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吳小凡就起了床，他拿起那個被踩得沒了形狀的悟空玩偶，塞到書包里。金箍棒脫膠了，得用熔膠槍才能修，這要去農貿市場找補鞋修拉鏈的小攤。

江少蓉的公司在解放路與定安路交叉口，在吳可方沒被開除前，吳小凡曾經去過幾次。坐61路公交車，再換乘151路到定海新村站就到了。

吳小凡下了車，看到了熟悉的藍底白字的公司招牌，公司門口有個小男孩在踢足球。小男孩一看見吳小凡，顧不得去撿踢飛了的足球，朝著吳小凡撲了上來。

“凡哥！”小男孩熱情地叫道。

吳小凡也很意外：“鄧宇！怎么好長時間，沒在學校見到你了？”

“媽媽給我轉學了。”鄧宇神情變得黯然。

吳小凡不自覺地有些難過，他挺喜歡這個活潑開朗的小男孩。

很快，鄧宇又變得開朗起來。

“凡哥，謝謝你上次救了我?！编囉钫\懇地說道，眼睛亮晶晶的，滿是感激之情，“媽媽說，要不是有凡哥你，我可就遭殃了。”

“你媽媽在嗎？”吳小凡摸摸鄧宇的頭，笑著道。

“在，不過她正在開會?！编囉畹?，“她一開會就沒完沒了，誰也不能打擾她，煩都煩死了。”

“沒事，我可以等她。”

吳小凡陪鄧宇撿來滾到垃圾桶旁邊的足球，走進氣派的辦公大樓。

“您好，請問您找誰？”前臺一個長發女生起身道。

“他是凡哥，是來找媽媽的?！编囉畲鸀榻榻B。

長發女生對鄧宇甜甜地一笑，接著對吳小凡公事公辦道：“江總正在開一個很重要的會，您之前有預約過嗎？”

“沒有。”吳小凡搖搖頭。

“對不起，沒有預約，江總恐怕沒時間接待您?！遍L發女生笑容甜美，語氣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她今天一整天會，連中飯都讓我們直接送到會場?！?

“麻煩你跟江阿姨說聲，我是吳小凡。”吳小凡堅持道。

鄧宇也幫腔：“邵姐姐，你就打個電話嘛！”

“可是，沒有預約，打給你媽媽會挨罵的。”長發女生臉顯猶豫地神色，“你也知道，你媽媽有多兇。”

鄧宇身子不自覺地往后縮了縮，不過看看吳小凡，又跨上前一步：“沒事，邵姐姐，她聽說是凡哥找她，肯定不會罵你。”

長發女生現出懷疑的神色。

“好吧，我試試看?！遍L發女生似乎很無奈，深深吸了口氣，才拿起桌面的固定電話，微微顫抖著撥通號碼，對著話筒道，“江總……”

不等她說完，話筒里傳來厲喝聲：“不是跟你說過，開會的時候，任何事情都不要打擾我嗎？”

長發女生閉著眼睛將話筒拿開耳朵，等里面沒了聲音，才小心翼翼道：“江總，是有個叫吳小凡的男孩找您?！?

話筒里一陣沉默，接著“啪”的一聲，電話被掛斷。

長發女生一副“你們還不信”的表情。

“對不起，您也看到了，江總在開會，不見客?！彼畔码娫拰切》舱f道，語氣中帶著遺憾。

吳小凡有些失望，謝過長發女生，轉身朝門口走去。

“?！恕?

一聲清脆的響聲，電梯門打開。緊接著，傳來一陣急促的高跟鞋聲。

“吳小凡！”

吳小凡聽到身后有人大聲叫自己，聲音很急，不由得回過頭。

是江少蓉！

江少蓉快步走到吳小凡跟前，半是生氣半是開玩笑地沖鄧宇揚起巴掌：“小凡哥哥來了，都不知道把他請到媽媽辦公室，該打屁股！”

鄧宇往吳小凡身后躲：“媽媽說過，開會不能打擾?！?

江少蓉無奈地搖搖頭，對吳小凡笑道：“這孩子，事情分不清輕重。走，快到我辦公室?！?

前臺長發女生驚訝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

公司上下都知道，江總一般不開會，一開會那肯定是研究公司重大事項，就是天塌下來也不管不問。這會竟然從會議室出來，親自迎接一個小屁孩，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江少蓉將吳小凡引到辦公室，在寬大的沙發上坐定。

秘書擰開茶葉罐，卻被江少蓉阻止了。

“小羅，你帶鄧宇出去玩吧，我和小凡要好好聊聊。”江少蓉道。

秘書答應一聲，招呼鄧宇離開，隨手關上門。

江少蓉打開身后的一個柜子，從里面拿出一個包裝精美的銀罐，取過紫竹柄純銀茶匙，挑了幾克碧綠的茶葉，放進一只精致的玻璃杯中。

“江阿姨，我不喝茶，您別忙了?！眳切》惨娊偃剡@么客氣，心中反而有些不安。

江少蓉往杯子里沖好熱水，雙手捧著將杯子放到吳小凡面前，笑著道：“你是鄧宇的貴人，沒有你，鄧宇這會兒還不知道怎么樣呢。說好了，中午留下來吃飯，阿姨已經安排好了?！?

杯子的茶水散發出一陣沁人心脾的幽香，直往吳小凡鼻孔里鉆。他有些靦腆地笑了笑，不過，他很快收斂笑容，目不轉睛地盯著江少蓉道：“江阿姨，我今天來，是想了解，您為什么開除我爸爸？”

江少蓉微笑的表情慢慢凝住，臉上現出意外的神情。

“你今天特地來找我，就是想問這件事？”江少蓉道。

吳小凡慢慢地點點頭。接著，他將呂舟的話原原本本說了遍。

江少蓉將身子往后靠了靠，撫摸著無名指那顆璀璨耀眼的鉆戒，半天不說話。

吳小凡見江少蓉并沒有否定呂舟的那些說辭，心里不由得有些忐忑。

好半天，江少蓉才看著吳小凡，柔聲道：“小凡，你救過鄧宇的命，既然你來問，我應該跟你說實話?！?

江少蓉端起面前的水杯，輕輕抿了一口，接著道：“你爸爸八年前入職了我們公司，先是做資料整理員，后來轉崗調到采購組，專門負責生產設備和自動化設備的采購。在同事眼里，一向是勤勤懇懇，任勞任怨。不過……”

“所以呂舟說他收受賄賂、對女供應商動手動腳，都是真的？”吳小凡打斷了江少蓉的話。他從江少蓉欲說還休的神態中，揣摩著事情的真相。

江少蓉不易覺察地點點頭。

吳小凡的心一下子跌入了深淵，全身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