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澤審視著局面,神色愈發變得凝重。
“賊兵勢大,這種陣仗遠遠超出了咱們的預估,火藥輜重也完全超過了咱們,這山頭肯定守不住。”
“可如何跟大人交待。”
李川心里清楚,這種局面誠如賀澤所說的那樣。
可他不愿意背這個鍋,臉上露出一陣為難。
賀澤見狀急了,一把抓住李川手臂,急切催促:“再晚點可就來不及了,等賊人攻山,切斷了下山的道,咱們就真的孤立無援了。”
“除非一死以報國恩。”
山頂總共一百來平米的樣子,閣樓在山頂正中間,占了三十來平。
除了閣樓南面以外,不管站在哪里都得挨炮子。
這些老兵油子雖然能戰,善戰,卻也對形勢把控的十分清楚,對自己的命也格外愛惜,知道什么時候該拼命,什么時候不該拼命。
李川和賀澤心里同樣明白,這城也守不住了。
等反賊把西山一占,上面架著幾門炮,到時候無論是待在府城哪個角落,都不再安全。
李川聞言不由打了個寒噤,如何死?
自刎?跳崖?
這兩種死法,他都不敢。
“大人有令,事不可為時,將重炮摧毀,萬不可留給賊兵。”
想到這,李川站直了身子,跟旁邊的士兵們吩咐了一句。
幾名士兵,將事先準備好的鐵汁澆筑進炮口內。
見著眼前這一幕,賀澤心里異常憋屈,他領著兄弟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弄到山頂的重炮,結果一聲沒響就廢了,這擱誰身上都不好受。
“走吧,賀把總。”
李川看著賀澤的表情,知道說什么都不合適。
最后只能這樣喊了一聲,拍了拍賀澤肩膀就往外面走去。
響了整整一刻鐘,外面的炮聲終于停了。
李川知道,山下的反賊很快就該進攻了。
趁著這個功夫,他連忙命令守軍,將山上的滾木石往山道扔,能扔多少是多少,恨不得能將山道堵住最好。
山腳下,衛繼武正在整隊。
剛才他收到衛火傳話,下次炮擊時,就可以率隊進攻了。
如今隊列已經整好,依舊是手持塔盾的虎賁軍卒在前,只不過這一次,衛繼武沒有待在隊列中間指揮,而是來到了前列。
這一次,他要親自帶隊沖鋒。
隊列的最前端,衛繼武轉過身,覆面兜下的雙眼,掃視著隊列中的每個人。
虎賁軍卒們,也默默與他們的主將對視。
衛繼武在等,等李火那邊的炮響。
“轟!”
一聲轟隆大響,終于傳來。
第二輪炮擊正式開始,不過這次是齊射。
衛繼武從親兵的手中接過特制的塔盾,右手拿著金瓜錘,轉身向山道走去,身后的虎賁軍卒們緊緊跟隨。
此時半丈寬的山道,幾乎全被滾木石堵住。
虎賁軍卒不得停住腳步,將障礙物推進右側山溝。
衛火站在半山腰上,看著山下的傳令兵揮舞紅旗。
他知道,繼武已經開始進攻了。
“再炮擊一輪!”
衛火繼續指揮,不做猶豫立即下令。
他要等繼武攻上山頂的前一刻,才能下令停止炮擊,避免誤傷到友軍。
這種戰法,是少爺在馬蘭山講武堂的時候告訴他們的。
叫做步炮協同。
少爺說,步炮協同的最高的境界,是火炮在前面犁地,步兵緊隨其后,站在安全線以外收拾殘局。
少爺還說,這種場景他們這輩子都不定能見到。
此時,衛繼武率領的虎賁軍卒,離山頂只有五十步,而剩下的這一段,就是最危險的距離,火器能發揮出最大的威力。
前面手持塔盾的軍卒,只能盡量的將身體縮到塔盾后面,一邊清理路上的障礙物,一邊朝前挪動。
可都到三十步了,他們還沒聽見火器的聲音。
此刻山坡北面的炮聲,也逐漸停下。
有人從塔盾的縫隙往上一看,只見山頂那一米高的土墻上,居然什么都沒有。
“將軍,沒有動靜!我們要不要上去看一下?”
“行。”
衛繼武稍稍猶豫,點了點頭。
他們這些手持塔盾的軍卒加快了步伐,越過前面的障礙物,直接朝山頂跑去。
可翻過土墻,各個都傻眼了。
山頂的空地上亂七八糟的什么都有,卻唯獨沒有人影。
衛繼武突然有種想罵人的沖動,但他還是不敢放松警惕,在山頂仔細尋找起來。
走到閣樓背面,他看見兩門大將軍炮,頭上的冷汗瞬間就出來了。
黑漆漆的炮身長三米,整個炮身呈紡錘狀,后面粗前面細,炮身上面用七道鐵箍箍著,碗口大的炮口直挺挺的對著東面。
幸好聽了大哥的話,拿下了西山。
要不然,等他們攻城的時,可就要遭殃了。
那場面衛繼武都不敢想。
最先上來的軍卒圍著大將軍炮轉了一圈,回來稟報:“將軍,炮口和火門都讓鐵水給灌了。”
聽到這,衛繼武擺了擺手:“沒事,給山下打信號,說西山已經拿下。”
“得令!”
傳令兵走到山頂邊緣,拿起號旗打旗語。
衛淵此時正拿著千里眼朝山頂望,看見藍色與紅色的號旗同時揮動,他長長舒了口氣,知道西山已經攻下了。
放下千里眼,衛淵盯著府城的方向,沉默了許久。
“傳令,攻城!”
秦營中的戰鼓響起,刺耳的哨音在整個秦營上空飄蕩。
一隊隊黑衣黑甲的步卒,沖出了營門。
除了前哨甲排外,剩下的乙丙丁戊四排分成四個方陣,朝府城東面的城墻極速逼近。
與此同時,炮哨的五十五門火炮,在駑馬的牽引下跟在步卒后面。
“啾~”
凄厲尖銳的哨音響起。
“虎,虎,虎!”
四排步卒齊聲怒吼,呈“田”字形向前慢慢壓去。
刀槍如麥惠,戈戟如麻林。
黑衣黑甲,陽光照耀下,散發著無盡的森寒。
李卑站在城墻上,看著城外的反賊大軍,已經做好了死守待援的準備。
他沒想到,衛淵又給他帶來一個驚嘆。
反賊軍陣隊列整齊,武備齊全,再加上那尖銳的哨音不停響起,給城墻上的官軍造帶來莫大的壓力。
他們不是沒見過反賊攻打縣城的景象。
在官軍的印象中,反賊們各個衣不蔽體,手里只有簡陋的武器,更別談什么紀律,只會黑壓壓一大片地往上沖。
甚至連一件像樣的攻城器械都沒有,只有最簡陋的云梯。
面對這樣的亂兵,官軍往往都能以一當十。
可現在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