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人心浮動,風暴前夜
書名: 凡骨仙心作者名: 靈淵墨者本章字數(shù): 4484字更新時間: 2025-06-15 07:00:00
羅羽站在焦土上,玄色道袍下擺沾著暗紅血漬。
他望著二十步外那個抱劍啜泣的年輕弟子——那是三天前還會蹲在篝火邊給他遞烤薯的少年,此刻睫毛上掛著淚珠,嘴唇抖得像秋風里的枯葉。
更遠處,有個年長些的弟子正用染血的衣襟裹同伴的斷肢,每打一個結都要停下來,對著斷肢上未干的血珠發(fā)怔,仿佛那是被遺落的珍寶。
“羅師兄......“
身后傳來細微的喚聲。
羅羽轉身,見是藥堂的小師妹扶著個面色發(fā)青的傷員。
小師妹的眼眶腫得像浸了水的桃,指尖攥著半枚聚魂丹,“張師弟說這藥苦,不肯吃......“
羅羽蹲下身,接過丹藥。
張師弟的瞳孔里映著他的影子,忽然劇烈顫抖起來,指甲深深掐進小師妹手背:“別過來!
那團黑氣要鉆我腦子!
它說......它說我是廢物!“
“它說錯了。“羅羽伸手按住張師弟的后頸,靈火從指尖滲出,順著血脈熨帖地漫進對方識海。
張師弟的抽搐漸緩,羅羽能清晰感覺到那縷試圖侵蝕他魂魄的陰寒氣息——和方才自爆弟子體內的“因果印“如出一轍,帶著腐木般的陳朽味。
他將聚魂丹塞進張師弟口中,聲音輕得像怕驚飛蝴蝶,“你能撐到現(xiàn)在,已經比它想象中強太多。“
張師弟含著藥,眼淚大顆砸在羅羽手背上。
羅羽站起身時,瞥見王瑤正蹲在營地東側。
她素色裙角沾著草屑,發(fā)間的木簪歪了,卻仍耐心地給個傷員包扎。
那傷員的右臂齊肘而斷,王瑤每繞一圈繃帶,就輕聲說一句:“你看,血止住了,等冰魄草煎的藥喝下去,斷骨處就不會疼了。“
“王姑娘。“羅羽走過去時,聽見她對旁邊縮成一團的錢師弟說。
錢師弟的衣領被自己扯得亂七八糟,額頭全是冷汗,正是方才被黑霧影響到癲狂、差點砍傷同伴的人。
王瑤伸手替他理了理亂發(fā),聲音軟得像春溪:“你剛才不是故意的,對嗎?
那團黑氣里有臟東西,專門挑人心最軟的地方戳。“
錢師弟猛地抬頭,眼底的恐懼裂出條細縫。
王瑤從袖中摸出顆糖——不知她何時藏的,糖紙都揉皺了——塞進他掌心:“我小時候被野狗追,躲在柴房里哭,我娘就是這么哄我的。
她說,害怕的時候就吃甜的,甜能把壞東西從肚子里趕出去。“
錢師弟捏著糖,喉結動了動。
他突然撲進王瑤懷里,肩膀抖得像篩糠:“我...我怕自己變成那個自爆的紫袍人。
我連他的臉都沒看清,就被那股氣裹著,只想殺人......“
“不會的。“王瑤輕拍他后背,目光掃過羅羽,又迅速轉回錢師弟頭頂,“你看,羅師兄在,蘇淺在,我們都在。
你不是一個人面對那些臟東西。“
羅羽喉間發(fā)緊。
他轉身時,正看見蘇淺蹲在營地邊緣,指尖抵著地面,眉心蹙成小川。
她素愛穿的月白裙此刻沾了不少泥點,發(fā)繩散了半邊,幾縷發(fā)絲黏在汗?jié)竦念~角。
見羅羽走近,她屈指敲了敲地面:“靈脈被污染了。“
“多嚴重?“
“淺層的污染能凈化,但深處的......“蘇淺扯下一片草葉,草莖中段泛著詭異的青黑,“你看,這草的靈根已經爛了。
若不盡快處理,三天后布在營地周圍的護山大陣會因為靈脈淤堵失效——到時候別說抵御外敵,連我們自己的靈氣運轉都會受影響。“
羅羽摸出腰間的玉符碎片。
這是他從山門廢墟里撿回來的,碎片上的紋路與他后頸的靈紋同出一源,最近總在關鍵時發(fā)燙。
他指尖剛觸到玉符,那碎片突然泛起溫涼的光,像是回應他的動作。
“用這個。“蘇淺盯著玉符,眼睛亮起來,“我試過推演,玉符里殘留的法則之力和靈脈本源同屬'清'屬性,正好克這些陰毒的污染。
但需要你親自引導,你的靈火印記能當引子。“
羅羽點頭。
他席地而坐,將玉符按在地面。
剎那間,溫涼的能量順著他的掌心涌進大地,像一把無形的刀,劃開裹在靈脈外的黑淤。
他閉著眼,能清晰感知到那些被污染的靈脈——它們像被墨汁泡爛的琴弦,正發(fā)出嘶啞的哀鳴。
玉符的力量所過之處,黑淤簌簌剝落,靈脈逐漸透出清潤的微光。
“小心!“蘇淺突然拽他胳膊。
羅羽睜眼,見方才那團飄向山林的黑霧不知何時折返,正貼著地面朝他涌來。
黑霧里的金芒比之前更亮了些,像藏著顆將熄未熄的星子。
羅羽的靈火印記燙得幾乎要燒穿皮膚,他卻反而笑了——這黑霧里的金芒,和古鼎空間殘頁上記載的“引劫者“氣息如出一轍。
“十年了。“他低聲說,玉符在掌心灼出紅痕,“你們等我長大,等我攢夠復仇的籌碼,現(xiàn)在終于要收網了?“
黑霧在離他三步外停住,像被什么無形的墻擋住。
羅羽能感覺到,這黑霧里有兩股力量在撕扯——一股陰毒狠戾,急著要撲上來;另一股清冽溫暖,正護著金芒不讓它被吞噬。
他分出一縷靈火探進黑霧,金芒突然大振,竟順著靈火竄進他識海。
剎那間,羅羽眼前閃過片段:九只玄鳥繞著黑日盤旋,黑日中心有個模糊的影子,正將什么東西塞進嬰兒的后頸——那嬰兒后頸的靈紋,和他的一模一樣。
“羅師兄!“
王瑤的喚聲將他拽回現(xiàn)實。
羅羽猛地睜眼,發(fā)現(xiàn)自己額頭全是冷汗,玉符碎片上的紋路竟亮得刺眼。
他抬頭望去,原本萎靡的聯(lián)軍弟子們不知何時圍了過來,張師弟攥著空藥瓶站最前面,錢師弟把揉皺的糖紙仔細收進袖中,連那個裹斷肢的弟子都直起了背。
“靈脈凈化完了。“蘇淺檢查完地面,沖他比了個手勢,“比預計的快三成。“
羅羽站起身,玄色道袍在風里揚起。
他望著逐漸清朗的天空,忽然聽見山林深處傳來細碎的腳步聲——不是野獸,是很多人刻意放輕的腳步,帶著金屬擦過衣料的輕響。
他轉頭看向王瑤和蘇淺,兩人同時皺眉。
王瑤的手按在腰間的短刃上,蘇淺的指尖開始掐訣。
羅羽摸了摸后頸發(fā)燙的靈紋,又看了眼仍在盤旋的黑霧——金芒已經徹底隱去,只剩陰毒的黑氣翻涌。
“來了。“他說,聲音輕得像嘆息,卻讓周圍所有弟子都挺直了背。
山林里,方長老摸著腰間的玄鳥玉牌,望著營地方向亮起的靈光。
他身后跟著二十幾個灰衣修士,每人袖中都藏著淬毒的短刃。
方才那陣靈脈凈化的波動,把他們的埋伏點都震得露了破綻——不過沒關系,他要的就是羅羽耗盡靈力的這一刻。
“動手。“方長老扯了扯嘴角,玉牌在掌心發(fā)燙,“把那玉符搶過來,還有......“他盯著營地中那道玄色身影,“把羅羽的頭砍下來,我要拿去祭我那被他坑死的徒孫。“
山林里的腳步聲戛然而止。
方長老當先踏出灌木叢,玄色道袍上繡著金線玄鳥,在暮色里泛著冷光。
他身后二十余道灰影呈扇形散開,袖中短刃折射的寒芒,將營地上的火光割裂成碎片。
“羅小友。“方長老撫著頷下短須,目光掃過羅羽腰間的玉符碎片,“聽說你能凈化被污染的靈脈?
倒是有些本事——不過這本事,留著給你師父上墳用吧。“他指尖輕輕叩了叩腰間玄鳥玉牌,“我那徒孫被你設計炸死時,可沒機會用這種本事。“
營地里響起抽氣聲。
錢師弟攥著糖紙的手猛地收緊,張師弟下意識往王瑤身后縮了縮,卻又硬著脖子挺直脊背——方才羅羽凈化靈脈時,他親眼看見那團黑霧里的金芒竄進羅羽識海,此刻少年后頸的靈紋正泛著淡紅,像燒得正旺的炭。
王瑤的短刃已出鞘三寸,刃身映著她緊繃的下頜線。
她余光瞥見蘇淺指尖的訣印即將完成,便微微側過身,用自己的背影護住離得最近的傷員。
那傷員裹著斷肢的衣襟被風掀起一角,露出下面新纏的素色繃帶——是方才王瑤特意換的,她說素色干凈,能讓傷口好得快些。
“方長老。“羅羽向前半步,玄色道袍下擺掃過焦土,“你說我設計炸死令徒孫......“他忽然笑了,靈火從掌心騰起,將方長老腰間的玄鳥玉牌映得通紅,“可三天前,是誰在黑市散布'羅羽身懷至尊骨'的謠言?
是誰買通散修在我們取水的溪邊投毒?
又是誰......“他的靈火驟然暴漲三寸,“在那些自爆弟子體內種下因果印?“
方長老的瞳孔驟縮。
他終于想起,三天前那個被自己派去刺殺羅羽的紫袍弟子,自爆前曾抓著他的袖子喊“黑霧鉆腦子“——原來羅羽早就在查因果印的源頭。
他后退半步,卻撞在身后灰衣修士的胸口,只能強撐著冷笑:“你不過是個雜役出身的小修士,也配查......“
“夠了。“羅羽的聲音突然沉下來。
他后頸的靈紋如活物般游動,玉符碎片在掌心發(fā)出蜂鳴。
那縷曾竄進他識海的金芒此刻正順著靈脈翻涌,在他眼底凝成星子,“你要玉符,要我的命,不過是因為你怕。
怕一個雜役弟子能凈化靈脈,能穩(wěn)住聯(lián)軍,能......“他屈指一彈,靈火裹著玉符的清光破空而去,“掀翻你們這些老古董定的規(guī)矩。“
方長老的玄鳥玉牌最先碎裂。
金芒裹著靈火穿透玉牌時,他聽見了骨裂般的脆響——那是他用三十載壽元祭煉的本命法器。
下一刻清光已至胸前,他想躲,卻發(fā)現(xiàn)雙腿像被灌了鉛——方才羅羽凈化靈脈時,竟連他腳下的土地都布了鎖靈陣。
“噗——“方長老噴出一口黑血。
他望著胸前焦黑的傷口,終于想起古卷里的記載:至尊骨的靈火,專克陰毒的因果之術。
而他懷里還揣著半本《玄鳥劫術》,此刻正被靈火烤得發(fā)燙,書頁上的血咒滋滋作響,像在替他哭嚎。
“綁起來。“羅羽收回靈火,玉符碎片的溫度漸緩。
他看向王瑤,后者立刻點頭,揮了揮短刃:“錢師弟,你和張師弟去拿捆仙索——記得繞三圈,他這種老匹夫最會裝死。“錢師弟應了一聲,跑向物資車時腳步都輕快了些,袖中的糖紙發(fā)出細碎的響。
蘇淺蹲在方長老身側,指尖戳了戳他腰間的玄鳥玉牌碎片:“果然有問題。“她抬頭對羅羽笑,發(fā)繩散了的發(fā)絲被風吹起,“這玉牌里的咒術和污染靈脈的黑氣同出一源,看來幕后主使......“
“先處理眼前事。“羅羽打斷她,目光掃過逐漸安靜的營地。
方才還縮成一團的弟子們正互相攙扶著站起,那個裹斷肢的弟子甚至撿起了地上的劍,用衣襟仔細擦著劍刃上的血漬。
他忽然聽見細微的破空聲,抬眼望去,半空中的黑霧不知何時凝成了人形。
那是個穿著月白廣袖的身影,面容被霧氣籠罩,卻能看出眉峰如刃。
他望著被捆成粽子的方長老,又看向正在給傷員喂水的王瑤、蹲在地上研究玉牌的蘇淺,最后將目光落在羅羽后頸的靈紋上:“你能在人心潰散時穩(wěn)住士氣,在強敵環(huán)伺時破局,倒比我預計的......“他頓了頓,“更像個執(zhí)棋者。“
羅羽直覺這是幻影——那個守護寶物能量的神秘存在。
他剛要開口,幻影已抬手指向天際:“記住,真正的大劫不是這些跳梁小丑,是他們背后......“話音未落,他的身影便如晨霧般消散,只余下一縷清光沒入羅羽的玉符碎片。
夜色漸深。
羅羽坐在營地最高處的斷墻上,望著下方星星點點的篝火。
王瑤的笑聲從東邊傳來,她正教錢師弟用冰魄草煎藥,說甜藥得配苦湯才夠勁;蘇淺那邊傳來法器碰撞聲,她大概又在拆解方長老的玉牌碎片。
風里飄來烤薯的香氣——是張師弟在翻找未被燒毀的物資,火星子濺在他睫毛上,像落了顆星。
“我不會再讓你們因我而死。“羅羽摸著后頸發(fā)燙的靈紋,對著夜空輕聲說。
這句話像塊燒紅的鐵,燙得他喉間發(fā)緊,卻也讓他的脊梁挺得更直了些。
次日清晨的號角聲,比他預想的來得更早。
“報——!“
探子的聲音帶著哭腔,他跌跌撞撞沖進營地,鎧甲上還沾著露水。
羅羽剛掀開帳簾,便見他跪伏在地,手指死死摳著泥土:“東嶺方向!
敵軍主力......十萬修士!
正往這邊推進!
他們舉著玄鳥旗,旗上的眼睛......在滴血!“
營地里瞬間安靜下來。
王瑤端著的藥碗“當啷“落地,蘇淺手中的玉牌碎片裂成兩半。
羅羽望著東邊翻涌的晨霧,那里隱約能看見黑色的浪潮——不是云,是修士的衣角。
他伸手按住腰間的玉符,靈火在掌心躍動如心跳。
“傳我命令。“他的聲音不大,卻像晨鐘般撞進每個人的耳朵,“加固護山大陣,把冰魄草全熬成傷藥,所有修士按五行方位列陣......“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逐漸聚攏的人群,“告訴他們,當年我以雜役之身站在這里時,都沒怕過。
現(xiàn)在,我們有靈脈,有同伴,有......“他摸了摸后頸的靈紋,“能掀翻天地的底氣。“
東邊的晨霧里,玄鳥旗的尖角刺破云層。
而營地上空,羅羽的靈火正燒得更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