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部仍然火辣地痛個不停,可相較之前已經好了太多,這多虧了那一股股吹拂在自己眼部上的清涼氣流。
這氣流溫和,涼爽,有效地緩解了德雷克的痛苦,讓他的精神也隨之鼓舞了不少。
睫毛顫動,德雷克緩緩睜開了眼睛。
入目的是教堂的穹頂,教堂中的燭火閃爍,在其上投射著昏黃的光影。這里的穹頂沒有想象的那么高,邊緣可見彩色玻璃——看裝飾,自己應該是躺在告解室內。墻壁上的掛鐘滴滴答答,時值凌晨一點三十左右。
一張慘白的骨質鳥嘴面具探進自己的視野中,與自己對視。低沉的雙重疊音傳入耳中:“醒了——感覺怎么樣?”
“黯羽先生?!”德雷克試著從簡單的床鋪上支起身體,但被對方輕輕阻止,“您來了?”
“嗯。”黯羽點點頭。他依舊身穿那件由鴉羽編織而成的黑色長袍,似乎只有在辦公室的私人空間內,他才會脫下這件長袍。
“擦擦臉吧,你現在滿臉都是血。”黯羽遞過來一條溫熱的濕毛巾,“說說看都發生什么了。”見德雷克接過,他便拉過一把椅子,坐在德雷克旁邊。
德雷克擦掉毛發上干涸的血——雙眼仍然略有發酸,似是在提醒前不久的兇險。他組織一下語言,簡要地講述了羅菲爾德家族的異樣和午夜的行動。
“嗯……”黯羽帶著黑色手套的爪子輕敲面具邊緣,“真敢啊你——直視一名高位存在,真不怕就此崩解成一團血肉?或者陷入比死亡更可怕的境地……”
德雷克有些尷尬。他這次確實是有點魯莽——什么準備工作都沒做就孤身深入,還主動觸碰明顯存在異常的東西……黯羽說的沒錯,任何一種行為都足夠德雷克陷入比死亡還要糟糕的情況。
黯羽知道德雷克本心是為了盡快救出子爵,并沒有多責怪他,只是叮囑他以后碰到類似的情況千萬要三思后行。德雷克點頭答應。
“直視高位存在的風險無法承擔,但回報同樣是可觀的——我能看見你的靈性因為這次沖擊而穩固了不少,你的靈性水平在沒有服食紅種的情況下,已經和一階‘秘修士’的水平相當了,這在你晉升秘修士時會有很大幫助。
“不過不要妄圖通過這種方式攫取利益,這次可能是這位存在收斂了自身的污染,沒有讓你付出性命,下次就沒那么走運了——或許祂們本身沒有惡意,但僅僅是經過,對我們就是一種毀滅。”
“那位……是神祇么?”
“未必——應該說是‘高位存在’。這次命運隱士惹上的東西不小,不過從祂沒有讓你崩潰瘋狂來看,事情可能還有轉機,祂似乎對我們保持善意。”黯羽說著,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長袍,“一個小時,一個小時之后我們再回去一趟。”
德雷克捕捉到關鍵詞;“我們?先生也要一起過去么?”
“嗯。這次事情不小,我得親自去才放心。你準備好了我們隨時就出發——不過還是盡可能快一點吧。”說著,他走出了告解室。
感覺身體恢復了力氣,德雷克從床上翻身下來,走出告解室。
四團毛茸立刻湊上來。
“咳,我沒事。”看到他們放下心來,德雷克也莫名一陣喜悅,原本沉重的心情也因此鼓舞了不少。“大家怎么樣了?”他指的是羅菲爾德家族成員——他們涉入宅邸的程度可不比德雷克深,難說會不會受到什么影響。
“他們都很好……”岐昀很感激德雷克還在關心自己的家人,但他多少還是很自責,自責于自己的家事卻讓德雷克差點喪命——德里克雙目流血地回來時,他心臟都差點停跳,現在德雷克沒什么事,他懸著的心也放下不少。
他實在不愿意再看見德雷克因為自己再受什么傷了。
“等會我會再回去一趟,這次和先生一起。”德雷克拍了拍岐昀的肩膀,讓他不要擔心。
“你還要回去?!”x4
其中尤其是彪焱,他一直認為如果當時自己陪著德雷克一起,或許就不會出危險。他看著德雷克臉上毛發殘存的血跡,也相當自責。眼下聽到德雷克還要重返,第一個出聲反對。
另外三只自然也不同意。
“你們是不相信他,還是不相信我?”黯羽的聲音傳來。他站在門口大廳的燭火鮮能照耀的陰影中,顯得有些陰森可怕。
“首席!”x4
看到四只獸立正的樣子,黯羽輕笑了幾聲,心情似乎挺愉快:“我知道你們在擔心什么——我這次會和德雷克一起去。在這棟房子里有些東西很值得在意。”
從異常現象開始的十二點鐘開始,至今已經過去了兩個小時。德雷克和黯羽乘著私人馬車重新回到了羅菲爾德家族住宅。
黯羽結了一個手印。下一刻,他的身形恍惚起來,整個人化作了一只黑色羽毛的烏鴉,撲扇著翅膀落在德雷克的肩膀上,兩只金色的眼睛轉動著打量四周。“其實我這次離開學院,還沒有報備,萬一被教會的非凡者發現,免不了又要挨赫爾墨斯說教。”烏鴉鳥喙張合,口吐人言,聲音依舊重疊著。
德里克才想起剛剛在教堂中確實沒有看見教士們。“您不能離開學院嗎?”德雷克有些不太理解,一名學派首席居然被禁足在學院中,連離開都要報備,這多少有點……不近人情了。
“是我個人的一些原因——細節日后如果有機會我會告訴你。”烏鴉一邊說,一邊看著黑暗無光的屋子,“這次你就不用開啟探知術了,這棟房屋已經受到了污染——倘若你上次在期間多停留,恐怕就會被充斥的污染同化。”
德雷克聽得有些后怕。“那……”
“我記得凌澤是不是教過你一些防護性的禱告?挑一個套上吧。”黯羽隨意地說著,“這種程度的污染對我沒有什么大影響,但對普通人就不好說了——羅菲爾德家族成員們離開得早,沒有受到影響。但現在僅是普通肉體的你不做防護進去,再出來恐怕就不正常了。”
德雷克連忙回憶教材,詠唱咒詞,施展了一個防護性禱告。無形的薄膜憑空出現,覆蓋了德雷克的全身。
確認無誤地做完這一切后,德雷克才推門進入屋內。
沒有“隱秘視野”的加持,德雷克眼中的大宅一如之前無二,沒有了飄散不定的白霧,視野開闊了很多,只是那股陰冷詭異的氣氛像是刻在骨髓中,依舊揮之不去。
有了前兩次的經驗,德雷克像是在自家一樣輕車熟路地上到三樓主臥室。
推開門,屋內依舊是整整齊齊,那副畫也仍然掛在那里。
“觸碰它。”烏鴉突然開口。
既然是黯羽的吩咐,德雷克也沒有多猶豫,伸爪觸碰油畫表面。
粗糙的觸感之后,又是熟悉的短暫眩暈,先前仿佛虛空深處的場景再度出現在眼前。流轉的星辰中,那名神秘人依舊站在黑暗中。
察覺到空間被入侵,神秘人轉身面對兩獸。
即死的預感這次沒有傳來。伴隨著神秘人轉身,他兜帽下的面容被星光照耀著顯現在兩位眼中。
那是岐清·羅菲爾德子爵。
什么……德雷克眼睛一瞬瞪大,隨即他發現子爵金色的雙眼此刻被黑色的虛影包裹著,雙眼透露出一股居高臨下、藐視生命的冷漠,這和晚宴時見到的那位平和溫柔的子爵大相徑庭。
顯然,這具身體現在另有使用者。
一陣羽毛飄落的撲簌聲從耳邊傳來。大量黑色的鴉羽飄落,這些鴉羽無風自動,盤旋之間,組合出了黯羽的身形。
“像你這樣的高位存在,怎么會對一位只有二階的‘命運隱士’感興趣?”黯羽抬手正了正面具,開口。
子爵,準確說是附身子爵的東西張了張嘴,似乎是不太適應獸人的聲帶系統。頓了頓,祂用一種機械而單調的語調開口,仿佛是個關節灌滿膠水的人偶:
“是他召喚了我——那幅畫你們應該看見了,那是通往我神國的一條捷徑,我來就是為了回收它——這個命運漩渦的眷者使用解密儀式獲得了開啟的方法,似乎想借此獲得更多的知識。”說著,祂指了指自己,“但是,探求知識是要注意界限的,不能僭越不屬于自己的底線。”
“未知與秘密,一直都是命運途徑超凡者的食糧和毒藥。”黯羽說。
“呵呵,不過這倒是很符合他們頭目的作風。”神秘存在干巴巴地笑,“你在這座人類城邦中應該地位不低,有話語權——我接下來將在城邦內外處理一些異樣的靈界波動。
“我對你們并無惡意,跟你們弄掰只會增加我的麻煩。如果硬是不放心,我可以在行動前向你通知。”
祂的態度出奇地好,加之之前刻意收斂污染沒有傷害德雷克,似乎確實是想和平解決。
黯羽點點頭:“感謝你的坦誠——不過我可能不能隨時收到你的通知,這點上……就由我的學生代勞。”說著,他拍了拍身邊的德雷克,頗有把話題引到德雷克身上的意思。
神秘存在看了看德雷克,顯然還認得他:“哦,是你——能看見我本體的那個小家伙。嗯……真是有趣的靈魂……哪怕沒有命運權柄,我也看得出你命運的波折,將它記錄下來,或許會成為一個好故事。
“有點意思。好吧,這事情就這么定了。小家伙,伸出手。”
在黯羽的授意下,德雷克伸出了左手。一股混雜著藍黑顆粒的流光自神秘存在的手中散出,盤旋在德雷克左手的手背游走。
很像是之前被霧中觸手舔舐時的感覺,那股深入靈魂的寒冷,讓德雷克毛發微微蓬起。寒冷很快褪去,德雷克濃厚的毛發下,隱隱約約可見一枚六邊形的印記浮現,中心是一個環繞星辰的無名漩渦。
“以后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可以誦念我的尊名——至于回不回應,那得看我心情。持有此印記,你就是我的使者和眷者了。記住我的尊名:
“璀璨的尊主,星辰靈魂的執掌人,星軌間的威嚴尊者,神秘之光的主宰——深黯之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