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靜悄悄，兩側墻壁上的煤氣燈早已經被關閉，不過獸人們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夜視能力，因此黑暗帶來的影響不算很嚴重。

身為幻譎途徑的準超凡者，再加上這段時間對靈性的鍛煉，對神秘學知識的學習，德雷克對超凡元素的感官甚至超過很多一階的超凡者。

眼下，他敏銳地感覺到這棟房屋的氣氛已經發生了微妙而不可名狀的變化，連氣溫都降低了不少。當機立斷，他雙爪交握，有些不太熟練地結出一個復雜的手印，嗓音沙啞地低聲詠唱起咒詞：

“在幽影籠罩的深黯之所，

于黑暗寂靜的時空邊緣，

您的偉力穿破破碎的邊緣。

我祈求您降臨探知的靈光，

驅散神秘未知的禁忌。”

探知術的本質其實是一種祈求降靈的簡化儀式，不需要特別的物品或者容器，材料就是祈求者的靈性。其祈禱對象各異，德雷克學習的是詭譎幻談學派的專用版本——祈求的對象是學派普遍信仰的神祇“外域虛空”。

至于德雷克到底是不是祂的虔誠信徒，從德雷克此前的數次練習都成功施展來看，祂似乎并不是很在乎這方面的事情。

靈性消耗間，德雷克感到大腦微微疼痛——這是從不屬于自己緯度窺視的副作用——眼前的景象微微扭曲，紫眸也染上一絲鐵黑。

“隱秘視野”下的羅菲爾德家族大宅和現實視野截然不同——整個走廊內都彌散著濃郁的白色霧氣。這些白色霧氣向下沉積，厚度約到五只獸的腳踝處。上層空氣也飄動著白色的稀薄霧氣，雖然不至于很影響視野，但使整個走廊都染上一層詭異莫名的氣氛。

這……德雷克瞳孔顫動。好在這霧氣對個體似乎是沒有影響的，也沒有毒，不然就出大危險了。“你父親母親，還有你姐姐他們住在哪？”德雷克揮散一團飄到臉上的霧氣，快速問道。

“都在樓上，在最靠外側的房間。”

客房在二樓最里側，從這里跑上樓再到主臥室應該用不到兩分鐘……嗯……德雷克略做斟酌，在心中計算了一下：“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上去。”

“好……小聲點，不要被發現了。”畢竟涉及到的是自己的父親，岐昀還是很心切，走在隊伍最前端。

一行獸踏足第三層的時候，腳步聲已經停止了。在岐昀的帶領下，五獸停在雕刻著家徽的主臥門前。

“門沒被開過……”德雷克湊上去看了看門把手，門還是牢牢反鎖住的。在臥室里夢游？不對，在臥室里夢游那管家是怎么知道雇主在夢游，還在挖土的？

德雷克后退一步，將位置讓給岐昀。在別人家中擅闖主臥，有事情還好，萬一沒什么事，那是極其不禮貌的行為。

岐昀也明白德雷克的意思，上前敲了敲門：“父親，您還好嗎？”

沒有任何回應。

岐昀提高嗓音又問了一遍，依舊沒有回應。

“我能開鎖。”白澤身為紅石工匠學派的學員，對機械造物最為熟悉和擅長，開鎖是基礎課，更何況還是這種不算復雜的鎖。說著，他當即就準備找一根細鐵絲撬鎖。

“來不及了，開鎖太浪費時間了。”沒有多猶豫，岐昀拉來彪焱。兩只一起側過身，用力用肩膀撞在門上。

這兩只本來體格就挺大，加之還是長于肉體的戰士途徑準超凡者，這木門根本承受不住，差點攔腰斷開。

嘭的一聲巨響，門猛烈地向后打開，撞在墻上。大家隨即一擁而入。

床上，岐昀的母親還在熟睡中，居然沒有被這么大的動靜吵醒；而除了她，房間內再無別人——岐昀的父親不知所蹤。

白澤知曉一些醫學知識——紅石途徑的一階是“煉金術士”，同樣作為學派的重點培養對象，白澤在未吸收紅種晉升前便被要求學習理論知識。這些學習內容中包含醫學與人體知識，雖然說煉金術士掌握的人體知識一般會用在黑暗的方面，比不上自然途徑專職治療，但單論檢查問題還是夠用的。

白澤俯身，小心翼翼地檢查床上熟睡的岐昀母親。一會，他長出一口氣，對急切的岐昀說道：“她沒有危險，只是處在很深的睡眠狀態，不過身體沒有任何問題。”

岐昀懸著的心放下了一點。

“我去看看你姐姐怎么樣了。”科恩說著，帶著和白澤一同跑向隔壁。他倆就沒有再破門而入了，而是由白澤撬鎖。

兩獸跑出去后，德雷克站在屋子中央環顧。在他的視野中，這間房間到處彌散著比走廊更加濃郁的霧氣，“隱秘視野”下的能見度幾乎都受到了一些影響。

“德雷克同學，你有什么發現嗎？”雖然母親沒有什么事，但父親不知所蹤，岐昀依舊是憂心忡忡。見德雷克站在屋子最中央四處環顧，似乎有所發現的樣子，他出言詢問。

“那幅畫不太對勁。”床尾正對著的墻壁上砌建著一座紅磚壁爐，爐火熄滅。在壁爐之上的空白墻面懸掛著一副古色古香的頗大油畫。

這副畫繪制的是類似于星空的夜景。無垠星空之中，幽遠深邃的黑暗夜空占據了畫面的大部分空間。背景中的星空以深藍色和黑色為主色調，無數繁星閃爍其間。

這些星星大小不一，亮度也各有不同。有些星星像是遙遠的光點，散發著微弱而清冷的光；而有些則較為明亮，仿佛近在咫尺；有些則三五成群，以某種未知的形狀排布。它們以一種看似隨意卻又有著神秘規律的方式散布在天空中，仿佛在黑暗中窺視的一顆顆眼球。

最詭異的是位于畫面中心位置的事物——那是一個無形無名的巨大漩渦。這漩渦沒有明顯的輪廓界定，但通過周圍星辰和光線的扭曲可以清晰地辨認出它的存在。它像是一個巨大的引力源，又像是一張貪婪可怖的口器，將周圍的一切都緩緩地向其中心拉拽撕扯。

扭曲的光線下，漩渦的內部是一片黑暗的深淵，光線似乎在接近漩渦中心時就被無情地吞噬了。漩渦周圍的星辰都被拉成了細長的光線，像是被卷入漩渦的宇宙塵埃流。

更讓人不安的是，這副畫用色大膽而明艷，但繪畫風格并非異想天開式的混亂不堪，反倒透出一股詭異的嚴肅，仿佛這并不是畫師隨意想象，而是嚴謹的紀實。

越是凝視著這個漩渦，德雷克越是覺得自己的精神仿佛要被吸進去一般混亂。這副畫周圍的霧氣不像大宅子其他地方那樣安靜懸浮，而是旋轉飄揚著向畫的中心緩慢流淌，像是被畫中的漩渦隔空吸入一般。

“畫？”岐昀順著德雷克所指方向看去，“這……聽管家說，父親前幾天去看歌劇，回來時便帶回來這副畫，很是喜歡，因此就掛在了臥室里。”

德雷克沉吟一下，轉身到岐昀和彪焱身旁，低聲說：“先離開這里——這次事情恐怕沒有那么簡單。”

絕對沒那么簡單……德雷克警惕地看了一眼那副仿佛要吞噬掉觀看者心神的油畫，心中的不安就差化為實質。

兩獸看見德雷克染上鐵黑的紫眸，知道他是發現什么了，沒有提出異議。

在德雷克眼中，無論是主宅還是花園，整個羅菲爾德家族住宅都已經彌散著稀薄的白霧，不過以花園大門為界限，這些霧氣沒有一縷散到街道上。

科恩和白澤已經把羅菲爾德家族的成員與仆人轉移去了教堂，也不知道他們倆個人是怎么忙的過來的。

德雷克站在街道上回望那所散發霧氣的宅子，按下心中的不安，轉身對彪焱和岐昀說：“你們倆先去和科恩、白澤匯合，照顧好岐昀的家人。在這事情沒有搞明白前不要回到主宅乃至院子中。”

說著，他轉向岐昀，拍了拍他的肩膀，柔聲說：“放心，你父親絕對會沒事的。我現在有一些想法，相信很快就會有好的結果了。”

岐昀原本慌亂煩躁的心情因為德雷克堅定溫和的話語平復了不少。他感激地點點頭：“真是麻煩你了……”

德雷克擺擺手。彪焱將德雷克拉到一邊，低聲在他耳邊說：“發生什么了，怎么感覺很不妙的樣子。”他是長于肉體的途徑，對這些隱藏的超凡元素雖有感知，但終歸沒有德雷克那樣敏感。

德雷克將剛剛在大宅內看見的情況告訴了彪焱，但關于那幅畫的事他選擇了保留。彪焱虎眼睜大，流露出驚訝和擔憂：“什么……那，那你接下來要怎么做？不會要回到宅子中吧？那也太危險了……”

德雷克聳聳肩，臉上帶著從容的笑容：“眼下羅菲爾德子爵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而又只有我能看見隱藏的東西。越是放任著事情發展，子爵面臨的危險就可能越來越嚴重……有些事總要有人去做的。”

彪焱眼睛一瞪，但他發現德雷克不是在開玩笑：“什么……不行，不行，我得跟你一起去。”

“不——我需要你立刻去找黯羽先生。以我的名義，我想先生應該會立刻見你的。有他在的話，事情就沒那么嚴重了。”

彪焱張了張嘴，看到德雷克的眼神，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那你千萬要當心啊！”

“放心好了，我比任何人都珍惜自己的命。”

目送著兩獸離開，德雷克收起臉上的笑容。深吸一口氣，他輕聲詠唱起咒詞。

探知術再次開啟，伴隨靈性的消耗，黑暗中的羅菲爾德家住宅再次籠罩在迷霧之中。德雷克看了看，果斷地踏入了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