊連一個扶他的人都沒有。

爸爸媽媽、我的朋友、親戚們，這兩年那個“刁蠻、霸道、胡攪蠻纏、喪盡天良”的我，不是真的我！我知道真正的我不是這個樣子的，不是一個任性霸道的人，也不是一個不聽父母話只會傷害親人的人！

屬于我的意識，被它吞噬了！難道你們感覺不到我不正常嗎？

爸爸媽媽，我求求你們醒醒，救救我，把它從我的身體里趕出去！

4
我今年才16歲，我真的很想嘗一嘗甜

現在的我，感覺自己的身體好像被三種意識同時主宰：混沌糊涂、極度理智、理智糊涂。

混沌糊涂的意識，主導了我近兩年的身體。確診的那一年，對于我干的所有的事情，我已經完全沒有了記憶。可以說，混沌的狀態，摧毀了我的自我意識，擊垮了我的身體，讓我的父母對我失望，讓我的朋友遠離我，讓我的學業被自己親手毀掉。

而極度理智的意識，讓我接近瘋狂。我的頭腦有時像一臺高速運轉的機器，我總是會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被它帶入思維的深淵，我經常越想越亂，然后跌入情緒的谷底。

當糊涂和理智相結合的時候，我的表現是開朗活潑、毫無病態的，我可以和別人正常地交談，但是，那種不正常的、過于興奮的感受一直伴隨著我。

事到如今，我只想把那個真正的自己找回來！

我知道，有很多和我一樣的郁友、同齡人，他們好像也迷失了自己，我希望我們都可以醒來，去拯救自己，去愛自己！

有一個小說作者說過：人生就像上帝拋給你的一枚硬幣，不是說轉到哪面是哪面，而是說，你想成為哪一面。

我帶著這些話，去抵擋外界對我的傷害，當然也有撐不住的時候，那就大哭一場，抹干眼淚再一次站起來，去保護自己！

是的，我今年才16歲，我會迷茫，我會消沉，我會擺爛，但我不會放棄，因為我經歷了酸苦辣咸，而我真的很想嘗一嘗甜。

家長視角

裝病的兒子

我完全不曾想到，在我漫長的人生里，遭遇的第一件自己覺得完全無法把控的事，竟然是孩子的事。我不知道為什么從小乖巧懂事的兒子，突然會變成這個樣子，甚至連書也沒法好好讀了，更要命的是，他完全不按照你所設想的道路前行，而你對此毫無辦法。

講述人：歲月弦歌

1
“狼來了”

“狼來了”的故事，我想大家都是耳熟能詳的。

我們家，曾經也上演了一出“狼來了”的故事，只不過，我們這個故事中的惡畜，不是狼，而是一只名為抑郁的黑狗[5]。

從兒子出生開始，他就顯露出了超越同齡人的聰明和機靈，我們也和所有望子成龍的家長一樣，為他的成長創造一切條件，小學讀的是當地最好的小學，各種培訓班安排得滿滿當當的，初中進的也是名校。他的學習一直沒怎么讓我們操心，他的成長，也是一路被光環和鮮花圍繞著。

在我眼里，他就是一個聰明絕頂的小孩。

所以，初二下學期開始，當兒子頻繁地說自己肚子疼、拉肚子，上學經常遲到，吃藥也不管用，去看醫生又看不出什么名堂時，我便覺得，這是我那聰明的兒子為逃避學習找的借口。一時間，我感到很火大。

后來，除了肚子疼，頭疼、發燒等各種說法也都出現了，有時有癥狀，有時沒有癥狀，我便更加認為是他在裝病。

雖然我在心里已經認定這是我兒子為了逃避學習所使的“小伎倆”，但我還是帶著他去醫院了。那段時間，我至少帶著他去各個醫院的科室看了幾十次，做了能做的全部檢查，但都沒有什么結果。還有數次，兒子半夜提出要我帶他去醫院看急診，父子倆白白折騰一宿。

我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當兒子對我說自己身體又不舒服時，我也愈發不耐煩了，心想這個“小騙子”，又來折騰人了。

再到后面，兒子提出要去醫院，我更厭煩了，我直接對他說，你自己去吧，我不去了。我就像那個童話故事中被欺騙和捉弄了數次的農夫，內心已然失去了對兒子的信任和耐心。

后來，隨著他遲到、缺勤的頻率越來越高，我的火氣也是越來越大，和他的關系也越來越差，沖突越來越激烈。

當時，我和兒子住在我工作的大學附近，妻子在城里上班，只在周末回一趟家，夫妻倆相隔幾十公里。矛盾逐漸激化的父子倆，又不得不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家里的氣氛差到極點。

記得有一次，在父子倆爆發又一次沖突之后，他買了刀片、紅酒，吃了百樂眠，把自己關在浴室里，浴缸里放滿水，穿著衣服坐進浴缸里。他被發現后，把我和妻子折騰得夠嗆。不過我雖然嘴上還是哄他，但我心里已經認定他就是在恐嚇我們，我依然不相信兒子有什么心理上的問題。

就這樣，拖拖拉拉到了初三下學期，他直接整周整周不去學校了。不僅缺席學校的統測，在家還把自己鎖在房間里，不愿意和我們說話，甚至不出來吃飯。我真是痛苦、彷徨、無奈，想著他可能中考也不去參加了，最后連初中都畢不了業，只落得一個小學文憑，那他將來可怎么辦啊。

心如刀絞的我，真是痛苦得想去撞墻。

此前，我完全不曾想到，在我漫長的人生里，遭遇的第一件自己覺得完全無法把控的事，竟然是孩子的事。我不知道為什么從小乖巧懂事的兒子，突然會變成這個樣子，甚至連書也沒法好好讀了，更要命的是，他完全不按照你所設想的道路前行，而你對此毫無辦法。

不知道原因、看不到希望的我，那段時間真的是每時每刻都處在內心的煎熬當中，我的好多白發，就是在那時冒出來的。

記得當時，因為要調整教室，班主任讓我去學校收拾他的東西。到他們教室后，我看到其他孩子在那里說說笑笑，陽光活潑，而我蹲在那里默默收拾兒子的東西，眼淚只能往肚子里咽。

隨著中考逐漸臨近，我的焦慮也開始直線上升。市統測開始那天，他又說他發燒，我摸了一下他的額頭，沒感覺發燒，但我毫無辦法。中午的時候，他的班主任和年級組長到家里來請他，在老師半勸半哄之下，他在腦門上貼了一張退熱貼，跟老師回學校去了。此后的二十多天，雖然偶有遲到、請假，不過我基本又回到了每天接送他的正常生活，我以為是兒子想通了。

中考成績出來后，沒想到還超出了一級一等高中的錄取線10多分，這個成績出乎我們意料，也出乎他自己的意料。

因為考得不錯，兒子和我的精神頭都回來了，于是我到處奔走去幫他考察高中。事后回顧，其實兒子雖然長期請假，但是升學的念頭一直沒有熄滅，在家里自己還是學了一些。

那時候，我根本不知道抑郁癥，也壓根沒想過“黑狗”會和我的兒子糾纏那么久。

2
他在裝病？

就這樣，兒子坎坷的初中生涯結束了，我本以為可以和這段令人痛苦的回憶徹底告別，但沒想到，更大的考驗還在后面。

進入高中后，因為中考的成功，也因為學校的風氣帶動，第一年基本正常，兒子還競選上了學生會副主席，科技活動周也拿到第二名，代表學校去北京交流學習。因為兒子住校，我也不用每天接送他，把更多的時間精力投入到了自己的工作和學習中，我們家似乎過上了幸福的日子。

但在幸福中，抑郁癥的陰影又開始逐漸顯露。

高一下學期，因為文理分班，能和他處得來、他也比較信服的班主任調去了理科班當班主任。接近期末的時候，他又開始說肚子疼、頭疼，推遲返校時間，提早讓我去學校接他，甚至期末考的時候，還硬要我帶他去看病，帶他去了醫院，他又發脾氣不看了，扭頭就走。我也氣炸了，對著他的背影喊：“你有本事走了就永遠不要再回來！”說完我開車就走了，心里真想著從此不再管他了，還打電話告訴他們班主任也不要再管他了，班主任還勸我對孩子要有耐心。

高二換了班主任，兒子起初還算正常，不過隨后又開始說睡眠不好、頭疼，肚子疼的次數也在增多，那個“狼來了”的故事，又開始在我們家上演了。

期中考之后，發生了一件小事。他和同學打架了，其實那個同學只是揪著他的衣領，并沒有打他，但他踢了別人，老師打電話和我說了這個事，我也打電話和對方家長道了歉，對方家長挺通情達理，也沒有責怪孩子。我認為這是件小事，而且老師也處理得挺好的，就沒往心里去，想著有機會還要說說兒子，帶他一起去看看那位同學，讓他們和好。

結果那個周末，他拿刀在自己手臂上劃了些道道。之后的一周，兒子說不去學校了，說他有抑郁癥，還把他百度出來的資料給我看。他說劃傷自己手臂覺得放松，還說他集中不了注意力，要休學調整，不然他就沒有未來了之類的話。

于是，他媽媽帶著他去看了精神科，醫生說是重度抑郁癥。因為初中時有過被他騙和折騰就醫的經歷，所以我是不信的，長期和兒子的拉扯，讓我對這種說法已經麻木了。

而且，我一直覺得我兒子太聰明、太會裝了。他自己上網先把那些抑郁癥的癥狀、表現查得清清楚楚，就憑門診那十幾分鐘的問診和填量表，他把自己測出一個重度抑郁的結論再去蒙騙醫生，是很容易的。

不過當時，就診醫生對我們說了一句話，我記憶猶新，他說：“你們要放下。”

事后回想，其實醫生的這句話，已經包含了全部的解決辦法，但當時的自己聽不懂，更確切地說，也不愿意去聽懂。放下，放下什么？怎么放下？

從精神科回來，他就有了不去學校的理由，但對此，我當時內心的真實想法是：大不了讓他休息一兩個星期，再或者一個月，最后，他總歸還是要回學校去的。在我看來，休學是完全不可能接受的一件事。

我誘導他說，先走讀一段時間，晚自習后我去接他回家，他也同意了。于是我把他送回學校，他進校后我松了一大口氣。誰知到下午，他又打電話讓我去接他回來，我窩著火去把他接回來了。

后來，期中考的成績也出來了，他考了班上第6名。我把我的態度給兒子說了，希望他休息幾天還是回校，誰知他堅決不肯回校了，讓我給他辦休學，甚至說如果診斷證明不能辦休學，那他就去精神病院住一段時間，還說，他坐在飄窗上，看著下面，會想往下跳。

我覺得讓他回校無望了，我的天塌了，黑暗再次降臨。

我開始滿世界求助，求助同事、朋友、同學，也聽到了各種各樣的孩子的狀況，各種各樣的意見，幾個之前和兒子還算熟識的朋友都專程跑來家里看望，和兒子談心，不過基本沒有什么用處。有的人建議去做心理咨詢，但是兒子根本不愿意出門，也不愿意和我們說話。

當時，兒子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拒絕和我們交流，我只得把自己想說的話寫在紙上，一直寫到第二天天亮，然后把寫好的信從他房門底下塞進去，期望他看了之后能回心轉意。但兒子就像一塊冰冷的鐵板，徹底封閉了自己的心門。

我想不通，為什么會這樣？到底該怎么辦？原來家里養的很多植物，我也再不想照管，全部干死了；我們養的一只貓，如果不是每天起床就來圍著我轉，可能也會被餓死。

3
承認

雖然我還是不相信兒子得了什么抑郁癥，不過萬般無奈之下，我開始在網上查找抑郁癥的相關資料，研究那些藥的功效和副作用。

有一天，我在知乎的一個帖子上看到郁金香陪伴公眾號，我懷著一絲希望關注了郁金香陪伴公眾號，也加了郁金香小小編的微信。然后就進了郁金香的家長群，群里真是熱鬧，里面都是抑郁癥孩子的家長，每天幾百條信息，我就像久旱逢甘霖，每天如饑似渴地“爬樓”，認真閱讀每一條信息。

郁金香的書《回到人間》我買了好幾本，還送給朋友。通過那本書我開始了解抑郁癥，后來又進了家長成長學堂，參加一階段和二階段的學習，老師推薦的3本書，我都認真地看完了。

這時我才真正意識到，我以為我聰明的兒子使出的“騙子”伎倆，原來都是真的，他真的病了。

就像是舊中國苦苦探索救國救民之道的革命青年接觸到馬克思主義一樣，我終于在黑暗中看見了一座燈塔，看見了方向。

之前我一直在想，孩子為什么會這樣？要怎么做才能讓他改變？就像走進了一條死胡同，痛苦、無助，做什么都無用。經過在郁金香的學習，我認識到，是我的方向錯了。孩子出問題，是家庭、外部環境有問題，我們不是要改變孩子，而是要改變自己。

可以說，方向不對，努力白費。

于是，我把目光從孩子身上移開，開始檢視自己的問題、老婆的問題、家庭的問題、時代和社會的問題，越檢視，越是發現了很多之前沒意識到的問題。

我的本職工作是一名大學教師，教的是計算機語言，從大學畢業開始，我一直寫程序到現在，長期參與教學科研工作。可能是因為程序員的思維，對格式有特別的高要求，代碼要寫得非常規范，所以，這份職業也養成了我嚴肅、死板、一絲不茍的性格。在日常的教學工作中，我對學生的要求也一直很高。

而兒子天生的性格，可以說和我完全相反。

比如，對自己的東西，我一向是收拾得很整齊，每用完一樣東西，我都會放回原處。但兒子和我完全相反，鞋子經常是放得東一只西一只，每每走進他的臥室，我都火冒三丈，經常是臭襪子、學習用品、衣服、各種雜物被隨意丟棄在地板上、床上、書桌上。這個時候我就會說教，要求他按照我的習慣來整理房間，直到房間恢復成讓我感覺舒服的樣子。

再比如說吃飯，我一向習慣把飯菜吃得干干凈凈，米飯是一粒不剩，但是兒子從小向來是不愛吃的菜，隨便吃兩口，愛吃的，也不會吃干凈，往往這個時候，我又會去訓斥和要求他。

對自己的個人物品，我一向很愛惜，一樣東西，我可以用好多年都不換，但孩子對待自己的東西就特別隨意，他的作業本，兩個角永遠都是卷起來破破爛爛的，我也看不慣，總是忍不住批評教育他。

總之，在兒子從小的教育上，對他的學習習慣、學習成績、行為準則、生活習慣等方方方面，我都會要求他按照我的標準來。一旦他的表現出現偏差，我就會嚴肅地批評、說教，即使對他有偶爾的夸獎，那也是暫時的。兒子的內心一直知道，我對他不滿意、不待見，他的表現，始終沒有達到我對他的期望。

有時候，兒子偶爾向我抱怨生活中的一些小事，我從來沒有站在他的角度去共情他的感受，而是覺得，出問題了，那永遠都是孩子的錯，然后針對事件開始新一輪的教導。

看到了這一點后，我開始學著把自己代入孩子的成長環境，去體悟、理解他的感受。

慢慢地，我開始接受孩子的抑郁癥，也許其中有表演的成分，但我也逐漸看到，在表象下面，是兒子那顆長期沒有受到愛的滋養、傷痕累累的心，我看到兒子的精神體，因為缺少心理養分而始終沒有健康成長，而這些，可以說全是我們做父母的責任。

此前，在孩子提出休學后的一個多月里，我都在想盡各種辦法把他再“弄”回學校，現在我接受了他生病的事實，接受他短期內無法回校的現狀后，我為他辦理了休學。在休學辦理完后，我感到，兒子的精神，明顯放松了下來。

4
不破不立

隨著學習的深入，我也開始意識到，想要打破現在的困境，我最需要做的不是在兒子身上動腦筋，對他拼命地拉扯，而是要下決心在自己身上“動刀子”，重塑自身的三觀。說直白點兒，就是一個“破”字。

我想，許多家長到了我這個年齡，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都已經固定了，除非遇到顛覆性的事件，不然不會想要主動地去調整自己的三觀。

但是現在，孩子出現了嚴重的問題，現實告訴我，我的教育方式是有偏差的，如果我堅持舊有的做法，只會得到舊有的結果，孩子的情況只會越來越糟糕，因此，我不得不逼迫自己去面對這個重大的課題。

所以說，孩子生病，對家長來說真的是一個破繭重生的機會。

那么，什么是“破”呢？我認為，就是我們之前觀念中的是非、對錯、好壞、看得慣看不慣的、喜好的厭惡的，全部都要打破，然后重塑，這是一個漫長的學習過程。破的決心越徹底，我們改變的速度就越快。如果沒有破的意識和決心，即使我們去學習，也無法真正學進去，只會選擇性地吸收對自己有用的或者認為是對的東西，潛意識里還是老方一帖，那么孩子的情況，也談不上會有多大的改善。

認知完成轉變后，我開始嘗試改變。

首先，我讓老人不要再過來給我們做飯、幫孩子打掃衛生、收拾房間、洗衣服鞋子，也不要再送吃送喝了。說白了，其實就是我自己要“斷奶”。

我開始每天下班回家動手做飯。開始的時候，七八點回到家，家里還是黑黢黢、冷火秋煙的，兒子還關著門睡大覺，心情真是好不了。不過我克制住，特意打開多年不看的電視放著新聞，然后洗刷鍋碗、洗菜做飯。一段時間后，兒子從不聞不問，到偶爾會摸過來看一眼，再到后來會搭幾句話，我就乘機把掌勺的機會讓給他。兒子有些做菜的天賦，做菜比我講究，比我做得好，我就夸他是我們家的大廚，讓他掌勺，我干臟活累活，給他打下手，氣氛逐漸融洽，他自己也說享受一起做飯的快樂。

我也開始嘗試改變和老婆的相處方式。之前我們不時會冷戰，特別在孩子問題上，經常意見相左，互不買賬，她在兒子面前數落我，我怨她沒腦子，說話做事不經大腦。就算沒有爆發矛盾的時候，心里也還是有隔閡。兒子出現問題后，我經常把她叫過來開會，她不情愿但又無可奈何，只得來聽我訓話。

學習了郁金香的理念后，我把對老婆的埋怨收回來，關注點放在自己身上，做自己該做的，也積極地去做家務事。雖然忙了點，但是內心漸漸平靜下來，怨念也漸漸消散了。隨著我的改變，老婆也慢慢改變了，在家里發脾氣、低氣壓的時候少了。家里的氛圍漸漸有了溫度，我和老婆的關系也大有改善。

除了郁金香推薦的資料，我還找了些心理學、哲學類的書來看。我看到有本書上說，心理學家曾經做過一個實驗，讓養老院的一組老人自己決定探視的時間，而另一組不能自己決定，結果能夠自己決定的那一組，情況明顯好于沒有決定權的對照組。

我想應該多給兒子決定權，于是我不再限制他上網，還給他明確了每月零花錢的額度，無條件給，讓他自己掌握怎么花，我不過問。

要知道，在此之前，對于兒子上網玩游戲的問題，我一直如臨大敵。

之前，在不去學校的日子里，兒子一直是沉迷于玩手機和電腦的。基本上，只要他醒著，睜著眼睛的每一分鐘，不是玩手機，就是玩平板和電腦，一分鐘都放不下。

為此，我想了各種辦法去限制孩子玩手機和游戲。因為自己熟悉網絡架設，所以對付兒子，我也用了幾個“狠招”：一個是限速，我停用了家里的200M電信光纖，換成了廣電20M的網絡，還限制了端口，平時只有幾百k的網速，可以上網，但玩起來會非常不爽。此外，我還限時，我在路由器上做了設置，上網時段只有上午9點到12點，下午2點到6點，晚上7點半到11點。

針對使用手機，我也絞盡腦汁。我給他辦理了只有1個G流量的套餐，同時限制他的花銷，不給1分零花錢。他平時要買什么東西，必須清楚地向我匯報到底是什么東西、多少錢，如果是淘寶上買，要發商品鏈接，為的就是怕他拿錢去充流量、充值游戲。

為了讓孩子遠離電腦手機，可以參與一些別的活動，我和妻子甚至有一次哄騙兒子，說我們要去水庫邊上吃土雞。但我們的真正目的是帶他去水庫中的一個沒有網絡的小島，在那里住一個星期，以期待他能適應沒有網絡的生活。

結果，我們折騰了半天，連哄帶騙地帶著他上了島，才住了一個晚上，他就編各種借口要回家，最后，我們只住了一晚就回來了。

事實證明，這種一味限制的方法，根本起不到一點效果。反倒是當我不再管他玩游戲的問題，甚至單獨給他拉了一條高速網絡，還每月給他零花錢之后，兒子自己主動放下了對網絡游戲的癡迷，好幾次我走進房門，看到的都是他在主動學習。

我也在思考為什么會有這樣的轉變，我的答案是：因為兒子的需求得到了滿足。

追求沒有得到滿足的東西，是人的天性。兒子從小被我們拉著上各類補習班，因此他玩樂的需求一直沒有被滿足過。如果我們一味地去限制他的需求，那就很容易演變成拉鋸戰，一方極力渴求，一方嚴防死守。當我費盡心思和孩子在手機和游戲這個事情上斗智斗勇的時候，孩子也在同樣的斗爭中，這會讓他無心也無力再去探索別的事物。而一旦這方面的需求得到滿足，他才有心思和精力轉向新的需求。

至于說沉迷游戲，也是類似的道理。饑餓的人才會渴求饅頭和白米飯，未通關的游戲才有吸引力，真正放開，深入了解之后，沒有哪個游戲的深度、廣度能及現實世界的萬分之一。如果孩子對現實世界的探索得到比較好的支持，那么虛擬世界的吸引力就會大大下降，變成飽漢眼中的饅頭。

除此之外，我還和他一起制定了做家務、鍛煉、早睡早起的獎金發放章程，這個對于鼓勵他參與做飯還是起到了積極作用，他也偶爾會收拾自己的房間、冰箱。

春節，我讓他全權負責制定出游計劃、預訂車票、住宿等，后來因為疫情影響沒去成，退款之類的事情也讓他負責，雖然沒退多少錢，但孩子還是蠻有干勁的。

就這樣，孩子的狀況漸漸有了好轉。不過大部分時候，他還是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日夜顛倒，清醒的時候基本是在打游戲、玩手機，不鍛煉，偶爾會出去和以前的同學朋友玩。

我雖然不再像以前一樣像只無頭蒼蠅般著急、焦慮，雖然也在努力地實踐和理解“三不”原則，但是看到孩子每天大白天睡覺，晚上玩游戲大呼小叫，心里還是苦悶、擔憂。我也在不斷地學習、思索，比較大的困擾是到底怎么做才會比較有效，才能幫孩子盡快走出來。

我覺得對我啟發比較大的幾個契機，一是群里老師有一次發的視頻，說孩子首先要有安全感，才可能萌生出社交、價值實現等高層次的需求；二是我看到群里有一篇文章說到，父母要和孩子說的話80%應該在12歲以前說完，12歲以后父母要學著做孩子的學生；三是有一次班級共修的時候，有一位媽媽說，“要相信相信的力量，擔心是一種詛咒”。

聽了老師的話，我察覺到，兒子一直是缺乏安全感的。以前，我經常對兒子說類似這樣的話：“如果你不好好上學的話，我就只養你到18歲。”之所以這么說，是想給他一種壓力，讓他能夠好好學習，但事后回想，我這樣的做法，讓兒子始終處于缺乏安全感的狀態中。

于是，我從增加孩子的安全感方面去著手，我開始時不時地對兒子說：“不管你遇到什么情況，我和媽媽都會支持你。”我不僅僅是嘴上說，而是用各種行動和細節，讓他完全相信，父母始終站在他身后。

我也開始學著做孩子的學生，放下擔心，相信孩子最終會走出來，會走出屬于他自己的人生。說來神奇，在我決定放下擔心的第二天，孩子居然在早上8點鐘就起床了。

另外很重要的一點，就是我為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設，也就是說我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兒子這樣休學在家，最壞的情況是什么呢？我想，無非就是他一輩子仇親，不愿意出門，窩在家里啃老。

我曾經對老婆這樣說，兒子哪怕一輩子這樣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我們也可以接納，只要我們還活著，孩子至少不會餓死，未來哪怕我們走了，兒子靠收收房租，也不至于老無所依。如果他到了25歲還沒有好起來，我們還可以再給他買一份保險，這樣養活他也夠了。如果他三四十歲了，想做點事了，我也可以陪著他，哪怕我們父子倆只是在街邊擺個小攤賣點燒烤、早點，甚至去收破爛也行。至少，要先保證他的生命安全。

當我做好了這樣的心理建設，我發現，我對孩子未來的焦慮大大減輕了。我松了一口氣后，明顯感覺到兒子也跟著松了一口氣。

其實冷靜下來想一想，現在中國的很多家庭，都是可以承受最壞的結果的，也無非就是養孩子一輩子嘛，那么為什么，我們家長還是這么痛苦呢？因為，讓我們痛苦的不是這件事情本身，而是我們對這件事的看法啊。

想要拉動孩子的狀態，我們父母首先要把生活過得豐盛，心不隨著孩子的狀況而起伏。

就這樣，一步步地，兒子有了堅實的安全感，需求得到了充分滿足，復學的愿望和動力，自然生發。

5
復學

兒子狀態好轉后，向我們提出要換一所學校，原來的學校會勾起他不好的情緒，讓他覺得難堪。我們便開始為他想辦法，但苦于沒有門路，后來還是他自己找同學幫忙，然后同學的父親很熱心地幫忙聯系成功，說可以借讀。

自從知道可以借讀后，他的反應還算積極，和媽媽去醫院復查了，和我去社區辦了健康證明，也在堅持早起。

如今，兒子已經斷藥，復學已有大半年，狀態一直比較穩定，越來越好。

之前，我一直期盼他能自主學習，能找到學習中的樂趣，有自己的目標和規劃，能自尊自愛也尊重他人。以前軟硬兼施、各種說教，不僅沒有效果，反而逆反、倒退乃至崩潰。回望過去的種種，不論是和孩子的交流，還是和妻子、家人的交流，自己一直在設置絆腳石而不自知，還覺得自己特別正確。

在我放下期待、放手給他自由，給他欣賞和祝福以后，他居然自己達到了比我原來期盼的還要好的狀態。這一方面得益于各位老師的輔導、分享，也得益于我做輔導員以后所見所聞及自身的提升。

孩子這場病，這場折騰，真是我們家的一次涅槃，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誠如鏡面老師所說，孩子生病是我們改善家庭、提升自己的一筆寶貴財富。

補記：2023年6月28日，我從機場接了大一放假回家的孩子，一路上聽他講述他在學校的經歷，為期末考試的通宵奮斗，被蚊子咬得半死的社會實踐，競選上學生會部長的種種細節……看著他眉飛色舞又略帶興奮地描述著自己多姿多彩的大學生活，我認真聽著，心中是由衷的喜悅和對兒子的贊美。

回想曾經我們父子倆一起經歷的種種磨難，仿佛已經是上個世紀那樣遙遠，再去感受如今我和兒子之間的情感流動，我發現這種真摯的情感交流，彌足珍貴。

復學之路漫漫、人生路漫漫，雖然個體的抑郁康復、回歸社會之路有很多的困難和挑戰，不過我相信，我們攜手前行，彼此溫暖，陰霾終將散去！

你尋找的，也在尋找你[6]

你尋找的也在尋找你

昨天的我聰明

想去改變這個世界

今天的我智慧

正在改變自我

你今生的任務不是去尋找愛

只是尋找并發現

你內心構筑起來的

那些抵擋愛的障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