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撞鬼
- 短篇小說撞鬼
- 白飏煬揚
- 17690字
- 2024-12-31 16:26:11
第一章靈堂
“老吳,我都說了,你身邊沒什么東西,你不要再過來了,我們這邊還有別的靈要引,你……”一身素色長衣的道士將一把銅錢做成的劍舉在胸前,手里掐著法訣,面前銅盆里橙黃色的火苗裹挾著黃色的符,燒的正旺,噼啪的飛濺出許多火星,在黑夜里顯得詭譎。
“道長,你再看看嘛,我真的覺得阿鳳就在我身邊……”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衣著破破舊舊,滿面塵灰,他圍在正在做法事的道士身邊,離銅盆很近,火星幾乎要燒到他的頭發了,他看起來仍然毫不在意。渾身上下只剩一雙眼睛還是有神的,那一點神也死死的盯著道士,哀哀像瀕死的獸。
見道士專心于法事不再理他,他一下子急起來,猛站起身,幾乎要撞翻了火盆,他急于一個回應,竟想要拿手推正在做法事的道士,卻被厲喝住。
“吳光棍,住手!”
身后的聲音不只是一個人的,當中年男人近乎無神的眼睛緩慢的掃過道士和他的法事,掃到身后時,看到了滿目刺眼的白。淌淚的男男女女們對著他怒目而視,領頭的男人噙著淚開了腔。
“老吳,村子里都念你老婆死了之后再沒有續弦,一直打著光棍,對你一再忍讓。但這是家父的喪禮,破了這法事,家父的魂魄就無法安眠,你這是殺人父母啊!”
說著,身后出來兩個高大的小輩,架著中年男人就往外面走。而老吳就像沒有骨頭一樣,任由他們架著走了出去,卻還在一直回頭喊著,“道長,道長,你幫我看看……”
聲音很大,直到他被丟出靈堂聲音還繞著轉,火焰也被激的微微顫動,道士輕按耳骨,壓了壓聲音,欲繼續法事。一片燒著的紙片卻從盆里出來,落在了道士法袍邊,道士雙指一點,又掐指算了算,微微嘆了口氣。
“唱場戲吧,老頭子想聽。”
第二章鬼戲
客行村少有如此盛事,除了逢年過節,極少有戲班子來這偏遠的小村落,所以盡管是一場給死人聽的鬼戲,且已接近子時,男女老少卻還是聚了不少。
戲臺子是臨時搭的,敲敲打打了幾個刻鐘就搭好了,午夜的氣溫很低,初春料峭,鬼戲陰氣也重,起了一層霧,地上也結了薄霜,大家都裹了長衣,在乎也尊重些的裹了黑或白色的。天色暗淡下,倒是像一副靜默至極的黑白照片。
總有人打破這樣寂靜的沉默。
“不能唱啊,這戲不能唱啊!”踉踉蹌蹌,遠處飄來了一襲紅色,在灰蒙蒙的底色下,模糊又鮮艷,像一灘流動的血。到了近前才發現,“血”里包著爛醉的老吳。
戲臺上的人下來了一些。
“你說不能唱就不唱啊!我們爺爺想聽呢!”戲臺上下來的小輩們沖著老吳,語氣不客氣的叫喊,就要沖上去趕人。
“真的不能唱!鬼戲一唱就不能停,到時候阿鳳會附身的!”老吳一身紅色戲裝,涂白了臉,吊了眉,描了眼,扮相畫的很夸張,依稀能看出是個旦角。他瘋瘋癲癲的沖上前抓住小輩的衣角,被甩開了就抓另一個,“阿鳳啊,阿鳳!你們不會不知道她吧,她是,是我妻子,她之前就是唱戲的,她一直纏著我!她會附身戲臺上唱戲的人!我們都逃不掉!”
好幾個小輩被抓了衣角,甩開后發現衣角多了個紅色的手印,嫌惡的甩了甩手,“吳光棍,你手上涂點兒紅油彩就想嚇唬人了?當我們傻子啊!道長說了,我們爺爺想聽戲,我們就守在這里讓他聽!才不管你那鬼妻子呢!”
“你們小娃娃懂什么!你們聽我的,這戲不能唱!不能唱啊!”老吳一躍,直接翻身上了戲臺子,大家被他靈活的身手嚇了一跳,他一遍在戲臺上瘋瘋癲癲的跑,一邊大喊“都走!你們都走!戲不能開腔!”
臺下的觀客被老吳的瘋癲樣嚇著了,一邊嘟囔著“這老吳是瘋了吧”“估計是撞了鬼了”“走走走,別讓他發瘋傷到了”一類的話,一邊拖家帶口的向著各處四散而走。
第三章道士
“喂!吳光棍!你他娘的撞鬼啦?憑什么趕我們的戲班子!”小輩們說著似乎就要沖上去和他理論,心里卻也怕他是真瘋了,有些犯嘀咕,于是雙方就在戲臺上僵持上了。
“等等,你們下去吧,我來看看,他可能是撞鬼了!”一道溫和卻清晰的聲音突然從小輩們身后傳來,同時一道人影從戲臺的后方向上而來,打破了僵局。看清來者后,小輩們紛紛做禮,并照著他說的,在向老吳投去一個憤怒的眼神之后下場了。
衣袍在陰風里獵獵的聲響先傳來,瘋癲的老吳原本背對著這道聲音,在聽到的瞬間就停住了一切動作,轉身看向聲音的方向,銅錢輕微碰撞的聲音從風里斷續的傳出來。
來人幽幽的嘆息,隨著聲音,一襲白袍的道士緩緩從陰影里走出。手上拿著一把銅錢劍,還塞了一些符。
“老吳,你怎么這么執著呢……”道士沒有看老吳,自顧自把其中一張看起來燃了一半的符紙隨手拋出,符紙突然自燃,在風里化為了灰燼。
“道長!你也看見了對不對!你也看見阿鳳了,我的阿鳳!你說我撞鬼了,是不是看見她了,看,她就在哪兒!道長,你看見了對不對!”在短暫的凝滯后,老吳又暴起,指著一個方向,癲狂的扯著道士的衣襟,讓他看向他指的方向。
道士被猛的拽住衣襟,松開后連咳了好幾聲,又一張符紙在空氣里自燃,他順了順氣,道:“老吳,你先冷靜一下,把你撞鬼的遭遇跟我再說一遍。”
“好……好……”老吳茫然的看著自己的手,突然連連點頭,“我跟你說,我都說……”
第四章撞鬼
火焰在臺下的紙盆里明滅的燒灼著,遠遠地也炙烤著戲臺上的木頭,灰燼就埋下來,埋住了沒燒完的紙錢,風一吹,灰燼和紙錢一道,糊了想象中回魂的魂靈一臉。
……
“我大概明白了,你的妻子之前是唱折子戲的旦角,在她死后,你在鏡子里照的影,總像是她,是這樣?”道士與老吳面對著,圍坐在戲臺中間,難得路過的人免不了看一眼,卻又在冷風里匆匆走開。
午夜的客行村很少有動靜。
“是啊,道長,不只是鏡子里,還有別的地方,什么路上啊,田里啊,哪里都能看到她……”老吳難得一次完整說話的機會,語句里終于少了些瘋勁。
“還有別的嗎?她在什么時候出現的最頻繁?”
“頻繁……在,在鏡子里,鏡子里出現的最頻繁!”
“這就難怪了,鏡子是極陰之物,能夠照到人看不見的東西,手機也是同理……”
“還有!還有,有時候我身邊的物件兒,會莫名其妙的移動,還有阿鳳之前用的簪子,脂粉盒之類的,都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絕對,絕對是阿鳳回來了!”
“嗯……”
道士突然沉默,手指輕微動了一下,身后出現了一些幾不可聞的動靜,黑夜里,兩人的眼睛都深的可怕。
“你應該確實是撞鬼了。”
第五章開腔
“但我有些想不明白,你的妻子為什么會糾纏你呢?正常鬼魂離體后七日就會重入輪回投胎,她是怎么死的?”
“……自殺。她是自殺的。”老吳渾濁的眼睛眨了眨,落下一滴清淚來。
他們相對無言了一陣兒,直到符紙又自燃了一張,道士把燒著的符拋到空氣中,這次撒下了一些金色的火星。
“老爺子等急了,他催著鬼戲呢……”
“我來唱,戲班子不能唱那戲,只有我能,阿鳳是我的妻子,她不會附我的身的。”
“你不是怕她?怎么還要主動唱戲呢?”
“我怎么可能會怕自己的妻子!妻子纏著我是有夙愿未了!她一直纏著我,她想讓我去陪她……哈哈哈哈哈……”話說了一半,老吳不知怎么又神經似的大笑了起來,道士在一旁看著,又道:“你會唱戲嗎?可別唱的戲老爺子不喜歡了。”
“放心放心,”老吳一甩水袖,紅色的布伸展開,一下子鋪了半個戲臺,他幽幽的挪到了戲臺的角落,戲開場時角兒站的地方,“我的妻子是名旦,我也跟過幾年班子,唱戲的規矩,我懂……”
聽他這么說,道士于是就縱身跳下了戲臺,走在戲臺邊尋了個椅子坐著。老吳臉上的油彩涂的很重,更深露重看不真切,他的目光似乎短暫的停在了道士手上的裝備上,又不著痕跡的挪開了。
“道長,還不知道你姓什么呢……”明明只隔了幾尺,那聲音卻很渺遠的從戲臺上傳來,老吳幾乎起了勢,在戲臺偏臺處遙遙望著他。
“陳。”
第六章《晴雯》
“片云舒卷玉玲瓏,扇上清風掌握中。”
臺上人的聲音不復從前的嘶啞,一開腔,清亮亮的聲音仿佛從肺葉尖兒上竄出來,響徹了整個戲臺和靈場。
“公子多情桐花鳳,美人惆悵玉芙蓉。”
聲音在空曠的地方蕩出回聲,端的婉轉幽怨,紅色的長衣像燃燒起來的一團火焰。霧又重了,模糊了油彩下的面容。
“愿將扇兒及時用,似同心結子就合歡容。”
風突然重了,凄厲著刮過來,將戲臺上搭的篷布吹得颯颯作響,連帶身后的樹葉也簌簌的被吹落了許多,臺上的紅衣頓了頓,水袖收回,該擊出的動作改做了個片花。
依然在唱,嗓音在臺子上空蕩悠的回響,比正常的旦角少些韻味,卻多了些力度感,道士不知從何處摸出了一根煙,燃上,深深吸了一口。
“只恐秋涼送,捐棄匣笥中”
“倒不如撕破片片隨風動,一聲聲勝似裂繒與吟蛩。”
風勁過了,水袖又舞了起來,紅色袖衣的盡頭漸變成了白的,在黑夜中比剛剛燒的紙錢惹眼。
道士緩慢的呼出一口煙,在夜霧中逸散開,模糊了眼前的一切,晚上本看不見什么東西,戲臺的燈燭和他嘴上噙著的煙蒂一樣火光明滅。
“嘆兒女浮生皆一夢,這聚散二字總成空。”
一曲終了。水袖最后收場的時候奮力一揮,白色的袖尾擊到了燒紙錢的盆里,余火帶著夜風很快就攀上了袖子。紅白色的布料在火焰里鍍上了黑色。
老吳直接把衣服脫下來,扔到了火盆里,仍然在戲臺上沒有下來。
第七章引靈
“折子戲?《晴雯》?”道士看著戲服在火盆里慢慢化為灰燼,沒有出手攔,深深的吸了一口煙,把燃盡的煙蒂也丟進了火盆,“這場戲不夠熱鬧啊,下面冷,鬼戲一般唱些熱熱鬧鬧的,你這是?”
“我只會唱這段了,哈哈哈……唱的怎么樣?”臺上的人依舊沒有下來的意思,瘋癲的打著哈哈。
面映著火光,道士沒有說話。
最后一點布料也燃盡了,倏地火焰變成了白色,火焰從根部的紅到頂部的白,燃燒的就像剛剛還在舞動的水袖。
老吳的眼睛緊緊盯著火焰,在戲臺的正中間,他突然閉起了雙眼,脫下戲裝后,他身上穿了一件黑色的長衣,花樣很舊,看起來有一段年頭了。
道士身后的符紙又自燃起來了,道士凝神感受了一下,隨后望向戲臺上閉起雙眼,正在感受什么的老吳。
“老吳,你上次見我的時候手里拿著剛剛你身上穿的那件戲服,這是阿鳳的遺物?”道士不動聲色的繼續坐在戲臺下的椅子上,手上卻按著幾個符咒,似乎隨時能夠使用。
“你是想換靈?”一貫溫和的語氣有些急促起來了,“你的妻子到底是怎么死的,你在用什么引靈!”
見老吳依然沒有理他,他情急之下喊了出來“這火的顏色不對,你這樣引不到靈!”
此話一出,老吳才看向道士,聲音有些嘶啞,在風里陰陰的刮:“道長,我在書上看到了這些,哪里有什么不對嗎?”
老吳全然沒有了剛剛瘋瘋癲癲的樣子,道士了然道:“老吳,你是裝瘋吧?就為了引靈換靈嗎?”
“不重要了,道長,火焰到底有什么問題?”老吳的眼睛再次轉向火焰。兩人之間的火盆在早就不能再支持燃燒的木炭上,似乎就是憑空的燃燒,火焰很大,畢畢剝剝的發出聲響。
“這個火焰的顏色代表著魂魄不全,引靈不能成功!”
道士起身,倏地竄上舞臺,拉住老吳把它拽了下來。
“你從戲臺上下來了,我們慢慢說,你引靈的物品陰氣太重,引靈準備已經做好,不能引到你亡妻的靈魂的話,會招來別的魂魄的!”
說著,道士帶著老吳,一縱身跳了下去。
第八章秘術
“你這些邪術都是從哪里學來的,只告訴你怎么引靈換靈了嗎?連什么情況下絕對不能進行都沒說?”道士扶額,在臺下慢慢踱著步,一雙招子清明的盯著盆里又變回正常顏色,而且快要熄滅了的火焰。
“我從舊書里學來的,里面講的很亂,還有的地方破損撕裂了,我廢了好大功夫才把大致的含義弄懂,又好不容易等到這個機會……”似乎是知道了這計成不了了,很久的心血白費,老吳的目光從戲臺下來后就一直渙散著。
道士嘆氣,“老吳,我之前不知道你到底為什么執著于讓我來幫你看看是不是被鬼纏上了,現在我大概明白了,你是想由我確定了你的妻子阿鳳真的在你身邊,然后再做法事為她換靈,對嗎?”
老吳整張臉都淹沒在夜色里,折騰了這么半天,卻也不過只是數個時辰,天色更暗了,濃霧濃稠的幾乎是在上去裹人的身。
“你們白袍的道士,不是叫什么冥司,專門管死人事兒的嗎,聽說你們能和死去的靈魂溝通,是吧。”
篤定的語氣,并不是問句。許久,老吳突然向道士伸了伸手。
“道長,討根煙吃。”
道士從口袋里摸索一陣,取出一根來,指尖一彈,對面的老吳穩穩接住彈來的煙,就著紙盆里的余火,俯身點了。
“你們信道的,也能抽這個?”煙霧把本就沙啞的嗓音熏的更加低沉,老吳似乎是在調侃,語氣卻半分聽不出情緒。
“看修什么了,說是對修行不好,但我戒不掉。”道士向后一仰,展開雙臂舒展的搭在椅背上,忽略掉身份,他的年紀看起來也不太大。就這么靜靜的看著火光,任火苗映在眼睛里跳動。
“就像,老吳,其實我正常應該叫你緣主的,但是帶了點俗家的毛病,跟人稍微熟點兒也就直接稱名了。”道士的眼睛輕緩的眨了一下,火苗正在此時搖曳了兩下,隨即完全熄滅,老吳嘆了一口氣,登時煙霧籠罩了兩人。“所以說說吧,你為什么要殺了你的那位妻子阿鳳呢?”
輕飄飄的一句,語氣溫和,像風一樣吹過去的時候,空氣都突然冷了半截。
第九章客行
客行村位于山村的邊緣,一直是人跡罕至的地方,改革開放十來年了大家的家里才剛剛通上電,逢年過節還有民國時傳下來的戲班子來演出,也沒幾場。
客行客行,取晨起動征鐸,客行歸故鄉之意,來這里的人都不愿意在這里久待,我也不是這里的原住民,當年我和阿鳳同屬于一家戲班子,我從小練的是武生,阿鳳是很久之后被賣過來的,嗓子好人長的也俏,沒多久就唱了旦角。
阿鳳長的很漂亮,身段窈窕,有一雙丹鳳眼,總愛斜睨著看人,嬌俏動人,說話也溫柔。初次見面我就喜歡上了她,在練戲之余對她展開了追求。
后來我們在戲班里相愛,又私定了終身,阿鳳最喜歡的戲就是《晴雯》,說這是她學的第一首戲,雖然很歡樂,但歡欣的氛圍里總因為知道晴雯的悲哀結局而帶點傷感。
我們的生活本來就應該這樣平靜下去,阿鳳也成為了名旦,是戲班子的臺柱子,《晴雯》幾乎成了必唱劇目。可后來,嗓子在一次次過勞表演中受了傷,唱腔慢慢不比從前了,終于,在客行村的那出《晴雯》后,阿鳳的聲音徹底不能再唱戲了。
于是我們離開了戲班子,阿鳳這些年賺的錢很多,而且早就不興賣身到戲班子,一賣就一輩子這一套了,所以班主痛快的讓我們兩個走了。
后來我們就定居到了客行村,幸福的生活著,也曾經有過一個孩子,卻在流年大疫中丟失,阿鳳因為這個一病不起,后來家里給她寄了信,趕上戰爭,她的弟弟要上戰場了,不知道應不應該去,臨行時我鼓勵他,那孩子去了之后,卻死在了戰場上,阿鳳身體孱弱,在聽聞噩耗和家里發來的信件之后,一病不起,染上了病,終日臥床。
終于有一天,我干完農活回來,發現阿鳳在家里上了吊……
老吳面目平靜的講述著,還是在最后講到上吊的時候掉下了幾滴眼淚,隨著他的敘述,道士也靜靜的點了根煙。
后來我一蹶不振,唱戲的都拜祖師爺,也多少沾點封建迷信,我找了挺多法子想跟她交流,她死后我日日裝瘋,以此拒絕來往的鄰里,方便于找尋各種能與死人交流的術法,甚至于學了引靈和換靈的方法……
道長,你學這些的應該清楚,引靈就是傳說中招魂的術法,換靈更是直接引鬼附身,但是這些聽說都會損傷靈體,所以道長,我之前來找你,就是想請你幫忙來聯系她,其實我并沒有感覺到她在我的身邊,但我相信她在,所以來找您,一是為了交流,二是為了確認。
我想知道一些事情,我想道個歉,我還想……再見她一面。
第十章方法
像個故事一樣,老吳把他和阿鳳的過往講出來了,煙已經抽了兩三根,煙蒂堆在盆里,空氣里的煙草味濃的有些嗆鼻。
“不過道長,你為什么說我殺了阿鳳呢?阿鳳明明是自殺的啊。”老吳神色有點落寞,低頭抽著一根新煙。
“沒什么,這個火焰是缺了魂魄,人有三魂七魄,正常死亡三魂七魄俱在,可以投胎,自殺缺魂,誤殺缺魄,只有他殺會魂魄全失。而引靈用的東西沾有魂魄,沒猜錯的話,令夫人死的時候,就穿的那件戲服和你現在身上這件吧?”
“是……但是缺了魂魄,她還能正常入輪回嗎?”
聽到老吳的話,道士回頭深深的看了他一樣,漆黑的眼睛在黑夜里閃爍了一下。下一秒,取出一張符咒,在空氣中燃了。
“很麻煩,魂魄都缺,現在別說輪回,交流都交流不上。看見這個符咒了嗎,這是平時跟亡者交流的道具,能夠找到魂或魄來進行溝通,但是魂魄都缺,就相當于靈體破碎了,想交流也找不到了。”
“那怎么辦啊,阿鳳,阿鳳會魂飛魄散嗎?有辦法讓她入輪回嗎?”老吳焦急的上前,幾乎要抓著道士的手臂搖。
“……辦法,倒是有一個,我剛剛在和附近的魂魄交流的時候,想到了一個方法,但是有點難……”
“你說,道長,你說……”
“可以以魂補魂,以魄補魄,令夫人死是魂魄散開附在了衣服上,現在兩件衣服已經燒沒了一件,相當于用其中一魂或魄為祭召喚靈體,但是失敗了,所以現在盡管衣服都在,魂魄卻已經獻祭了,那么想要補回魂魄就只能用別人的了。”
“用活人魂魄補的話,要持續飲用符水,慢慢的把一部分靈分離出去,再配合湯藥,才能將魂魄轉入他人體內。但是符水和湯藥具有一定傷害性,自身靈體被轉出也會帶來影響,所以很少有人這樣做。”
“這樣阿鳳就能正常入輪回了嗎?”
“是的。”
“有什么辦法可以讓她再見我一面嗎?”
“很困難,因為服用符水和湯藥一段時間后就會失明,靈體分離一部分之后還會有別的副作用,對世界的感知敏銳度可能會下降……”
“……我明白了,這些藥需要吃多久啊……”
“可能會是一輩子。在村子里待了小半年,跟你們也混熟了,我看過你的相,你的壽數很長,藥對你的影響,應該不至于危及生命。”
說到命格的內容,道士突然頓了一頓,似乎預感到了什么,背過身向前踱了兩步,火盆里的灰,也終于燒盡了,老吳似乎想到了什么,想要開口,最后卻又咽下去了。
“用我的魂魄吧,反正你說了,我命大。”嘴角扯出一抹笑意,剛剛咽下去的話依然在嘴邊打轉,他其實想問,那為什么每一個給我看了命數的人,說了一句我活的長之后就都沉默了,又為什么最后都沒有收我的錢,話到嘴邊卻又變了“阿鳳只要能活下來,別說魂魄了,就算是死又有什么關系。”
道士難得沉默了一會兒。
兩個人都沉默了,無言的坐著,直到黑暗中漸漸泛起了魚肚白,被慢慢擦亮的天際就像緩緩睜開的雙眼。客行村也安靜的像剛睡醒,明明只是一夜,兩人卻都覺得很慢長。
“道長,我們家老爺子的戲唱的怎么樣了?”辦喪家的男人從屋內的靈堂里出來,看著像是哭了一夜,雙眼腫的像核桃。
道士一面應付著,一面又悄悄燃了幾張符紙,看起來似乎是和鬼說了很多話,不會是在和沒聽到什么戲的老爺子討價還款吧。
一念及此,老吳難得的彎了彎嘴角,兩行清淚卻下來了。臉上的油彩一夜花了不少,水一沖更是迷了人的眼,老吳雙手捂了臉,突然沙啞的笑出聲來。
……
“老吳,我去幫你準備符水吧。”
第十一章(老吳視角番外)吳生
北方長秦腔,我喜歡那種空曠悠長的感覺,那種豪邁感讓我很著迷,一個歌者站在山頭,朝著對面的山吼上一嗓子,整個山都能回響三天。
從小在戲班子長大,唱的武生,開頭的幾年,唱腔沒學會,卻學了一身武藝,咿咿呀呀的練著氣,慢慢才練出一身肝膽,氣如長虹。
教我的師傅們說,只有一身肝膽雄赳赳,才能唱好武生這角兒。
戲班子里的人都說,我是唱武生的一塊兒好料,還沒過13,我就能獨自上臺唱了,到了能跟旦角搭檔,也沒過多少年歲。
戲班子是在嶺南收了青鳳的,那年饑荒,人人都吃不飽飯,班主看青鳳餓的可憐,人又長的機靈,聲音條件也非常好,就主動買下了青鳳,帶到了戲班子當旦角培養。
青鳳來的那年已經15了,但是嗓子很好,連班主也說,她天生就應該干這個,于是破例買下了她,培養了沒多久,就能獨當一面上臺了。
她長的真的很漂亮,唱旦的要吊眉,就是為了要一雙丹鳳眼,她的眼睛本來就是丹鳳眼,看誰都帶著點溫柔的媚,五官也很端正,按我曾經一位師傅的家鄉話,她長的很“排場”,不只是溫柔如水,盡管身段窈窕纖細,但站在場上,是能鎮場子的。
我很快開始追求她,我們慢慢相戀了,那一段時間,永遠是我最美好的回憶……
可是……
我永遠也不會原諒我自己。
因為我的疏忽和懦弱,我唯一的女兒雯晴在天災中被水流沖走,至今生死不明,為了照顧臥病在床的阿鳳我拒絕了征兵,誰料阿鳳的弟弟竟然主動瞞著家里代替我去了,并在戰爭中喪了命。
阿鳳的弟弟是她跟了戲班子之后,唯一還有聯系的親人了,阿鳳的病情很重,晚上偶爾會看到走丟的女兒雯晴來入夢,哭著責怪她,我本想瞞著這件事,可紙終究包不住火,我在一天忙完農活之后,只看到了散落滿地的白綾和躺著旁邊的阿鳳。那散落的白綾一如阿鳳登臺時,擊出的水袖。
這全都是我的錯,我永遠也不會原諒我自己!
此后,我便找了很多辦法,想要復活阿鳳,并裝瘋來拒絕別人的探訪,只是為了那些被稱作邪術的方法不受影響,有一段時間,我覺得自己瘋魔了,是的,我騙了那位道士,我并不只是想要阿鳳同我說說話,我造下的孽,該由我來承擔。
我嘗試的方法很多,嘗試的越多我越覺得自己的身體日益變差,可能要活不過那個冬天了。
那年冬至,外面蒼蒼的白雪覆了滿屋,天寒地凍,大家都在屋里與家人團聚吃餃子,我忙著嘗試新的術法,大門敞開著,呼呼的往里面灌著冷風,我又一次割開剛剛結痂的傷口,把血滴了半碗,做了些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儀式。我有幾日沒有進食了,發著不退的高燒,做完儀式就昏倒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我預感到,自己是要死了。也罷,復活不了阿鳳,和她一起去了也好……
可我并沒有死去。
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里我看到了阿鳳,長長的黑發垂落在肩頭,身上只有簡單的一襲素衣,她溫柔的引我從地上起來,坐到了床上。
夢里我們像以前的每個冬至一樣,一起包餃子,一起煮餃子,她煮好了餃子,輕輕的在唇邊吹涼了,喂給我,一雙漂亮的丹鳳眼一瞬不瞬地看著我,似乎是等待我的評價,她問我,“怎樣,吳生,熟了嗎?”
“熟了,阿鳳,很好吃!”我夾起一個餃子,喂給了她,她吞下了餃子,笑著鬧著要我喂她再吃一個,眼睛亮亮的看著我,讓我完全無法招架。
我們很快把一大盤餃子吃完,滿足的瞇上眼睛,相對無言。
“阿鳳,你最近怎么樣啊?”不知道為什么,我突然這樣問她,明明夢里我感覺我們好像每天都在一起,可還是忍不住問。
阿鳳漂亮的丹鳳眼里難得流露出了別的情緒,好像是有點悲傷,又有點生氣,看著她的眼睛,我突然有一點慌,她說“吳生,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啊,怎么我不在就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了?”
語畢,她又輕輕的嘆了口氣。
“吳生,冬至的晚上有煙火,陪我去看看吧。”
“好啊,阿鳳,聽說今年的煙火換了顏色,我們一起去看!”
冬至的煙火映著大雪,點亮了整個夜空,我和阿鳳依偎在一起,看著滿天散落的星點,那是煙火余下的殘點。
“吳生,你相信流星能實現愿望嗎?”
“我不太相信,但是如果它能,我要許愿,我們兩個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阿鳳笑了出來,粲然像身后的煙火。她突然從我的懷里抽離,慢慢的后退了兩步,我看著她的身體慢慢的變得有些透明。
“吳生,別來找我了。好好照顧自己,活的久一點,下輩子找個好姑娘,把我忘了吧……”
夢里的我好像被什么東西束縛著,沒有辦法上前一步,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阿鳳的身影一點一點消失,她最后飄到了我的身邊,一個吻和眼淚不知哪個先落到我額間,我覺得一股暖流進入了身體。然后猛地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起來,發現是一場長夢。
我環顧四周,儀式還在那里,只是陣法被攪亂了,我原本暈倒在地上,現在卻躺倒了床上,還蓋著一層被子,門被關上了,從里面上了鎖。
看著空蕩蕩的夜空,我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淚流滿面,難以言喻的悲傷從我心頭涌出,似乎是失去了什么非常重要的東西,我心里空的發疼。
一道驚聲炸開,絢麗的煙火點燃了夜空,也映入了我的瞳孔。
后來我設計用戲臺來引靈,用我的身體來換靈,讓阿鳳的靈魂換走我的靈魂,這樣阿鳳就可以用我的身體繼續生活下去,而我代替她成為魂靈在不知何方游蕩。
我始終覺得她還在我身邊,我想要和她說說話,問問那天的夢到底是不是她,也想要再見見她。
我找到了一個下山歷練,住在這里一陣兒的道士,設計讓他入我的戲臺局,作為護法者看顧整個換靈儀式。
可是在儀式開始前的引靈,他告訴我我的阿鳳靈魂受傷了,不能進行引靈,也入不了輪回了……
他給了我很久的符水和藥湯的量,我以身體為代價換取了阿鳳靈魂的修補,對于想要直接以靈換靈的我來說,這是很值得的。
我長久的喝這些東西,每次喝下后舌根都是疼的,經年累月,我目不能視物,舌頭也失去了正常的味覺功能。身上在目盲之下的一次次磕碰中留下了很多疤。
如果這樣能換得阿鳳的原諒的話,如果這樣阿鳳就能回來的話,其實也都無所謂了。
我去了鄰村的山楂樹,懷雯晴的時候阿鳳很愛吃山楂,我摸索著去那里打了一些山楂,今晚依然去看阿鳳。
目盲之后我把去阿鳳墓碑的路記了清楚,可總有新的墓碑樹立,每次去祭拜阿鳳還是免不了要一番磕碰。
我把山楂放到阿鳳墓碑前,伸手摩挲著阿鳳的墓碑,果子也拿掉換了新的,摸到墓碑上的字跡情難自已又哭了一場。今天我又遇見了那個道士,后山墓林的空氣聞起來很讓人哀傷,今天卻聞到了不一樣的清淡的花香,從阿鳳的墓碑旁。應該是道士給她送了一束花吧,他人還蠻好的。
和他隨意說了幾句,問問阿鳳什么時候能回來,道士敷衍了兩句就走了,帶了個小童,聽聲音是個小姑娘。道號和我的女兒同名。
我的雯晴要是還在,應該也有這么大了。
晚上睡在墓碑旁突然下起了雪,一如冬至,山下好像在辦什么盛會,戲曲聲傳了這么老遠。
耳朵不靈了,聽不出東西,仔細聽了許久才辨認出是阿鳳當年的當家戲《晴雯》,鑼鼓聲有些像當年戲班的那幫老哥的風格。
我頭枕在墓前的方石上,倚著墓碑,輕輕的打著節拍,輕聲唱著,用秦腔的嗓。
“片云舒卷玉玲瓏,扇上清風掌握中。
……
嘆兒女浮生皆一夢,這聚散二字總成空。”
遠處的蕭鼓和著我的唱詞,也慢慢的落了。
遠處,隱隱聽得一片叫好。
一如當年我們上臺,一曲完畢,贏得喝彩滿堂。
第十二章(陳道士視角番外)了塵緣
嶺南產荔枝。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貴妃吃的荔枝,就是這里產的。
我自小在嶺南長大,再細分我住的地方現在這里屬于廣東,臨海,比江南水鄉還要潮濕,孕育了我們水靈靈的一群孩子。其中最好看的,大人們說是我鄰居家的阿姊,鳳兒。
我們的村落是同姓村落,全都姓陳,到了我們這一輩,排到了青字,我叫陳青云,是要我平步青云的意思。鄰居鳳兒姐姐全名叫陳青鳳,從小和我一起長大,我一直叫她鳳兒姐姐。
大人們說我長的也水靈,皮膚白皙,眉毛也濃,還生了一雙桃花眼,雖然是男孩子,也生的很漂亮。鳳兒姐姐有個弟弟,我們經常在一起玩,可以說我是和鳳兒姐姐青梅竹馬。
鳳兒姐姐是個溫柔的大姐姐,唱歌也好聽,在村里村外都有名,可惜村里太窮了,并沒有什么舞臺讓她唱歌。
后來一個云游的道士來到我們的村子,收個徒弟,挑來挑去把我挑中了,當年饑荒,大家都吃不飽,道士說觀里管飯,家人就叫我去了。
后來聽說鳳兒姐姐也跟著一家戲班子走了,我們這之后就在沒見過。
道觀的日月都快,我在對家里和鳳兒姐姐的想念中,一晃便過了許多年。
我的修行很快,觀里卻總說我缺點東西,有什么東西在塵世沒了,心總不靜。
在一個煙青色的雨天,我的修行到了瓶頸,我向觀里說明了,去觀外各個地方歷練。路過一個小村落是撿到了一個還在襁褓里的小嬰,襁褓里修著很娟秀的兩個字,雯晴。
那是一位女嬰,那時間鄉村還很亂,留下她很危險,我只能帶著她去各個村落歷練。歷練的時間很長,因為我一直不知道自己到底缺了什么,或者有什么塵世的緣分沒有了,直到我當年撿到的小嬰慢慢長大了一些,眉眼間帶了些熟悉的氣息。
在一個雷雨交加的夜里,我在一座破廟里驚醒,突然想起了那小嬰像誰,也終于知曉了我放不下的,究竟是何塵緣。
鳳兒姐姐。
從小被道士帶走,在觀里灑掃苦修,雖然有許多道友,終究還是想念出生長大的小村落,終究還是想念鳳兒姐姐。
可惜鳳兒姐姐最后還是沒了。
已經是深夜了,當年的小娃已經長到了幾尺高,成為了幼童,此時身上的黑色道袍同我一樣在風中飄揚。
“玄機師父,好冷啊,我們要去哪里啊?”小童雯晴喚著我的道號,扯著我的衣角搖擺著。
“我們去見一個人。”去見你的父親。
我沒有想象過再見他的場景,或者根本就沒有想再見他一面。但我還是來了,就像觀里師父們偶爾吃了酒,看著我惋惜的搖搖頭,扯著我到一邊悄悄跟我講的那樣“娃兒啊,你的塵緣還沒了啊……”
冰冷的石頭墓碑隨意的亂堆著,有的落了灰,貢品發了霉,甚至不少已經倒下了,一眼望過去,竟沒幾個完好的。
其實我今天來不是去見他的。
……
應該吧。
我沒有找,徑直向那塊墓碑走去,雯晴跟上我,從隨身的小布袋里拿出了一小束白花。放到了墓碑前,小聲的念著:“姐姐,我們又來看你了,這是我在路上采的花,道講究順遂自然,遇見就是有緣,姐姐莫嫌棄……”
她的墓碑比其他人干凈很多,貢品也很新,墓前放了許多山楂,應該是那人給她打的,很遠的鄰村的山楂林里有一片山楂樹,聽說她生前很愛吃。
雯晴拿了一顆山楂慢慢的嚼著,“玄機師父,你為什么每年都來祭拜這位姐姐啊,她雖然很好看,但是已經完全不可能聽到了啊。她的魂全部都碎了,不能入輪回,也完全在世界上消散了啊。”
“雯晴,那是給她的祭品……”是啊,我騙了那個人,鳳兒姐姐的靈魂完全碎了,沒有辦法再補了,什么辦法都不行。
所以我給他的符,只是沾了毒藥的廢紙。那種毒藥極傷五感,削弱視力聽力和感覺,但是會延年益壽,算是一種交換。
至于為什么用毒藥……
我在很久之后才知道晴雯是他們的女兒,那時候我來到了客行村,而鳳兒姐姐已然去世了,我在這里留了很久,當一個白袍道士,只是為了調查姐姐的死因。
姐姐確實是自殺的,原因也是弟弟的死亡,可是卻不像那個人說的那樣,征兵的時候,本來該他去,他因為懦弱而退縮,還慫恿了鳳兒姐姐的弟弟去,導致弟弟死亡。
而鳳兒姐姐更是在對弟弟的愧疚和對丈夫的矛盾愛意的沖突中患上了心理疾病,加之自己女兒的失蹤,直到承受不住悲痛而自殺。
本來到了這里就應該結束了,姐姐也至少會保有魂魄,進入下次輪回,可是那個該死的人,他不知從哪里學了道法之類的術,運用的還不熟練就擅自進行引靈招魂修復等高難度的術法,在使用時三番兩次的傷了姐姐本就脆弱的靈魄,最后指使魂魄徹底粉碎,直接消散了。
這是我的心結,也是我最后的塵緣了。
把它了了,我就徹底把塵緣斷了。
于是我才做了這么一場。
按理說修道的不該這樣憎惡,情感也不宜太深,可我直到現在還吸著煙,那是自發現鳳兒姐姐死后就開始的,就像我說的,我戒不掉。
有些時候真的會懷疑自己的心性不適合修道,那帶我回來的老道也不是看我長的俊,他見我的時候就老淚縱橫,問他怎么了他也不說,帶我回來才知道,他見我的時候就悄悄給我看了命數了。
“娃兒啊,你太執著,命里有過不去的劫數……”他和一幫子老道喝酒的時候,偶爾會嘆息著跟我說,“道法自然,我當時就想著收了你,能不能抵消了你的命數……”
后來我拜了那老道做師父。他偶爾也傳我些術法,更多的時候看我像看一盞明知下一刻就會碎的精美的燈,看一眼嘆一口氣。
上次見他還是帶雯晴去觀里登記收養,想想也已經很久了。
這次走的時候,他又一次老淚縱橫,他送了我很久,直到下山的小道上,我轉頭走了好久還能感受到他看我的目光,幾里送我的路好像讓這個平時仙風道骨的老道滄桑了好幾歲。
道觀旁有竹林,林間有風,我走在出觀的路上,風送來了我師父的嘆息,蒼老的像一位普通的老人
“娃兒啊,這是你的命數,貧道還是無能為力……今日一別,你我的緣分就盡了……”
低頭,撫摸著那塊潔凈的墓碑,陳青鳳三個字是手刻的,一刀一劃的尖銳被歲月磨的鈍了很多。我用指尖一點一點沿著凹槽,劃過雕刻的痕跡。
半蹲下來,我的額頭抵在墓碑上,我闔了眼,感受冰涼的石質觸感。
姐姐,你怪我了嗎?
對,我又忘了,你已經不存在了……
天際線此刻是墨染的黑,卻有什么事物慢慢的走過來,動作很慢很慢,手指還在摸索著,碰上好幾個墓碑,跌了很多跤。
是那個人。直到他跌跌撞撞,幾乎爬到近前,我才看清他,他比我想象的要更慘一點。長久的服用毒藥使他的雙目完全失明,身形瘦削的驚人,身上大大小小的撞傷和血口。
他摸索著她的墓碑蹲下,手指向我剛剛那樣摩挲著他自己刻的字跡,一遍又一遍的摩挲著,然后從衣兜里拿出新的貢品和山楂。
貢品都是新鮮的水果,山楂看起來也是剛剛從樹上打下來,也不知道他盲著雙目是怎樣完成這些的。
“師父,我們要找的就是他嗎?這里就他一個活人了。”
“嗯,雯晴乖,去給別人的墓拔拔雜草,一會兒再回來。”
他聽到了我們的聲音,微微轉頭,很激動的向我,'“道長,陳道長,是你么?”
“是我。老吳。很久不見。”
“道長!阿鳳的魂魄回來了嗎,她還能入輪回嗎?她能跟我說話嗎?道長?”
“再喝一陣符水和湯藥,應該就會起效果了,她會和你說話的。但是需要等的夠久。”
“但是……道長,”他的聲音聽起來有點著急,“我能感受到生命力流逝,我擔心撐不了多久了,我還能等到阿鳳回來嗎……”
“你可以的,我為你算過,你別的不長,就是命長,給你喝的湯藥也有延年益壽的功效,你會等到她的。但我不明白,你為什么一定要和她說話呢?”
“……道長,我想跟她道個歉,當年的事是我的錯,我想問問,只剩魂魄了,她過的怎么樣,她還……怪我嗎”
你等不到她了,她已經被你親手弄得魂飛魄散了。但是你會有長久的生命,這樣你就可以永遠的等待著她,這是你欠下的債。
你想道歉是嗎,想知道她還怪不怪你是嗎,對著空氣道歉吧,說不定還會有一絲神識也說不定……我說笑的,她已經被你搞到完全消失了,至于她怪不怪你,你這輩子,下輩子,永遠都得不到回答了。
……
真激進啊,我這個道士。
但……“令夫人會理解的。”我如是說。
他撫摸了不知多少遍墓碑,又臥在墓碑下大哭了一場,聲音像哭喪。
我從衣袖里取出了一束藍色的花,輕輕的擱在墓碑下。在我的記憶里,她是喜歡藍色的。我找了很久,才找到了這么一小束。
紅色的山楂和藍色的花鮮艷的擺在寂靜的墓前,我有些理解那些祭拜者了,明明知道斯人已逝,已經吃不到,拿不到,用不到了,還是為她帶來東西,就像現在的我。
我為她做不了什么了,看到他漫長的一生只能以這樣的方式度過,到死也不得解脫,我就放心了。
他死了之后才會發現,自己的妻子被自己完完全全的殺死了,到時候他的心情又會是怎么樣呢。
哈哈哈哈,自入道開始,我很久沒有這么開心了。
“雯晴,你回來了。”
身后的小童拔了一堆雜草,小跑著撒到了走過的路上。聽到我喚,遠遠的答到“是,玄機師父!”
“雯晴?這孩子叫雯晴嗎?”
“怎么了嗎?這是觀里,我的師父給她起的道號,取溫情的諧音。”
“沒事……只是……”
“老吳,沒事我們就先走了。”
“好……好,我會繼續等阿鳳的……阿鳳……”
我帶著雯晴轉身離開,身后人繼續撫摸著她的墓碑,我把碑上她的照片取走了,換上了他的黑白照,以后的村人見他,就會嚇的躲開,不會再給他幫助了。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玄機師父,你為什么這么恨他啊?”身后,雯晴小跑著跟上我,扯了扯我的衣袖。
“嗯?”我轉頭,有些詫異的看著她。
“我能感覺出來,玄機師父,你的眼睛看起來不清澈,尤其是看那個人的時候。”雯晴手上還拿著山楂,應該是剛剛走的時候又拿了一顆,說著小小的咬了一口,“為什么啊,他惹你生氣了?”
對啊,為什么呢。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不會是師父你喜歡墓碑上那個漂亮姐姐,而那個人不喜歡你喜歡他吧?我昨天看的電影兒里就是這樣講的。”
……
走了幾丈,我忽地停住了。揉揉雯晴的腦袋,把照片遞給她,她不解的看看我。
“雯晴乖,你拿好這張照片,一直存著她……你先到村里的放映室里去看些電影兒,我還有事要辦,你師叔過一會兒就來接你了……”
小丫頭一聽看電影就歡呼著,蹦蹦跳跳的走了,走了三四丈遠,又回頭望我。
“師父,你不去看電影嗎?”這個我從嬰兒時期養到現在的小姑娘轉身問我,咬了一口山楂,圓圓的小臉吃得一鼓一鼓,桃花瓣一樣的眼睛在看我的一瞬間讓我想起了幼年時的鳳兒姐姐。
“師父在這里還有事要辦。你先去吧。”說著,我向她揮了揮手,她回過來給我塞了幾顆山楂,朝我粲然一笑,然后開心的跑走了。
“慢些跑,小心被袍子絆了……”她遙遙的背對我招了招手,嘴上喊著“知道了”,就跑遠了。
我目送她跑遠,直到消失在了灰色的天際線的邊緣。突然有些明白我的師父當時送我離開時,為什么要老淚縱橫了。也有些能想到,看著我背影消失的時候,他會想寫什么了。
手上的山楂還帶著一點余溫。
轉身,我向我的目的地走去。
聽說,我的鳳兒姐姐在離開村子之后,做了伶人,唱了旦角,她唱歌這么好聽,唱戲應當也不會差。
可惜過了今天,我的塵緣就要了了,也沒有能夠聽鳳兒姐姐唱上一曲半調的,應當以后也沒有機會了。
墓地后的土坡很不好走,我走了很久才到了我布置陣法的地方。那里向下看,正好是鳳兒姐姐的墓。
墓前臟了眼睛的人趴在墓碑上睡著了。
為什么要這樣做,為什么要擺下陣,因為我做了這樣的事吧,做出這樣虧陰德的事我不后悔,但我也不讓無辜的人跟著遭罪。
快走入陣了,我慢慢把白色的道袍脫下來,疊的整齊放在陣外,陣外有一個碗,里面裝著黑色的液體,散發著刺鼻的藥味。
我拿了碗來,把里面的液體一點點喝了。黑色的藥湯泛著腥苦,我強忍著喝完,從口腔到胃都燒的像火。
真疼,真苦……
嫌棄苦的樣子和廿年前那小孩兒的身影重疊了……
“這藥苦,我不要喝……”記憶中年幼的孩童吐了吐舌頭,把藥推到一邊。
“阿云聽話,不喝藥病怎么會好呢,來,你要是乖乖喝完,阿鳳姐姐就給你剝荔枝吃好不好。”女孩有些稚氣的臉龐噙著溫柔的笑意,攪了攪藥碗,又重新推給孩童。我看見她悄悄的往里面放了一塊糖……
姐姐,你從來都是我解不脫,斬不斷的塵緣啊……
疼痛從胃部蔓延,我近乎泌出眼淚來,似乎有一團流火在我胸腔燃燒,把我的內臟燒的七零八落,真的很疼。
幾乎無意識的,我在地上翻滾著希圖減輕一點疼痛,索性這是最后的感知了,我的疼痛很快緩解,因為毒性發作,靈魂離了體,肉身徹底死亡了。
靈魂比我想象的輕,聽聞中東的什么地方有一尊神,用靈魂和羽毛的重量相比,比羽毛重者有罪,輕者無罪,原以為我的侵了罪的靈魂,會很沉呢……
疼痛只有一刻緩解,因為我布下的陣發現了靈魂,開始了對其的殺滅……
我看到過一些書,記載了傷滅靈魂的辦法,聽說靈魂受傷死亡比肉體疼上很多倍,那她消散的時候,到底有多痛呢……
很快我就感受到了,靈魂仿佛被撕裂,似乎有人在一片一片剜我的血肉,靈魂原是如此脆弱的東西,陣的鋒芒微微一掃便疼痛的戰栗……
痛到失去感知力,視線便開始昏暗,他們說人死的時候思維很快,魂靈的思想又總以圖像的形式呈現,我看到了很多東西……
看到鳳兒姐姐,和幾位幼時和我走街串巷的玩伴,
看到最初見我時,悄悄掐了個訣算算就老淚縱橫的師父。
看到在流水中飄著的,襁褓里嗚嗚哭啼的嬰兒雯晴。
看到觀里一邊喝酒,一邊聚在一起和弟子們吹牛的老道們。
看到一年四季濕潤的,煙雨蒙蒙的嶺南。
“阿云,你怎么哭了?”
鳳兒阿姊,你怪我嗎……
靈魂被消滅需要的時間很長,永續的疼痛讓我的精力慢慢的被耗盡,鳳兒阿姊,你當時也是痛成那樣嗎……
終于自嘲的笑笑,鳳兒姐姐當然是怪我的,騙得了別人還騙得了自己嗎,一直不愿意去面對,也是很沒意思的……
很久以前不就調查清楚了嗎,鳳兒姐姐那樣完整消散的靈魂,怎么會是被胡亂擺的陣法殺滅……
引靈的術法搞不好會自傷,傷的便是自己的靈魂,那人那么拼命要復活她,傷身的術法絕不會只用了一次,這種法傷了靈魂,人也會死,而那人還好好地活著就說明,鳳兒姐姐用自己的殘魂救了他……
好一個奮不顧身的相互拯救……
真是恩愛的一對夫妻……
可是那年在嶺南的煙雨和紙傘下,說的那句玩笑話也不作數了……
“鳳兒姐姐,我的家人說,你是全村最好看的姑娘,我是全村最好看的男孩,我長大了娶你好不好,我們的孩子一定長的特別漂亮!”
豆蔻之年的少女亭亭的撐著帶有水墨畫的油紙傘,笑的溫柔燦爛,“好呀,阿云,那就說好了,到時候可要八抬大轎娶我進門。”
苦澀地放空已經很痛苦的,被壓在陣下凌遲的靈魂,原來,這才是我憎惡那人的原因,也是我永遠解不開的塵緣。
也罷,塵緣解不了,以這種方式作解也是好的……
我快要撐不住了,應該也快要消散了吧,阿鳳姐姐,雖然明知我永遠也見不到你了,但還是難免存些希冀,若你還有一絲靈魂在世間存在,我們還能否再見一面……
我還想再聽你唱歌,聽說你的當家戲是《晴雯》,我還想聽聽……這是最后的愿望了……
在靈魂即將完全消散在空氣中的瞬息,倏地下起了大雪,從山下傳來了戲聲,清亮亮劃破了長空,似乎正是《晴雯》。
靈魂升到了半空,慢慢散盡的最后一秒,我的靈識拉遠,聽到了山下人聲鼎沸,水袖擊空散了三尺遠,花旦立在鋪了滿地的水袖間,滿目蕭紅。
“鳳兒姐姐,是你嗎……”
遠方傳來戲的最末一句,輕婉地一如幼時在我耳邊輕唱,“嘆兒女浮生皆一夢,這聚散二字總成空。”
第十三章尾記
客行村算不上人跡罕至,清晨卻也絕對說不上熱鬧,這里的電慢水慢,人也快不了多少。只有一戶一戶零散的人家,極其偶爾的從半山腰跑到小坡,去買些早上的蔬菜。
空地就這么幾塊兒,往往是幾家的孩子湊到一起玩玩,幾家的大人也湊到一起嘮嘮。氣氛總是安靜和諧的。
“聽說了嗎,后山最近鬧鬼咯!”穿著花毛衣的婦人低下頭,悄悄的向湊在一起聊天的其他人說道。
“是的嘛?那太可怕了,你們從哪里看到的嘛?”面目溫和的婆婆帶著南方的口音這樣說著,嚇的撫了撫胸口,給自己順了順氣兒。
“見到咯,不過不是鬼,一道黢黑的人影嘛,一到了晚上就向后山墓碑林里跑,還是半走半爬著去勒,也不曉得是去弄啥子咯。”磕著瓜子的藍衣服婦人這樣說著,隨后把瓜子分給其他三個人。
“不會呢,那就是鬼,好些人都說哈,晚上整夜能聽到有一個聲音一直說話,還有哭聲。”分到瓜子的花毛衣夫人邊磕著瓜子邊說。
“可莫是家里人祭拜咯?”
“不會,那有人天天祭拜的,這都幾年了,聲音夜夜都有,就沒停過,就是鬧鬼哩。”說著,在場的幾位婦人都打了個冷戰。
遠處,太陽慢慢升的高了,氣溫回暖,三個婦人陸續回家做午飯了,留下三個孩子在空地里玩兒跳格子。
一個女孩兒跳著跳著摔了一跤,坐在一邊哇哇的哭,另一個女孩一遍幫她揉揉腿,一邊說著什么話轉移著她的注意力。
“誒你知道嗎,我們村子今天晚上有戲班子來演出誒!”
“真的嗎?哪家戲班子,唱的戲都有些什么啊?”小女孩的淚珠還掛著,臉卻很感興趣的湊過來,表情看起來也不是那么難忍了。
“唔……哪家不太清楚,聽說是一個活了挺長時間的戲班子了,她們的當家花旦之前還嫁到我們村里了呢!就是那個很漂亮很漂亮的大姐姐!”
旁邊的男孩子在跳完最后一個格子后也感興趣的圍上來,先是問了女孩子痛不痛,又催著讓另一個女孩子繼續講。
“是那個叫青鳳的姐姐嗎?聽說她人很好的,可惜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她了……我還聽說……啊,她好像已經去世了,家人也不讓我們再提。”
“噓——”女孩子看起來稍大一些,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你們年紀小些,不知道也正常。我還小的時候見過青鳳姐姐,還聽過她唱戲,她長的特別漂亮,而且戲唱的也很好……”
“不過后來又過了幾年,我就跟著阿姆去參加了青鳳姐姐的葬禮,還見到了青鳳姐姐的老公,看起來很年輕,我和阿姆來的時候已經有點晚了,他就一個人趴在青鳳姐姐的棺材上,哭的泣不成聲,那個時候已經過子時了,我和阿姆沒有打擾他,祭拜完燒了些紙錢就走了……”
“后來聽說啊,他的老公瘋了!”
“啊?怎么會這樣?”男孩和受傷的女孩齊齊驚呼出聲。受傷的女孩很傷心的抹了抹淚,“青鳳姐姐也太慘了,我聽說過她,但是她在我記事之后就沒見過了,所以沒有印象青鳳姐姐死了嗎……”
看著剛剛停止哭泣的小女孩又要哭,男孩忙轉移話題道:“沒事,戲班子這不是又來了嗎,我們晚上一起去看戲吧,這家戲班子我聽父親說過,雖然換了旦角,但是當家曲目還是《晴雯》,唱的很好聽呢!”
女孩點了點頭,破涕為笑,覺得腿不痛了之后,又和他們一起繼續玩別的游戲了。
晚上的戲臺邊,不出所料的人滿為患,新的花旦也是個美人,看起來稍顯年輕,當家的劇目晴雯一開腔,花旦婉轉的唱腔響徹了整個村落,叫好和喝彩同樣響徹了如墨的天空。
在一片熱鬧的喧囂中,初春的夜空突然下起了折竹雪,片片晶瑩的落在戲臺,與水袖同舞,蓋了一片艷紅。而一曲也將近到了尾聲。
“只恐秋涼送,捐棄匣笥中。”
臺上旦角未受雪的影響,水袖飄舞,出袖,收袖,又舞了幾個片花。音樂也隨著激昂起來,重鼓咚咚的敲著,觀眾的心的跟著激動起來。
“倒不如撕破片片隨風動,一聲聲勝似裂繒與吟蛩。”
扇子被臺上的旦角撕碎,帶著水墨畫的扇片被扯的七零八落,旦角合著鼓的節奏走著規整的方步,在最后一個重鼓點下來時,扔下了扇子,甩出水袖,一瞬間紅色的水袖就像炸開的煙花,鋪滿了整個戲臺,旦角就立在滿目蕭紅中,斜睨著臺下的看客。
伴奏已經停了,最后一句是清唱。
“嘆兒女浮生皆一夢,這聚散二字總成空。”
沒了伴奏,清亮的聲音更加婉轉凄切,人聲也靜了下來,只留下晴雯末尾的絕唱在夜空回響。
玄鑒仙族
陸江仙熬夜猝死,殘魂卻附在了一面滿是裂痕的青灰色銅鏡上,飄落到了浩瀚無垠的修仙世界。兇險難測的大黎山,眉尺河旁小小的村落,一個小家族拾到了這枚鏡子,于是傳仙道授仙法,開啟波瀾壯闊的新時代。(家族修仙,不圣母,種田,無系統,群像文)
青山
飛光飛光,勸爾一杯酒。吾不識青山高,黃地厚。唯見月寒日暖,來煎人壽。
斗羅:謫仙臨塵,酒劍弒神
李謫仙被塵心領進七寶琉璃宗。覺醒武魂那天,一柄青蓮劍出世,劍氣縱橫,先天滿魂力。他被寧風致譽為千年難遇的天才,并敲定與寧榮榮的姻緣。但不成想。六年時間過去,李謫仙魂力沒有寸進!寧榮榮:“謫仙哥哥,七寶琉璃塔是大陸第一輔助武魂,與強大的戰魂師配合,才能發揮出最強威力。”“雖然……我很不想這么說,但你的確跟不上我的腳步了。”拿回兒時互換的信物。李謫仙:“各自安好。”...“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李謫仙并不氣餒,他堅信自己絕非庸才。明月下。他仰頭飲酒,醉里舞劍。魂力在不知不覺中,飆漲到二十級。李謫仙這才明白。他乃雙生武魂——劍與酒。“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從七寶琉璃宗不辭而別。李謫仙手握劍、腰別酒,獨自一人游歷大陸。他喝了最香醇的酒,結識最好看的女子,挑戰最厲害的劍客。多年后。他在全國魂師大賽,與寧榮榮相遇。看著被鶯鶯燕燕包圍的李謫仙,一劍橫掃所有天才,寧榮榮淚眼婆陀。“謫仙哥哥,榮榮每天都想你……”“多年未見,你還可好?”李謫仙風輕云淡,長劍遙指。“出招吧。”謫仙之名響徹大陸。這一次,他看向神界。“天上神祇有三千,見我也須盡低眉!”(多女主,不跟團,虐唐三,虐榮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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