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月一念之差，春兒氣得徹夜不眠。

自次日朝霧彌漫，晨曦燦爛，府中梳頭的老人已經到門口等候之時，小丫頭還板著臉沒好氣，恨不得殺到紫馨苑里去把那兩個女人碎尸萬段。

在這時候的人的認知里，一個女人若是不能生育簡直比要了她們的命還恐怖。

柳如月翻了好幾個白眼，但最終也沒說些什么。時代不一樣，見識不一樣，在男尊女卑的時代，跟她們講生命誠可貴、自由價更高那純屬離經叛道。

反正說不到一快去，柳如月對小孩子是敬謝不敏，甚至有些厭煩的，根本就沒往那邊想。

再者說了，這場婚事本來就是兩家人趕鴨子上架，柳如月打算解決了攝政王的事情就找機會跑路。

至于夜璟辰會如何？那管她屁事。

當天光大亮，明媚的陽光徹底將整座京城照亮時，府中連夜招來的福壽雙全新姑姑也都開始給柳如月更衣。

春兒捧來一襲綠色的嫁衣，鳳凰于飛，翙翙其羽，裝飾著華美的珍珠與瑪瑙，兩只鑲金環掛著洛帶垂墜也于腰間，一雙繡著多子多福的金縷鞋，還有那擺在桌子上沉重得仿佛能夠把人腦袋壓塌的六色瓔珞寶冠……

柳如月看得頭皮發麻，“這么麻煩？”之前也沒人告訴她在這里成個親這么麻煩的啊！

新姑姑是個慈和祥順的人，說話也溫溫喏喏，見柳如月一臉不可思議，禁不住笑道：“柳小姐這話說得，相府的婚事，又是皇帝太后下了旨的，今日恐怕各處的公主郡主皇子王爺都要露面的，要奴婢說，這還清淡了些呢。”

如今皇帝身體不適，不能親臨攝政王府，否則這場婚事一定會更加盛大。

而今時間倉促，京城里的人也就罷了，京城之外還有許多權貴臣子恐怕都不知道王府跟相府聯姻的消息，連禮物都要一個多月才能送上門呢。

柳如月一早就聽見外面熱熱鬧鬧，好像昨天發生的事情只是幻夢一場，進進出出的丫頭小廝都喜氣洋洋，換上了喜慶的衣裳忙忙碌碌。

她以為自己只要坐著走完儀式就可以了，頂多是出門拜堂的時候麻煩點，沒想到正式打扮起來，還沒開始化妝呢，這就已經去了半個多時辰了。

“小姐，今天是你的大日子，肯定要打扮得風光一些，讓紫馨苑那邊看了眼紅最好！”春兒還記得昨天的話，心氣兒不順地冷哼道。

新姑姑視而不見，只當什么都不知道。

柳如月被強行按在座位上，滿面惆悵地嘆口氣，“我覺得她們昨天已經夠眼紅了，這會兒恐怕在房間里畫圈圈詛咒你家小姐呢。”

“她們敢！”春兒冷笑，“那紫馨苑現在里里外外都被看住了，誰敢再做小動作，吃不了兜著走。”

姑姑給她戴上寶冠，嫁衣外披著一條龍鳳呈祥的披帛，頸套一只精打的項圈如意鎖，朱唇凝鼻鵝蛋臉，淡淡的腮紅給瘦弱的身軀添上幾分紅潤明媚，眨眼間竟有幾分千嬌百媚的動人心魄。

“柳小姐天生底子好，這一打扮起來，可不比宮里的公主差呢。”新姑姑笑道。

柳如月盯著她那秀美的手，莞爾道：“姑姑還認識宮里的人啊？”

新姑姑頓了一下，含笑道：“倒也不是認識，只是以前同宮里的人學過一些手藝，今兒有幸給柳小姐梳出閣妝，也是奴婢的榮幸。”

“哪里的話。”柳如月漫步經心地笑了笑，旋即看向春兒，“爹呢？”

“老爺在外招呼客人，咱們這里來的人雖然沒有攝政王那兒的多，可也不少啊，”春兒蹲在梳妝臺旁，撐著下頜打了個哈欠，“柳夫人也出來了。”

這是嫡女出嫁的時候，府里主事的夫人怎么著也該露露面。

雖然柳夫人現今成了妾室，但也不過是府里的人知曉，府外還沒消息。等到過了婚宴，紫馨苑那邊才會搬空。

柳如月不以為意，反正她也沒把這場婚事當成給自己最后的婚典，“嗯，知道了，給我倒杯熱水來，我還沒吃東西呢。”

誰知話音剛落，那新姑姑就忙道：“柳小姐要吃什么？今日事情可還多著呢，若吃得多了，回頭怕是要要麻煩。”

“東西都不能吃啊？”柳如月心里嫌棄地嘖了一聲，索性閉上眼，“算了算了，等出去的時候再叫我。”

柳如月百無聊賴，只恨這婚宴早些開始早些結束，半點沒當真。

與此同時，攝政王府那邊，夜璟辰也換了一身華麗沉重的紅衣喜服，當烏黑發絲垂落胸前，夜璟辰才赫然反應過來——這還是他第一次看見這喜服。

暗影興奮地在他身旁贊嘆衣著精美，妙不可言，而夜璟辰卻出了出神。

他似乎，也并沒有都看重這次婚禮……

活著，他只是想活著。他還有許多未竟之事，弱冠的詛咒追隨了他十幾年，他無時無刻不想向世人證明，自己可以活得更好……

“殿下平日素穿玄黑之色，今日忽然換上這紅衣，倒給人眼前一亮，”暗影拿出寶石革帶，看一眼上面的金縷夾層，確定沒有其他的東西后，“殿下，接親的時候要喝走喜酒嗎？”

本朝歷來有個民俗，凡嫁娶迎親之時，每當貴客迎門，門外必有客人帶著自家釀的美酒等候，若要迎親，須得喝足十杯，方可算是“十全十美”。

而本朝迎親，便是天子迎娶皇后的時候都沒有錯過這個理解去，按理說，夜璟辰這十杯酒也是必要喝的。

可那酒不是出自攝政王府，朝中臣子帶來的酒自然他們也不能輕易查探，倘使里面被人做了手腳……

不是暗影多疑，而是越逼近二十歲，夜璟辰這一年的生活就越發的水深火熱。

他看夜璟辰沒有回答，不僅試探道：“要不……算了吧？”

“相府如今只有一個嫡女，”夜璟辰回神，看著鏡子里俊美修長的人，心情復雜，“……不能怠慢了。”

言下之意，就是要喝那“十全十美”酒了。

暗影有心勸阻，但夜璟辰卻已經轉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