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云層翻涌的速度陡然加快,原本游弋的黑影終于撕開血幕——那是七名身披暗紋黑袍的修士,每人腳下都纏著青灰色鎖鏈,鎖鏈另一端死死扣進一頭巨蛇般的妖獸脊骨。
那妖獸足有十余丈長,蛇身覆蓋著泛著幽藍的鱗片,每片鱗甲邊緣都滲出黑血,腥臭味混著血云里的腐氣直往人鼻腔里鉆。
羅羽的靈紋在頸后灼得發燙,他能清晰感知到懷中玉符的震顫——那是對同類法則的警惕。
三年前在懸崖底抱著小銅鼎發抖時,他從沒想過會以這樣的方式與“命運“對峙,但此刻胸腔里翻涌的不是恐懼,而是一種近乎灼痛的清醒。
他望著蛇首處當先的黑袍人,那人面上蒙著半張青銅鬼面,露出的下頷還沾著未擦凈的血漬,“他們比我預想的快了半柱香。“他低聲對身側的王瑤說,指腹無意識摩挲著玉符邊緣,“應該是感知到古鼎覺醒時外泄的法則余韻了。“
王瑤的冰劍在掌心轉了個劍花,劍尖卻始終虛點著錢師弟的方向。
那少年此刻正跪在地上,雙手攥著自己的道袍下擺,指節發白如骨,嘴里還在念叨著“鼎...鼎在燒我“,眼尾通紅,顯然還未從寶物力量的沖擊中緩過神。
她聞言側頭,發間的冰晶耳墜輕碰,“我已用靈族秘術布了三重心靈屏障。“說著屈指一彈,三簇細碎的冰花從她指尖飛出,在營地外圍織成半透明的光網,“能擋住他們用精神力探知寶物具體位置,但撐不了太久。“她的目光掃過蛇妖脊背上晃動的鎖鏈,瞳孔微微收縮——那些鎖鏈上刻著的,分明是鎖魂咒文。
“不止要防探知。“蘇淺的聲音突然插進來,她不知何時已退到后方石堆旁,指尖捏著半片陣旗灰燼,灰燼周圍正浮起七枚細小的青銅卦象,“蛇妖體內有尸氣,那些黑袍人...是邪修。“她的眉峰皺成小括號,這是她分析戰局時慣有的表情,“他們駕馭妖獸用的不是御獸訣,是血祭。“話音未落,蛇妖突然仰頭發出刺耳的尖嘯,尾椎骨處的鎖鏈“咔“地崩斷一根,崩飛的鏈頭擦著蘇淺的發梢砸進土里,在地面犁出半尺深的溝壑。
羅羽的瞳孔驟縮。
他能感覺到玉符在懷中發燙,那熱度順著衣襟滲進心口,像在催促他做些什么。
他深吸一口氣,喉結滾動兩下,突然提高聲音:“張師兄!
李師妹!
帶三十個練氣期弟子去東側樹林布木靈陣!
趙堂主,你帶結丹期修士守好營地后巷!“他轉身時衣擺帶起一陣風,恰好吹起王瑤額前的碎發,“阿瑤,你帶錢師弟去陣眼處,用冰靈護住他心脈——那孩子被寶物力量沖得太狠,別再受了驚嚇。“
王瑤一怔,冰劍“叮“地收進袖中。
她望著羅羽眼底跳動的光,那是她熟悉的“破局者“眼神——當年在雜役房被人欺負時,他也是這樣,先護好最弱的人,再攥緊拳頭迎向拳頭。“好。“她彎腰將錢師弟扶起來,少年的身子還在發抖,卻本能地往她身后縮了縮。
王瑤伸手按住他后頸,一道清涼的靈力渡進去,錢師弟的睫毛顫了顫,終于不再念叨“鼎在燒我“。
“那我呢?“蘇淺的卦象突然“嗡“地炸開,七枚青銅片重新排列成“困“字,“西南方向有異動。“她抬手指向蛇妖后方的血云,那里正有幾縷灰霧滲出,“方長老的殘部。“
羅羽順著她的指尖望去,果然看見幾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從血云邊緣溜出——為首的正是方長老,那老東西從前總愛把“門規“二字掛在嘴邊,此刻卻披頭散發,腰間的儲物袋鼓鼓囊囊,一看就裝了不少從覆滅師門里順來的贓物。“他想趁亂搶寶物殘留的能量余波。“羅羽的聲音里浮起一絲冷意,“貪心不足。“他解下腰間的玉符,塞進王瑤手里,“你帶著錢師弟先走,這玉符能護你們半刻鐘。“
王瑤剛要推辭,方長老的冷笑已破空而來:“羅羽小友,你當這破鼎是你家灶臺上的鍋?“他揮了揮手中的玄鐵法杖,杖頭鑲嵌的紅寶石突然迸出血光,“當年你跪在我腳邊擦地時,可曾想過有今日?“話音未落,一道赤紅靈力沖擊如火龍般席卷而來,所過之處,地面的碎石瞬間熔成巖漿,連王瑤剛布下的心靈屏障都被灼出個焦黑的窟窿。
羅羽旋身擋在王瑤和錢師弟身前,靈力在體表凝成淡金色光盾。
光盾與靈力沖擊相撞的剎那,他悶哼一聲,喉頭泛起腥甜——方長老這一擊竟用了八成力。“退到陣眼去。“他咬著牙對王瑤說,余光瞥見蘇淺已甩出三枚陣旗灰燼,灰燼落地瞬間化作三道石墻,將東側的黑袍修士暫時擋在外面。
蛇妖的尖嘯再次響起,這次更近了。
羅羽能聽見它鱗片摩擦的“沙沙“聲,能看見黑袍人鬼面上凝結的血珠。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掌心,那里不知何時浮起一枚火紅色的印記——那是三年前古鼎認主時留下的靈火印記,此刻正隨著他的心跳一下下發燙。
“阿瑤,蘇淺。“他轉身對兩個女人笑了笑,那笑容里有幾分劫后余生的溫柔,更多的是破釜沉舟的堅定,“你們護好錢師弟和聯軍。
剩下的...“他抬起手,靈火印記突然迸出一簇赤焰,在他指尖躍動如活物,“交給我。“
血云深處,蛇妖的毒牙已近在咫尺。
羅羽望著那森然的利齒,忽然想起幻影說的“去人間看看“。
原來所謂守護,從來不是站在高處俯瞰,而是站在最前面,替想護的人擋住所有風雨。
他深吸一口氣,體內的靈力如潮水般翻涌。
靈火印記的熱度順著經脈蔓延,在丹田處聚成一團灼亮的光。
這一次,他不會再退。
羅羽指尖的靈火突然暴漲三寸,赤焰在血云下翻卷如活物,連風都被灼得扭曲起來。
方長老的火龍離他還有三丈時,他終于動了——不是退,而是迎著那團赤紅光焰直踏半步。
丹田處的靈力被靈火一引,瞬間如決堤的洪水般涌遍全身,連經脈都燒得發燙。
“你當這是雜役房里擦地?“方長老的冷笑還掛在嘴角,可當羅羽的身影穿透火光時,他的瞳孔驟縮成針尖。
那少年的眼尾泛著赤金,連睫毛都被映得發亮,哪還有半分當年跪在他腳邊的怯懦?
靈火與火龍在半空相撞的剎那,氣浪如風暴般炸開。
最近的營帳“轟“地被掀飛,布幔碎片裹著碎石砸向人群;王瑤剛護住錢師弟轉身,發間冰晶耳墜被氣浪沖得粉碎,冰屑簌簌落在少年發頂;蘇淺正捏著的陣旗突然自燃,她反手按在地上,三道石墻應聲而起,勉強擋住崩飛的鎖鏈。
羅羽的掌心重重按在方長老的玄鐵法杖上。
靈火順著杖身竄動,瞬間燒穿了表層的符文——那老東西竟在法杖里封了三具嬰魂,此刻正被靈火燒得發出尖嘯。“你連它真正的力量都無法理解。“羅羽的聲音像淬了冰,指節扣住法杖的手微微發顫,不是因為力竭,而是被這等陰毒手段激得氣血翻涌,“還敢妄圖掌控?“
方長老的臉瞬間煞白。
他能清晰感覺到法杖在融化,那是比任何法寶反噬都更劇烈的灼燒——他本以為用嬰魂祭煉的法杖能壓制古鼎余韻,卻忘了羅羽體內的靈火,本就是古鼎認主時淬出的本源之火。“不!“他尖叫著要抽回法杖,可羅羽的手掌像焊死在杖身上,靈火順著他的手臂往上竄,在他袖口燒出個焦黑的洞。
“轟!“
法杖核心處的紅寶石“啪“地炸裂,碎晶扎進方長老掌心。
他慘叫一聲,整個人被震得倒飛出去,撞斷三根石柱才重重摔在地上。
嘴角溢出的血不是紅的,是黑的——顯然被嬰魂反噬了毒。
“撤!“為首的黑袍人見勢不妙,鬼面下的聲音都在發顫。
他狠命拽動鎖鏈,蛇妖卻像被靈火燒怕了,蛇頭猛地一甩,將他甩進血云里。
其余黑袍人哪還敢戀戰,紛紛掐訣要遁走,卻被蘇淺新布的石墻擋住退路——她不知何時繞到了東側,指尖沾著血在石墻上畫了道困陣,符文亮起的瞬間,兩個黑袍人的遁光就被絞成了碎片。
王瑤的冰劍重新出現在掌心。
她望著潰散的敵軍,又回頭看了眼錢師弟——少年不知何時已經站直了,眼底的紅血絲正在消退,連攥著道袍的手都松開了。
她輕輕推了推他:“去謝你師兄。“
錢師弟的膝蓋剛彎下,羅羽已經走了過來。
他伸手虛托,沒讓少年真的叩下去:“你只是被寶物力量沖亂了心脈,換作旁人也會護你。“話音未落,他突然頓住——方才戰斗時一直壓在心頭的灼痛,此刻竟淡了些。
他低頭看向掌心,靈火印記的紅光暗了幾分,像完成了某種使命。
“羅羽。“
一道清冷卻熟悉的聲音從他身側響起。
羅羽轉頭,正看見幻影不知何時站在那里。
那人身形半透明,像被霧氣裹著,連面容都看不真切,可羅羽知道,這是三年前在古鼎空間里指引他的存在。
“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幻影的聲音很低,卻像重錘敲在羅羽心口,“那群人背后,有更強大的存在。“
羅羽的靈紋在頸后再次發燙。
他猛地抬頭望向血云——方才還在翻涌的云層,此刻竟凝出個巨大的陰影。
那陰影不是云,是……某種東西的輪廓。
他能感覺到地面在震顫,像是有龐然大物正從云端墜落。
“小心!“王瑤的驚呼聲同時響起。
羅羽旋身,正看見一道黑影如雷霆般砸向他方才站立的位置。
塵土瞬間飛揚,他被氣浪掀得后退三步,袖角被刮出幾道口子。
等塵埃落定,他望著那道深坑,喉結滾動兩下——坑里的碎石正在融化,泛著詭異的幽藍,和蛇妖鱗片上的顏色一模一樣。
血云深處,傳來一聲低沉的、不屬于人間的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