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院外傳來汽車的聲響,那聲音像一道光直直鉆進我心里。我扔下手中的碗筷,飛奔而出,心臟怦怦狂跳。只見一輛面包車緩緩停下,車門打開,熟悉的身影依次出現——是母親、大舅和舅媽,還有襁褓中的表妹。
母親一眼就看到了我,眼中滿是驚喜與疼惜,她張開雙臂,我像只歸巢的小燕一頭扎進她懷里,淚水瞬間決堤:“媽,你可算回來了!”母親緊緊摟著我,不停地念叨:“乖孩子,媽媽回來了,回來了……”
外婆也蹣跚著快步走來,嗔怪道:“哎呀,可算把你們盼回來了,路上累了吧!”外公在一旁笑著,接過大舅手里的行李。
我牽著母親走進大舅的屋里“小啟,看媽媽給你帶什么了,”我拼命點頭,只顧得上抹眼淚。
母親的手緩緩探入口袋,摸索了一陣后,掏出了一把玩具手槍。那一瞬間,我的眼睛亮得如同夜空中閃爍的星辰,這正是前些日子我和母親逛超市時看到的那把。
彼時,超市門口的玩具柜就像一個藏滿寶藏的奇幻世界,各類玩具琳瑯滿目,讓人目不暇接。可我的目光卻瞬間被這把手槍牢牢吸引,它漆黑的槍身泛著冷硬的光,扳機處閃爍著一點金屬獨有的銀芒,我下意識地攥緊了衣角,手指蠢蠢欲動,心底有個聲音在吶喊:好想擁有它。但話到嘴邊,又被我咽了回去,我知道,不能亂花錢。
我強裝鎮定,讓母親先去蔬菜攤挑菜,自己則留在門口。待母親的身影消失在生鮮區,我一個箭步沖到玩具柜前,鼻尖都差點蹭上玻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把手槍,滿心都是渴望,仿佛整個世界都只剩下我和它。
不知過了多久,母親買完菜出來,腳步頓住,目光在我和手槍之間來回掃視,似是察覺到了什么。她剛抬腳邁向導購員,父親的電話不合時宜地響起,急促的鈴聲讓母親的臉色微微一變,掛斷電話后,她匆匆拉著還在發呆的我往家趕。
舅媽虛弱地躺在床上,面色蒼白,額前的碎發被汗水浸濕。表妹就躺在她身側,小臉皺巴巴的,像只沒長毛的老鼠,可母親的眼中滿是慈愛,她輕輕指了指表妹,柔聲道:“你看,妹妹可愛嗎?小啟不哭了,從今天起,你就是哥哥了,要給妹妹當個好榜樣”
我止住哭聲,眼角還掛著淚花,抽噎著看向襁褓里的表妹。她睡得正香,小手攥成小小的拳頭,擱在下巴旁。
我輕輕點了點頭,算是答應母親。母親微微地笑了,眼角的細紋里都藏著溫柔,她拉著我在床邊坐下,輕聲和舅媽說著話,無非是些母女平安的寬慰言辭。
我想伸手摸一下表妹的手,可大舅進來了大聲斥責道“奶奶的,你不要碰她,你看你臟的,都是細菌,滾出去”我像是被一道驚雷擊中,懸在半空的手猛地一顫,羞愧與委屈瞬間涌上心頭,漲紅了臉不知所措。母親趕忙起身,擋在我身前,聲音帶著幾分急切:“哥,孩子就是想親近親近妹妹,哪有那么臟。”大舅卻不耐煩地皺著眉頭,大手一揮:“姐,你別護著,這小子皮糙肉厚的,別把病菌帶給丫頭。”
我眼眶里的淚在打轉,死死咬住下唇,不讓它們落下來。母親還欲再言,我卻猛地轉身,拔腿跑出屋子。沖到院子里,滿心的酸澀終于決堤,淚水撲簌簌地滾落。我低頭看著自己因為玩耍沾滿塵土的雙手,在衣襟上慌亂地擦著,可怎么擦似乎都擦不干凈那所謂的“臟”。
等臨近中午,父親開著拖拉機來接我們回家,外公外婆追了出來“阿白來了也不吃口飯”
“不吃了媽,家里還忙著呢”
我跟母親上了車,我在車上看著外公外婆,眼睛又是一陣酸澀,雖然回家我日思夜想,可跟外公外婆在一起這么久我又怎么舍得?讓我進退兩難。
車緩緩啟動,我趴在車窗上,拼命地揮手,外公外婆的身影越來越小,可他們眼中的慈愛與不舍卻如烙印般刻在我心里。母親輕輕拍了拍我的肩,遞來紙巾,我才發覺淚水已浸濕臉頰。
一路上,我默默不語,腦海里全是在外公家的畫面:外婆在灶前忙碌,只為給我炒雞蛋,外公帶著我在田間奔跑,教我識別各種莊稼。那些歡聲笑語,那些溫暖叮囑,此刻都成了揪扯我心腸的繩。
回到家,熟悉的環境卻讓我有些恍惚,我徑直走向房間,從書包里掏出外公給我刻的小木雕,還有外婆納的鞋墊,一樣樣擺在桌上,手指輕輕摩挲,仿佛這樣就能再次觸碰到他們的溫暖。
母親叫我出來吃飯,我還是呆呆的想著外公外婆,這時,李軒和李新宇在門口叫喊“張啟回來嗎?”
我急忙放下拿在手里的碗筷,飛快的跑出去。
看到他倆,我眼眶里還噙著的淚花瞬間收了回去,嘴角忍不住上揚。李軒一把摟住我的肩膀,笑著打趣“可算把你盼回來了,沒你在,我們好無聊”
李新宇在一旁附和:“就是就是,走,咱們出去玩會兒。”我們三個的家都在路邊,類似于城鄉結合部,人煙稀少,所以就我們三個一般大,也只有我們三個一起玩。
我下意識地回頭望向家門,母親站在門口,微笑著點頭示意我去玩。我這才安心地跟著他們跑向熟悉的空地。我們坐在廢棄的樓板上,我跟他們分享著在外公家的趣事,他倆把我擠在中間,我給他們講外叔公怎樣帶我逮蟋蟀,怎樣挖地道“咱們在這里也可以挖一個地道,這樣鬼子來了就可以躲在里面了”因為我們一起在李軒家里看過《地道戰》。所以我們都喜歡挖地道,我們害怕日本鬼子哪天再來侵略我們。
就這樣我們一直玩到夕陽下山,我們玩累了,就擠在樓板上坐著。余暉將我們的影子拉得老長,映在那坑洼不平的空地上。大家的肚子都開始咕咕叫,卻沒人愿意先回家,仿佛只要多待一會兒,這快樂的時光就能再延長幾分。
“要不,咱們明天接著挖?”李軒用臟兮兮的小手抹了把汗,眼睛亮晶晶地盯著地面,好像已經看到地道完工的模樣。我劉新宇和對視一眼,重重地點頭,心里滿是期待。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母親呼喚我的聲音,悠長且帶著點兒焦急。我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塵土,戀戀不舍地看向他倆“那明天早點來啊!”他們忙不迭地應著,朝我揮揮手。
我小跑著回到家,母親已經把飯菜端上桌,熱氣騰騰的飯菜驅散了些許暮色的涼意。吃飯時,我嘰嘰喳喳地跟母親講著我們的“地道計劃”,母親微笑著,偶爾插上幾句。
夜幕悄然降臨,窗外繁星閃爍。我躺在床上,腦海里不斷浮現出空地、樓板、小伙伴的笑臉,還有未完工的“地道”,迷迷糊糊進入夢鄉,夢里我們的地道挖得又深又長。
就這樣,我們把暑假剩下的時間愉快的過完了,可是剛開學就發生了一件改變我性格的事,我們開學該上一年級了,父母把我們送到新的學校,學校很大,比我們之前那個幼兒園大好幾倍,教學樓后面還有一個大操場,剛上課,老師給我們發了新書,發的時候我看到,我們的新書都是嶄新的,而劉新宇的語文書封面缺了一角。
等到了下課,我叫李軒和劉新宇去操場玩,可劉新宇卻說“我不想去,我有點不舒服,你們去玩吧”
李軒硬拉著他“走啊,我們兩個沒意思,咱們三個比賽跑”
“可是我真的不舒服啊”劉新宇死死抓住桌子。
“行吧行吧,那咱倆去玩,新宇要是一直不舒服你就找老師”我拉開了他倆。
我倆大步跑到操場,午后的操場熱鬧非凡,同學們的歡聲笑語交織一片。李軒一到操場,就像脫韁的野馬,撒歡地跑向跑道,還回頭沖我大喊:“快來,比比誰先跑完一圈!”我應了一聲,拔腿跟上。
奔跑中,風呼呼地灌進衣領,帶著絲絲涼意。李軒一路領先,他邁著大步,雙臂有力擺動,那勁頭仿佛要把操場踏破。我憋著勁兒,緊盯他背影,腳下加快頻率。
眼看終點將近,我倆幾乎同時沖線,累得癱倒在草地上,胸膛劇烈起伏,大口喘著粗氣,相視而笑。正樂著,我無意間抬眼,瞥見劉新宇正慢慢朝操場走來,腳步虛浮。
我忙起身,迎上去問“你咋來了,身體咋樣?”
劉新宇蒼白的臉上掛著笑,像做錯了什么事一樣“坐了半天,沒勁,出來透透氣”
李軒這時也走過來,輕輕拍了拍劉新宇肩膀“咱別跑了,一起去樹蔭下坐坐。”
隨后,我們仨慢悠悠地挪到樹蔭下,并肩而坐,我和李軒大口喘著粗氣“同學們,離上課時間還有兩分鐘,請同學們做好上課準備”上課廣播響起了,我們顧不得休息,又往教室大跑。
我們氣喘吁吁的跑到教室,老師已經到教室了“同學們,我是你們的語文老師,我的課上不許交頭接耳,不許亂說話,有問題請舉手。不然后果自己負責,下面請同學們拿出語文課本,我們開始上課”這個老師我聽說過,五十多歲的婦女,他之前教過我姐,聽姐姐說她好像很嚴厲,說完同學們快速的開始準備課本。
我也低下頭,拿出桌洞里的書本找到語文書,定睛一看,我的語文課本封面少了一角,我又看向劉新宇,他的課本卻是完好無損,我立馬知道是他把我的課本換了,他坐在我的右前桌,我想叫他,可是教室鴉雀無聲,只有老師在黑板上寫第一課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