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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 他與柔子
  • 菲喵兒
  • 10590字
  • 2024-12-11 08:37:31

“在那之后,我第一次感覺到時間如此漫長!”回到咖啡廳,他抿了口咖啡,眼里又閃爍起激越熱烈的光芒。我聽他悠揚的敘述道,“我在周五那天就去了柔子的小區,結果撲了個空。回過頭來,才發現那天不是休息日。

于是我只得去香兒家,看了老太太,又陪著這個小女兒玩了一會兒,便苦澀的回了家。

到了周六……我真是,哎,不怕您笑話,那天是約好了八點在香兒家碰頭。可我一整晚都沒睡好,然后六點就起來擺弄我的頭發,用吹風機這邊吹一下那邊吹一下,衣服也從衣柜里拿出來翻的到處都是。媽媽那天早上去上班的時候,簡直被我嚇了一跳。結果我慌里慌張的就對媽媽說,今天要見領導,她怪怪的看了我一眼,說:‘是個漂亮的女領導吧?’

我被她說的整個臉都紅了,她嬉笑一聲,仿佛看穿我的心思,頗為得意的哼了一聲就走了。我呢,不斷搗鼓自己的衣著、打扮,直到十幾分鐘后才慌不擇路的趕去了香兒家。

去了香兒家,才發現柔子里面穿著白襯衫,外面披著件淺灰色外套,雖然依然輕巧漂亮,可儼然是一副休閑的打扮。她盯著我看了好久,才伸手把我脖子前那條帶條紋的花領帶扯開來,對我說道:‘今天是帶香兒去打疫苗唷,你怎么打扮的跟個花哨得大公雞似的。’

‘什么呀,打疫苗也可以穿的正式點嘛。’我又羞又臊,但依然帶著自尊心爭辯道。

于是我們上午便帶著香兒去了康橋街道的衛生院,我負責排隊帶著香兒,她則去掛了號。但還未等她回來,我已經排到前頭了,一個有著烏亮眼睛,又看著挺聰明的女護士問我:‘你是孩子什么人。’

‘爸爸,我是她爸爸。’

‘孩子多大了,我看看哪種疫苗。’

‘不太清楚。’

我頓時臉紅了。

‘不太清楚?’

護士頓時盯住我,似乎想看出點什么。

這時候,幸虧柔子回來了。她拿著一張掛號單,邊笑邊說:‘十一月啦,再過一周,就滿一周歲了。’

‘哦,乙腦疫苗初劑。’她麻利的開好單子,看看柔子,又看了看我。‘當爹的都這么糊涂嗎?’我聽她這樣嘀咕道。

直到九點多,我們打好疫苗,帶香兒吃了早餐,柔子便說我們可以回家了。可她一邊說著,一邊笑嘻嘻的盯著我,我感覺她明顯是故意這樣說的。

‘去哪兒玩一下吧,香兒也想去玩嘛。’

我邊推嬰兒車,邊對香兒說。

‘爸爸,跟爸爸去玩兒!’

香兒也天真的喃喃道。

‘哦,好吧,那我們就陪香兒去玩吧。’

她的語氣很是微妙。我們當下就做地鐵去了幾公里外的大悅城,在那里逛了很久。我看到很多漂亮衣服,可愛的玩偶,還有精美的禮盒,可不管我說買什么,柔子都一概拒絕說不要,我不知因為什么。直到最后,只給香子買了個小娃娃,并且吃了個午飯,我們就出來了。

‘柔子,你干嘛啊!’

在商場門口,我心里有些懊惱。

‘怎么了?’

‘你這也不要,那也不買,我陪你來干嘛呀!’

‘我干嘛要你東西……你是我什么人呀。’

她用一種驚訝的又頗為做作的神氣看著我。現在想來,她肯定是故意的。

‘你是……你是我的。’我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于是我索性住嘴了。我忽然想到我和柔子也不過是機緣巧合的重逢了,并且還莫名其妙的做了這孩子的爸媽,實在沒有什么另外的關系了。可我突然又想到初遇她時在她身側那種躁動不安的心情,便鼓起勇氣說道,‘我那時多想見你一面啊,可你連個回應都沒有就走了!’

‘哪個時候……’她又裝起了糊涂。

‘就是那天呀!你不是摟著我睡了一晚上嗎!我可是一整晚……’

我還未說完,她就連忙捂住我的嘴,一雙眼睛羞惱的看著我。我這才發現周圍的人正笑著議論我們。

‘我不記得!’她又接過小香兒的嬰兒車,也不管我,邊走邊說。

‘你不記得了!你怎么可能不記得!你要我答應回家,答應你不做傻事,然后……’我跟在她身后,忽然想起一件至關重要的事兒。

‘柔子,你干嘛騙我!’我忽然很得意的從后面抓住她的手。

‘什么騙你呀!’她停止腳步,裝出惱怒的神氣,卻也不掙脫我的手。

‘這孩子怎么知道我叫陳陽呀?總是有個人跟她說的吧!’

‘她就是知道呀!’

被我戳穿之后,柔子一下子臉紅了,撅著嘴申辯的同時,那綻若羞花的小臉剔透的有如一顆嬌嫩可口的水蜜桃。

‘你……記了我兩年呀?’

我說出這話,自己也羞得不知所措。柔子則慌亂的叫起來:‘呸!真自戀!真自戀呀!社會主義者!我只是記不起別的人啦,只能跟香兒說起你啦!’

‘啊,這樣呀。’我也點點頭,并覺得這才是合理的,然后拉著柔子說,‘我要給你買衣服。’

‘為什么?’

她不依不饒的看著我。

‘我就是想買嗎!’

我現學現賣的學著她的口氣,十分任性的說。因為我實在說不出別的肉麻話了,也羞于表達那種奇妙的感情。

‘哼,莫名其妙。’

她這樣說著,卻依然任我拉著手,并且主動往商場走去。我則按耐著激動的心情,又和她逛起了商場。

那天的時間過得真快。我給柔子買了件漂亮的白裙,還給老太太買了水果,到了傍晚的時候,我們把香兒送回家。她問我要不要去她家玩一會兒,我拒絕了,因為我害怕幸福會滿溢出來將我淹沒。她則努努嘴,我聽到她喃了句:‘裝模作樣!’

于是我又抓住她的手說:‘那我去你家坐會兒吧,不過時間不會太晚吧。’

她又突然羞惱的看著我,掙脫我的手,對我叱道:‘笨蛋!哪有這么晚去女孩子家里的……’

‘是是是,我回去了……明天見!’

我被她搞的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只能紅著臉應道。

她‘哼’了一聲,又得意又驕傲,還隱隱帶著一種稱心如意的歡悅。而我眺望著她離開,等她消失在小區里時,才回過神來……

而在這之后……”

他再次停下了敘述,表示想好好整理下自己的思緒。而我也很理解的看著他,在這期間,我鼓起勇氣的對他表明了我的想法,說我有意將他的故事寫成一本小說。他驚訝的瞅了我半天,然后用一種微妙又哀傷的口氣說道:“您確定嗎……這不是什么好故事……不,這只是一個悲劇,這不值得……”

“如果您同意的話。”我打斷了他的話,對他露出誠摯的微笑,并表示不必擔憂。我不會改變故事的原意,并且我很同情他的遭遇。

“好吧……好吧,如果您認為這可以的話,我沒有意見。我反而要更加如實的向您說明當時的狀況了。那些我本想隱藏的細節,現在,就當是我對您懺悔自己的過失吧,我向您保證,我將毫無保留的告訴您整個的經過,絕不敢絲毫隱瞞。”

“您言重了。”他嚴肅的神情令我為之一怔,不禁也感到慌亂起來。

“好吧,您久等了。我便繼續往下說吧,再那之后……

我大概不必向您敘述之后的日子我究竟有多幸福吧?!

自從有一次我偶然邀請她于傍晚去運河邊散步后,我就每天都上門叨擾她了。她周一到周五每次都在七點左右準時回到家。盡管她總擺出一副不厭其煩,又很別扭的神氣,但卻從來沒有拒絕過我的邀請。于是她越是保持那種刻意的冷淡,我就越對她喜歡的一發不可收,簡直是徹底癡了迷。”

講到這里,他笑了一下,似乎特別感到開心。他說:“您可不要誤會,這并非什么欲情故縱、欲拒還迎的戰術,而是她性格如此。后來我才知道她骨子里跟我一樣靦腆,一樣害羞,一樣感到不知所措,所以才偽裝成一副高高在上,驕矜倨傲的樣子。

那天……那天的情形我現在還記得。我們走在黑燈瞎火的綠道上,昏聵的燈光朦朧的打在我們的臉上,我和她的距離不斷貼近。在夢寐迷離的黑暗之中,我感覺到她和我一樣緊張,并也自然而然的感覺到她掌心泌出一些細細的汗絲。于是我心中陡然升起一種強烈的預感,我感覺到這就是時機!這就是命運般的時刻!

‘陳陽?’

她用壓低的聲音詢問我。因為我停下了腳步,我的心在嘭嘭直跳,同時也感到柔子的心里也激蕩著和我同樣的興奮與同樣的驚喜。

‘柔子,我們去那兒。’

我對她說。并指著那座熟悉的涼亭,我們過去了。

‘怎么了,很晚了,我們得回家啦。’

似乎感覺到我手掌間的火熱的溫度,柔子很不安的說。就想和我保持距離。

‘柔子,我有話要說!’我用力抓著她的手。雖然她看不清,但一定感覺到了我炙熱的眼神。

‘不,我們得回家了。’柔子開始擺脫我的手。

‘柔子,無論何時……!’我用拗口的聲音……實際上我當時也羞臊的說不出話。但是我又覺得我必須主動對柔子表達些什么,于是我繼續很牽強的擠著嘴巴說,‘只要你愿意!無論何時……只要你不嫌棄我的話……我都可以……!’

‘可以什么!’她慌張的反問道。

‘可以……’我剛想說‘結婚’兩個字,又感到不妥。我又想說‘在一起’,‘戀愛’,之類的話,可我又覺得這太過俗套了!

于是我終于很是別扭的對她忸怩道:‘散步……我隨時可以和你散步!你很喜歡散步吧!’

我感到她的小嘴很快的抽動了下,似乎在笑。接著她又放松下來,由我牽著,松了口氣似的說:‘笨蛋,我們不是在散步嗎?’

‘是啊,的確如此……今天天氣很好……最近天氣總是好得不得了!’

‘我們回家吧。’

她捂著嘴巴,一副很想笑又很開心的樣子。于是我們牽著手,在天橋下綠道的拐角處分別。她的身影緩緩消失,我帶著傻笑注視她的離去……”

“朋友,”我忍不住打斷了他的話,因為我也感到一種溫水煮青蛙似的不暢快感,便對他詢問道,“你這樣說,莫非你之后都沒有向她表白心意嗎?”

“您不必緊張,她的許多秘密我起初并不知情。可我向您保證,我不僅向她宣誓了我的真心,并還差點帶著她出逃……不,私奔!”他把這兩個字用力的吐出來,帶著痛苦又釋然的意味,不禁令我驚訝。

“抱歉朋友,請你繼續。”

“好的,如您所預料的,在之后的一個多月的時間里,我和她一直保持著這種朦朧微妙又蠢蠢欲動的關系與氛圍。每天晚上,只要是風平浪靜或雨過天晴的夜晚,我們都出來散步,并又在周六周日去看望老太太,帶著香兒出去游玩……可事情總歸要發生變化的。

在十月下旬的一個星期六的晚上……老太太,被人發現暈倒在小區里。”

他擰著眉毛,惋惜,錯愕,驚訝,恐懼,迷茫,所有的情緒都在那張清秀又堅毅的面容上呈現出來,仿佛一幕生動的戲曲。

“就是那個時候,就在那天晚上,我和柔子帶著香兒,還有老太太的一些近鄰。只有這些人,甚至除了香兒,沒有老太太的一個親人,她沒有親人了,老伴很早就去世了,獨自拉扯兒子長大,兒子卻誤入歧途,離她而去,兒媳也心灰意冷的離去。小區里很多人守望著她,但就是這個時候……我記得清清楚楚……那時是晚上十一點,我事先跟媽媽打過電話,說我今天加班,要在公司留宿。而那許許多多善良的人們,他們就圍聚在老太太的家里。

救護車來了之后,老太太死活不愿上去,她說她時間到了,她知道。她這輩子做過許多對不起人的事,那些人都原諒她了,因為老天爺已經懲罰過她了,她這樣神神叨叨的嘀咕著。我們以為她瘋了,結果她突然神采奕奕的抓住我和柔子的手,不斷說著:‘好孩子!好孩子!’

然后她拖著又老又沉,虛弱不堪的身子,竟爬起來給我和柔子行禮。她想跪下磕頭的時候,被我攔住了。然后我聽到她說:‘我認出你來啦!我兒子可沒這么好嘞!不過你也算我半個兒子啦!’

我眼淚都要涌出來,正為老太太突然恢復神智而欣喜。可圍聚著的老人卻對她說:‘哎!你莫擔心,我們會照看好香兒,你安心走吧。’

那時候我才知道這是回光返照。老太太又熱淚盈眶的拉著柔子,問她叫什么名字,問了她很多話,柔子一邊哭一邊回她,這樣的情景持續了很久。直到十一點左右,許多人都驚訝的喃叫起來,老人和叔叔阿姨都在房間里讓開道路,一個女孩子……第一眼,我以為我眼花了,我以為是柔子,可柔子就在我身側。我仔細看過去,才發現這個女孩子個頭高一些,精致的臉上也沒有柔子那種活潑的神氣,更多的是一種柔軟,依順,又頗有些哀傷的神態。

‘媽!’

她幾步過來,就撲到老太太的懷里哭。老太太更是一顫一顫的摟著她,可是只持續了幾秒鐘,老太太喃了聲:‘妍子,你回來啦。’,便癱在妍子懷里一動不動了。后來我們才知道,老太太之所以這么精神,就是強撐著想見兒媳最后一面,于是一見到妍子,她就安心的去了,臉上掛著又老又慈藹的笑容……然后……然后……”

“休息一下吧。”我看他不斷縮著鼻子,強忍著悲痛的情緒,便笑著提議道。

“沒事!沒事!您不介意我這幅樣子就好。”他深吸一口氣,略微平復了心情,便繼續說起來。

“然后,又過了幾天,妍子作為兒媳,操辦了老太太的喪事。這期間我找過一次柔子,可她只是帶著叫人悲慟的神情說想安靜幾天。

于是隔了很久,在我看來是很久的,兩個多星期之后,我才又見到柔子。不是在柔子家,是在已逝的老太太家。當時妍子也在,香兒一見到我,就撲過來喊我爸爸,她那時候已經一歲出頭了,路走的很好,甚至已經能蹦蹦跳跳了。妍子看我的表情很微妙,但她又很嚴肅的把香兒拉到身邊,香兒用陌生又不安的眼睛看著她。

‘感謝你們……你們對媽媽還有我女兒的照顧,我是很難報答的。’她語氣真誠,隨后又話鋒一轉,說,‘但我是香兒的媽媽,我要把她帶走。’

對此我無可非議,親媽來帶走自己的孩子,我和柔子不可能說什么。盡管我們感到不舍,卻也認為這是妥當的安排。

可是,小孩是天真的。香兒一生出來,媽媽就心灰意冷的走了,她的記憶里只聽到老太太說起媽媽,而后長大一些時,她又把柔子當成自己的媽媽。等到妍子回來后,她當然會感覺到,柔子才是她的媽媽,卻覺得妍子只是個陌生人。

于是,在臨別時,香兒又哭又鬧,奮力哭喊,簡直叫人于心不忍。在拉扯之中,妍子既感到難過,也感到心疼。最后她還是妥協了,她退掉自己當時的房子,留在了老太太的故居,并希望我們能如往常一樣去看望香兒。

事情就這樣告一段落。可更大的悲痛卻接踵而至,自從妍子回來照顧香兒后,柔子就一直躲著我,等到我內心的不安感越來越強烈時,柔子又突然約見了我。

‘陳陽,你有沒有考慮過。’

在探望過香兒后,柔子和我走在西湖邊上,突然問道。

‘考慮什么。’

我正因柔子突然約我來西湖游玩感到欣喜與驚訝,沒注意到她別扭的口氣。

‘妍子是個好女孩呀,你就沒想過嘛。’

‘別開玩笑了!’我打斷她,說,‘我考慮過的人,從來只有一個。’

‘可你不想當香兒的爸爸了嗎?如果妍子愿意的話……’

‘柔子!這和我們有什么關系!’我頓時有些惱火,緊盯著她躲閃的目光,再次用很重的語氣重申道,‘我考慮的人從來都只有一個!你心里清楚!’

‘可那個人……如果她不能和你一起呢?’她一邊走,一邊用壓抑的聲音說。我感覺到她的手在微微顫抖。

‘什么不能!為什么不能?’我被她驚呆了,根本不理解她的意思,‘沒有什么不能,如果不能和她一起,我寧愿……’這時我看到北山街的一座寺廟,‘智果寺’,于是我叫道:‘我寧愿去當和尚!’

‘笨蛋!’她突然跑開,又回頭看我。我發現她那雙秀眼里霧靄氤氳,顯然是隱忍到了極點,便追上去。她像個任性的孩子,跑起來,小而急促的步子不斷邁著。可我追的更快,就是那個時候,我第一次將她抱住了……真的,我將她抱在懷里,問她什么意思。為什么不能在一起,為什么要說這種話,她不回答我,而是用奇妙的……既歡快又悲傷的眼神盯著我,我不明白。她又抱住我,我很驚訝,聽到她說:‘不管她以后去了哪里,不管她在任何地方,不管她是什么身份,你都必須記住:她最喜歡的人都只有你一個。’

她這種猜謎式的話令我感到欣喜的同時又令我不安到了極致。

‘究竟是為什么!’我叫道,‘她為什么非得離開呢!是什么緣由!為什么不能說出來!為什么要這樣折磨人呢!’

‘她不會說的!’她的眼淚頓時涌出來,嘴唇抿得緊緊的,喃道,‘因為這樣他才能心安理得的愛著她,而她也能永遠保留著這份愛。至少,她明白,他們的心是彼此貼近的。’

‘所以呢!’我預感到柔子所隱藏著的秘密正一刻不停的使她遠離我。而我卻對此一無所知,甚至聞所未聞,‘我什么都不明白,也什么都不想明白。可是你的話只叫我感到害怕,難道真有那么一天!我真的會失去那個人嗎?’

‘你永遠不會失去她,’她依然抱著我,用哄孩子似的口氣說,‘她從一開始就屬于你了,不論她身在何處……’

可這種話,我當時已經忍無可忍了。我掙脫了她,喪氣的往回走,她一下子就追上我,深吸一口氣。我見她臉上倏地閃過一絲羞澀,卻又馬上顯出一副決絕的模樣,說:‘我會向你證明的……她有多么愛你,你會明白的,她什么都愿意,什么都……’”

他突然又停止了敘述,一雙眼睛不安的看著我。我還未開口,他便對我苦笑道:“那個時候,我不明白,也許是我不想明白。您大致能猜出來她所要表達的意思,那天晚上,她帶我去了酒店……”

隨后,朋友們,我很驚訝。他突然站起身來,兩手使勁扶住露天咖啡廳的桌子肘,用一種近乎可憐或者哀求的目光看著我。

“我不知道是否有人相信,但是我至少希望,您能夠相信我。那天晚上,我們什么都沒有發生。從我與她相識到最后,我們真的從沒有發生過眾所周知的那種事,這件事很重要(筆者注:他之所以強調這件事,是為了保全那個女人的聲譽,這也是我聽到最后才恍然明白的。)。”

雖然我當時對他的說法感到奇怪,但還是感覺到他的真誠,便點點頭請他繼續往下說。

“事情是這樣的,那天晚上,或者說,在那個酒店里,我整個人都惶惶不安。這并不是虛偽或者靦腆,而是一種恐慌,因為我分明知道,柔子這樣做只是為了證明什么。可為什么要證明這些?她證明這些后想做什么?她究竟隱藏著怎樣的秘密,為什么打死都不能讓我知道?

我腦子里亂糟糟的,可她已經披著浴巾出來了。長長的烏發輕落在兩邊纖細的肩上,精致的嬌容如桃花綻放似的泛著紅霞,就像一個喝了酒于是有點醺醉的人。我不可能不為她迷醉,可我內心的不安卻越來越強烈。因為我清醒的意識到,在此之前,不管我多么熱烈的向她表白心意,她都會故作冷淡的逃開,躲開,與我保持距離。而現在這個突然要向我坦誠一切的柔子卻莫名的令我感到陌生。她到底想做什么,我的心砰砰直跳,既期待發生什么,又感到強烈的不安。

‘陳陽。’她走過來,發出觸電般的酥酥滑滑的……又如一只不斷搔癢的柔綿的小手般的聲音。那種千嬌百媚的儀態我從未見過。以前我感到這是個美麗活潑的女孩,那時我感覺她就像一個燃燒著火焰的……”

他突然停下敘事,露出一副沉思的表情,似乎想不出好的形容詞。過了一會兒,只見他咬著牙說道:“燃燒著火焰的少……少婦(筆者注:講到這里他又頓了一下,隨后才繼續說起。)……其實我并不是小孩子,羞于面對這種事。但她給我的感覺實在怪異極了,簡直就像一個陌生的女人。我于是站起身來,推開了她。

‘柔子,我要出去走走。’

‘陳陽!’

就在半個身子已經跨出酒店的門外時,我聽到她帶著嗚咽的聲音。

‘你會后悔的。’她用那雙泫然若泣的又美的叫人驚訝的云霧蒙蒙的眸子緊盯著我,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似的,她又靠在床頭哭起來。

我只感覺她又變回那個美麗活潑的姑娘了。可我又深怕自己一回頭就再也出不去了,我怕那火焰將她的純潔與我對她的愛都在一種訣別式的渴飲愛情的沖動中一并焚毀。在我猶豫了半晌之后,我還是避開了她那哀求似的又哀婉得叫人憐惜的目光,徑直跨到門外。在駐足了幾秒鐘后,我聽到房間里傳來轟然爆發似的雨點般熱烈的叫人揪心的啜泣聲,我狠狠掐了下自己的大腿脖子,徑直跑開了。

那天我直接回了家,因為害怕見到她,可在第二天之后……”

他又停下來,深深的吸了口氣,似乎在平復自己的心情。

“第二天之后,我發現一切都變了!柔子家里什么東西都變了!

除了那些空蕩蕩的衣櫥,沒有被褥的紅木床,收拾的一干二凈的家具和廚房,既沒有半點垃圾也沒有半個人影的客廳,除了這些之外,什么也沒有!

等到一個老爺爺走過來問我是不是要租房時,我終于意識到昨日那強烈不安的由來——柔子走了!她不告而別,甚至連個招呼也沒打!

不!她跟我打過招呼了!她不是對我說了:‘不管她以后去了哪里,不管她在任何地方……她最喜歡的人都只有一個。’

想到她敞露心扉的話語,我的心里猛地的一揪,就像被一只鋒利的巨爪狠狠攫住那樣。我想到她昨日那急著把自己送到我懷里的決絕又熱烈的模樣,頓時痛苦的想要從高樓上跳下去。我一邊艱難的喘氣,一邊趔趄的跑出房門。老爺爺半張著嘴看我,倏忽的說道:‘你莫不是柔子的朋友吧。’

‘啊!爺爺,是…是的。您知道發生什么事了嗎。’我踱步上前,激動的抓住老爺爺的手。老爺爺晃著身子,我意識到失禮了,松開手祈求的看著他。

‘那姑娘呀。我也正感到奇怪呢,’老爺爺面露思索,說,‘她本來要過幾天才走,說她要渡過人生最幸福的幾天……’

老爺爺又神采飛揚的說:‘她住過來幾個月,我還從沒見過她那么開懷的表情呢。’

我的心無疑又被撒上了一把精制的碘鹽,痛的說不出話。老爺爺見我神色哀慟,又連忙說:‘她大概是回老家了。’

‘回老家!江西嗎?’

‘這我可不知道。不過嘛,她是昨天晚上加班加點走的。房間的東西全叫我當了去,說把當來的錢交給香兒家,看她的樣子,恐怕是有什么急事吧。’

‘謝謝您。’

想到妍子和香兒,我立馬向他告辭。

到妍子家里時,門半開著。我二話不說沖進去時,妍子正對著鏡子扎頭發,那副俏生生的儀態活像個未出閣的姑娘。香兒迎上來叫我爸爸,她驚覺到我,面露羞澀。可我沒時間欣賞這大姑娘的羞態,摸了摸香兒的頭,便走上去,問道:‘妍子,你知道柔子去哪了嗎!’

‘她……她回家了。’

妍子愣了一下,似乎是感到驚訝。

‘回老家了嗎?為什么?’

‘她沒跟你說嗎?她回去結……’

她突然捂住嘴,仿佛說了什么不該說的。

‘結……結什么?’我心頭一顫,上前抓住她的手,‘結什么?’

‘我不知道……她沒跟你說,我也不好說呀。’妍子慌張的神色證明了我心中的猜想。但我當時居然不敢把那個呼之欲出的詞從心里說出來。我不斷欺騙自己,不斷安慰自己說:‘結’也有很多用法,‘結交’‘結緣’‘義結金蘭’,對!不可能存在那種情況!

可我又能怎么樣呢!妍子當時挽留了我,但我直接就跑出去。我跑到小區里,四處打聽,終于得知她去了哪里,南昌,江西南昌,那是她的老家。

我想都沒想就買好了車票。就在下午,我簡單和媽媽打了電話,說我要出差幾天,這樣的謊話我以為是瞞不住媽媽的,可媽媽居然問我說:‘是不是要回老家?’

我驚呆了。我老家在鄱陽,離南昌很近,算起來我和柔子是老鄉。

‘那你就回去好好看看爺爺奶奶,還有外公外婆吧,但是,可別到處亂跑。’

媽媽用一種無所不知的口氣對我囑咐道。當時我居然沒有察覺到這口氣里的包容與憐愛。

杭州到南昌是很快的,列車幾小時就到了站。可是一下車站,我就感到心力憔瘁,偌大的南昌,我上哪里去找柔子呢!

可命運就像是非得在我胸口上狠刳幾下的刨刀似的,在我剛下列車沒多久,我就聽到站臺前的幾個老人喜氣洋洋的談論著什么。

‘好姑娘呀,讀過書,人也漂亮,雖孤苦零汀的,這下總算有了著落。’

‘是呀,早就定好的嘛。那小伙也能等,一心一意,等了兩年吶!’

我起初根本沒太在意這幾個老爺爺,可等我走過他們身邊時。

‘哪有辦法嘛,她要讀書嘛。她奶奶走得早,爺爺本來也是個知識分子呀,后來非跑到天安門搞什么抗議,書沒得讀了,還坐了牢。她爺爺奶奶都去了,老爸也在兩年前去世了……工傷吶……傷的可真重呀……哎,可憐的孩子。’

‘沒事啦。劉顏這孩子出了名的好,又會做活,等過幾天過了門……’

‘老爺爺!’我驚愕的走過去,沖正說話的那個恰煙的老爺爺囔道,‘您在說啥啊?哪戶人家!是什么喜事嗎!’

老爺爺愣了一下,大概是見我神色激烈,以為我認識那個叫劉顏的小伙。

‘哦哦,是劉村的喜事呀,訂了兩年親的那門事兒。你是劉顏的朋友?’

‘親家是誰?叫什么名字?’我的心里不斷祈禱著奇跡發生,用幾乎哀求的目光緊盯著這個老人。

‘噢噢……兩年前走了爹爹的那個,你不知道?好像是叫什么……林柔吧?’

他不確信的看了眼另一個爺爺。

‘是叫林柔。’

另一個老爺爺用和藹的喜洋洋的卻在我當時看來魔鬼般的笑容說道。

‘老爺爺!’

我沖上去,抓住這兩個爺爺的手。我不明白我為什么這樣做,可我把他們嚇了一跳。他們看我一副又驚又恐,又一副快哭的樣子,頓時有些不知所措。

‘謝謝你們!’

我大叫著跑開了,羞愧的簡直不敢見人。我肯定嚇到那兩個老爺爺了,可我實在不知道該作何反應,柔子要結婚了,并且這是兩年前就訂好了。而她的爸爸早就過世了,可她卻騙我說爸爸跟妹妹以及大伯大嬸住在老家,她騙了我多少?她的目的是什么?她哪句話是真心的、哪句話又是虛情假意?那些昏亂又激烈的想法一刻不停的從我的腦袋瓜里踴躍出來,我簡直不知道該如何收場!我要不要去參加她的婚禮?給她一個意外驚喜?還是說就住打住,在心里默默祝福她?

我頭痛欲裂,簡直想一頭撞死在列車站臺旁的石柱上。可這又能怎么樣呢?我感覺我失去了一切,我失去了生命中所有重要的甚至是根本重要的東西。我一刻不停的胡思亂想著,忽而我像個傻子一樣大笑起來。因為我猛然想到柔子回來的前一天,她的種種可笑的而又反常的行為!

我還想到當時她說的那句話:‘這樣他才能心安理得的愛著她,而她也能永遠保留著這份愛。至少,她明白,他們的心是彼此貼近的。’

我簡直是在心里徹底嘲笑這個女人了,什么叫:‘心安理得的愛著她!’

我一下子全部都明白了。這個訂了婚的女人前一天所表演的其實就是一幕紅杏出墻的戲碼!就算那天我和她真的發生了什么,她也不過是和我享受幾夜的溫情,然后再把我像垃圾般遠遠丟開!

最后她回到老家,找她相識兩年之久的訂了婚的情郎!是啊!她可真能算計!我當時甚至懷疑她帶著香兒出現在我的面前都是她計算好的!甚至我們初見時,她也是故意嚷嚷著‘工地進賊啦!’然后好把我帶進廂房的。她如此處心積慮的算計我,利用我,以那副純潔美好的樣子闖入我的生活中,究竟是為了什么呢!

她的目的是什么呢!只是為了戲弄我?只是好玩?那我憑什么眼睜睜的看著她去結婚呢?難道我還得祝福她!祝福這個利用我感情的壞女人不可?不,我得讓她知道,我也是個壞人,我不可能讓她就這樣得到幸福。而我之所以如此,全都因為她對我所做的一切。

她不是要我當她的情人嗎?前一天她不是還對我投懷送抱嗎?我只想好好同她一起,我想同她結婚。我還幻想過和她生一個孩子,我們幸福快樂的生活在一起,可是……她無非拿我消遣,她想在婚前和我發生一段不可能的情事。我突然‘咯咯’的笑了一聲,很難聽,又像哭又像笑。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我終于打定注意……一定要這個欺騙了我的真心的女人付出代價……正因為如此,才有了后來的那些事。”

他停了下來,高漲的情緒使他額角上都冒起細細的汗絲。

“你當時真那樣想么!”

我感到十分驚訝。因為我以為眼前的男孩是個十分高尚的人,后來我才想道:這個男孩比我想象的還要高尚幾分。因為他沒有將自己不好的一面偽裝成好的一面,而他明顯可以對我說得更加好聽一些。

“探望她”,“還愛著她”,“爭取她”,“放不下她”,這些詞匯顯然都能繼續他的講述,同時又繼續維持他的高尚形象。

“我那時什么都不知道,”他面露苦澀的道,眼里卻閃著明亮的笑意,“所以我當然很自然那么想。”

我沖他笑了笑,心里更加敬佩起來,便示意他繼續講下去。

“接下來,就發生了那樣的事兒……”他說到這,整張臉都散發出動人的神采。我不禁多看了兩眼,便聽他繼續說道,“在那個晚上……柔子結婚前兩天的一個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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