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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爭辯:西夏議和的波折與新舊黨之爭”

元祐元年正月,就這么暗流涌動地過去了。

到了二月,與西夏議和之事擺上了朝堂。新黨這邊自然是不同意的,西夏要求的土地要么是王韶熙寧開邊得來的,要么是幾年前神宗主持的五路伐夏得來的,當(dāng)然,伐夏最后是以失敗告終了,這也間接導(dǎo)致了神宗皇帝的英年早逝,但這些土地?zé)o疑都是新法的成果。

無論哪個朝代,開疆?dāng)U土都是大功,然而到了舊黨這里,這些土地變成了不義之地。不過舊黨這邊也不是鐵板一塊,呂公著、呂大防等人便不支持割地,范純?nèi)式ㄗh割讓數(shù)寨之地即可,并且要回之前伐夏之戰(zhàn)中的俘虜,劉摯則支持一并割讓蘭州,至于司馬光,只要能與西夏和平相處,他愿意將整個熙河路全割讓了。

歷史上蘇轍也是支持割地的,他與劉摯是一般看法,認為這塊土地是主動開戰(zhàn)搶奪回來的,防守難度又大,不如就還給西夏,兩家相安無事。不過蘇過首先用蘇洵的《六國論》說服了蘇軾,然后在蘇軾和蘇過的輪番勸說下,蘇轍總算打消了上書的念頭,暫時選擇了觀望。

站在后世的角度,確實很難理解這幫舊黨的思維,割地求和這種屈辱的事情,在這幫君子老爺眼里,竟然是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的上等國策,實在是匪夷所思。這件事再次讓蘇過警醒,首先是自太宗之后的畏戰(zhàn)情緒,其次是在黨爭的大環(huán)境下,是非對錯的界限都變得模糊了,因為那些土地是新黨拿下的,那便是不義,便是妄啟邊釁,所以放棄國土反而是正道。

不過這件事倒也不急,畢竟國家大事,吵上幾個月也是常態(tài),原來的歷史上拖了幾年,拖到最后割不割的都不重要了,因為哲宗親政后,新黨重新掌權(quán),立刻再對西夏用兵。

蘇過也趁著間隙去了幾次趟章惇府上,勸說章惇不要太急躁,不可御前失禮,而被御史們抓到把柄。割地這件事司馬光終歸還是有顧忌的,他是修史之人,自然擔(dān)心后世將他和石敬瑭劃到一類去,他眼下大度只是覺得整個熙河路對大宋無關(guān)緊要,但凡將蘭州的地位提升到燕云十六州那個級別,他自然不敢隨隨便便就棄了。

所以這件事還需得從西北入手,讓陜西的官員們上書陳述熙河路的重要,從而打消司馬光的念頭。司馬光不在地方為官,對這些邊防事務(wù)根本不了解。

章惇有些氣憤,怒道:“這也退讓,那也退讓,何時是個頭?”

蘇過嘆了口氣,說道:“此事且還得拖上一段時間,世伯莫要沖動,司馬君實雖然固執(zhí),但說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不顧朝廷內(nèi)外反對,一意與西夏媾和,那確實是侮辱他了。”

章惇依舊忿忿不平地說道:“每日如履薄冰,如何不氣?”

蘇過笑道:“此一時彼一時也,想想前面這十幾年,世伯也該大度些才是。”

章惇這才收了怒火,猶自恨恨道:“只恨當(dāng)初沒有趕盡殺絕,方有今日之禍。”

蘇過心中一凜,打圓場道:“政見不合,不至于此,皆是為了國家。”又笑道:“真替我父親擔(dān)憂,以后世伯掌權(quán)了,他估計至少得發(fā)配嶺南。”

歷史上在烏臺詩案中,章惇極力為蘇軾辯護,蘇軾被貶黃州后,他又是各種寫信送藥,可等二蘇還朝,蘇轍立馬上書猛烈彈劾章惇,用詞犀利,直言章惇“得行巧智以害國事”,蘇軾倒是沒有上書,但二蘇一體,從這個角度看,章惇后來的不講情面也是情理之中,畢竟他從就不是大度之人,你做得初一,他自然做得十五。

章惇搖頭笑道:“子瞻倒也罷了,子由這次沒有上書,想必是你從中作梗。”

“我如何能有那本事,”蘇過謙虛道:“皆是先祖父功勞,《六國論》便有‘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寢。起視四境,而秦兵又至矣。’”

章惇大笑,說道:“你盡是些歪招,這些話誆住你父親還行,蘇子由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多半是你父親勸住了他。”

蘇過捏了捏鼻頭,這些長輩真是不愛給晚輩留面子啊。

章惇又道:“你只勸我也是無用,眼下蔡、韓二位相公怕是要先堅持不住了,東府早晚盡入司馬君實之手,我在西府無所作為。”

“無妨,二人皆私心作祟,才給人可趁之機,”蘇過看著章惇,真誠說道:“世伯可不要那般行事,臺諫們早就虎視眈眈,只等著世伯行差踏錯。”

其實歷史上的章惇也不是善茬,不過比起大興詔獄的蔡確和庸碌無為的韓縝,章惇在道德與能力上還是勝出不少的,蘇過拿他當(dāng)突破口,最簡單的原因自然是知道哲宗親政后章惇會獨相多年,除此之外,章惇是個能做事的人以及他與蘇軾的私交都是很重要的原因。

章惇想到此事,更是不爽,說道:“司馬君實回朝第一件事便是上書請開言路,如今看來,卻是提前招募打手,御史臺和諫官們每日里就盯著我們這幾人輪番攻擊。”

蘇過復(fù)又勸道:“言官職責(zé)所在,無可厚非,只要世伯行得正,捕風(fēng)捉影之事,便無傷大雅,再說此刻外放,不正好遂了那幫人的意?”

這話也就能說給章惇聽,他有野心,所以能忍,換作蘇軾,早就撂挑子不干了,怎么可能受這窩囊氣,也只有在章惇這里,蘇過才不被當(dāng)做小孩子,方能暢所欲言。

當(dāng)然,能如此行事,也是因為他身后站著的是王安石和蘇軾兩位大佬,所以無論說什么做什么,哪怕有些出格,大家也都會以為是耳濡目染。

臨分別時,蘇過猶豫了下,還是說道:“世伯可以給先生多去些信,我下月會去江寧,有什么要我捎過去的到時我也可一并帶去。”

章惇驚道:“荊公情形如此差了么?”

蘇過點點頭,說道:“如風(fēng)中之燭,若能保住僅存的免役法和青苗法,或許……”又搖搖頭,嘆道:“盡人事而已,強求不得。”他還是怕章惇意氣用事,所以不敢把話說得太滿,目前來看,王安石的身體的確不容樂觀。

章惇有些惆悵,揮了揮手,往后庭去了。

蘇過看著他的背影,五十二歲的年紀(jì)看著有些老態(tài)了,可見這一年來的日子委實難過,但這才是剛開始。

萬事,當(dāng)然不可能只是開頭難。

蘇過轉(zhuǎn)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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