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巖言使出了吃奶的勁兒把壓在上面的鐵箱子給推到邊緣。
隨著它往下一墜,一聲砸地的巨大震響在腳邊炸開,她條件反射地跳了起來。
下面又是一個鐵箱子,林巖言拿刀撬開覆板,里面挨著一瓶瓶朗姆酒。
她狠狠踹了箱子一腳,隨即垂下頭長嘆一口氣,又轉身開始翻找。
找了有半柱香的功夫,她忽然瞄到了個東西。
一柱鐵皮箱的頂端似乎有個紙箱子。
林巖言拖了個矮箱子做墊腳的,她踩著爬到另一排貨箱上面,站起來,目測高度。
似乎還差一點。
她五指扒著縫隙,拼命踮起腳,伸直了手臂往上夠。
這破紙箱還放得很里邊!
她手指晃來晃去夠不到,林巖言只好四處張望,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工具能幫上她的忙。
林巖言下來取了個酒瓶,又爬上去重新拿那紙箱,這回高度長度都夠了,她小心地把那紙箱子往自己這里掃,一點點挪到邊緣,直到它搖搖欲墜。
紙箱掉了下來,正好摔進林巖言懷里。
林巖言用小刀劃開封膠,打開箱子一看,里面放著三排三列三疊的藥劑盒。
是她要找的二價青尸疫苗。
林巖言捧著箱子正準備回到甲板上去,她腳尖才落地,“吱呀”一聲,門突然從外面被人拉開了。
“誰?”林巖言神經瞬間繃緊。
“是我。”來人金發紫眸,不是Kervix,又會是誰?
他目光轉移到林巖言手里的藥劑箱上。
“你找到了?疫苗?”他問。
“嗯,這個。”林巖言點點頭,把箱子送到他的面前。
Kervix取出一盒,翻面瞧了瞧,似乎在確認,又放回原位。
“我來拿吧。”
他伸手自然地接過箱子。
“外面危險,我先上甲板看看情況,你在這里等我。”他說。
“啊……好。”林巖言答應下來,眼巴巴地望著他抱著紙箱子離去。
外面還很危險嗎?可他不是剛從甲板上下來嗎?
林巖言有點困惑,但她也沒多想,聽他的話待在艙室門口乖乖等著。
隨著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她愈發覺得不對勁起來。
不會出什么事了吧?
林巖言攥緊了衣角,腦子里一團亂麻。
還是自己去看看到底怎么了吧。
她剛踏出門一步,一道陰影從前方投了下來,擋住了門前的燈光。
Kervix一手扶著門框,一手握著刀柄,喘著粗氣。
他臉頰邊、衣服上都濺染著鮮血,刀上還在淌,滴滴答答地落在腳邊。
“巖言,你找到船員了嗎?”
林巖言注視著Kervix急切的眸色,瞳孔無措地晃動著。
她僵在原地,腦子像被人猛打了一拳。
“怎么了?”Kervix抓住了她的肩膀。
“我,我我,我剛剛把藥給你了,對,對嗎?”林巖言哆嗦著唇,話音不住地顫抖。
“藥?什么意思?”Kervix一臉茫然,“我剛解除掉危險,第一時間就來找你了。”
“剛剛我看到你,我把藥給你了……”林巖言語無倫次,手腳并用,嘗試給Kervix解釋剛剛發生了什么,實際上她自己都沒有反應過來。
難道剛才的那個人不是Kervix?可是明明一模一樣……莫非她見鬼了?
冷汗流滿她的后脖頸,林巖言緊盯著眼前人的紫色瞳子,咽了咽口水。
Kervix愣了一會兒,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脫口而出:“不好!”
是別的異能者。
林巖言也猛然驚醒過來。
“是同行。”Kervix判斷。
“對不起!我去追。”林巖言無比懊悔。
“多久了?”
“有一會……”
“那船員呢?你找到了嗎?”
“他們現在應該已經上到左舷找救生筏了。”
“全嗎?”
“都沒事。”
“走,我們也上去。”
Kervix爬上架梯,林巖言跟在后頭,兩人一刻也不敢歇,直奔上甲板。
三分鐘前。
“Kervix”登上駕駛艙前的甲板。
一頭金色的頭發開始生長,變得濃密而卷曲,胸部隆起,指甲變長,唇色變深。不到兩三秒的時間,“他”變成了“她”。
李一瑤胳膊肘夾著藥劑箱,指尖輕敲欄桿,靜靜地俯視著船下一波一波起伏的海浪。
“他們會回過神來。”她對著海面說,“接下來就靠你了,尤安。”
一陣浪花卷起,拍打過船體,似乎海的回應。
李一瑤向下再看時,組織派來的高速快艇已經抵達。
她不再停留,轉身跳進快艇,頭也不回地破浪而去。
……
天光乍現,林巖言踩上最后一階梯板,手摸到木板上濕漉漉的血。
上來身邊就是一具海盜的尸體。
她飛速地瞟了一眼,將視線挪到高處。
Kervix已經找到了一眾船員,他與船長交談起來。
也許是貨輪上已經沒有了海盜,海軍的救援也很快就到了,船長開始重新考慮他們是否要棄船。
顯然,他們更傾向于留在貨輪上。
林巖言攀上雷達桅邊的梯子,登到輪船的最高點,極目遠眺,一眼望去,茫茫大海中有一個黑點在以肉眼可見的高速向海平線移動。
她指著那個方向,攏掌作喇叭狀向Kervix大呼:“藥在那里,在那里!”
“我去追!”
在大家一片尖叫聲中,Kervix竟翻躍過欄桿,直接往海里跳下去。
然而他并沒有沉下去,海水在他控制之下居然形成了天然的水滑板。
Kervix滑向李一瑤的快艇,風吹過,在海上劃開兩道白沫,仿佛在他的腳上生長出羽翼。
林巖言瞪大了眼睛。
元素控制到這種程度,背后該付出多少的努力啊。
突然,船體一陣劇烈地晃動,林巖言猝不及防地跌倒在鐵絲網上。
膝蓋處漫起一陣鉆心的疼痛,林巖言低頭一看,地上有一塊鐵絲翹起來了,刮掉她一層皮。
她還來不及站起來,又迎來一陣晃動,林巖言趕緊死死抓住了欄桿。
發生了什么事?
她扶著桿子狼狽地爬起來,往底下探望。
輪船不知何時駛入了海霧中心,在白茫茫的霧氣逐漸消散后,四周逐漸顯現出了原先沒有的黑影。
這些黑影在蠕動。
定睛一看,林巖言渾身的汗毛立馬炸開。
數條高如城墻的章魚觸手游動著從船底升起,外翻的血紅色的吸盤一張一縮,粘稠的液體往下流淌,隨著它蜿蜒地攀升,留下黑色的痕跡。
鋼鐵做的一艘巨輪,在它面前竟顯得如此渺小。
“怪,怪物——”船員們驚恐地跌倒在甲板上,面色蒼白,顫抖地望著天空中投下死亡的陰影。
林巖言轉頭看向海面。
Kervix被一條觸手絞纏住,提上空中。
兩道銀光交錯而過,觸手立馬松開了他,血從觸手斷裂的切口中噴出來。
Kervix和觸手一同墜落進海里。
林巖言忍受著翻天覆地的顛沛,踉蹌著連滾帶爬地下到甲板。
“棄船逃吧!”船長的叫喊聲在背后響起。
剩余的七條觸手仿佛暴怒般開始肆意破壞船體,捅穿窗戶,重重砸向木板,連根拔起鐵欄桿。
所到之處,支離破碎。
它甚至卷起兩名逃跑的船員,扔進海里。
場面一片混亂。
“救命——救命——”撕心裂肺的哭喊自下而上,掀開了林巖言的天靈蓋。
船體開始傾斜,它要把整個游輪都翻過來。
林巖言把手中小刀扎進木板縫隙里,可甲板越來越陡,她這樣遲早會掉下去。
她逆著勢往上攀爬,指尖摳住船頭鐵板的裂隙,望著李一瑤一點點消失在前方。
周圍的嘈雜,耳邊的狂風,似乎在那一刻也消失了。
“巖言!”
她聽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林巖言從一霎的恍惚中回頭。
Kervix左手拖著一名船員,身后背著一名船員,用苗刀撐著,單膝跪倒在甲板上。
他渾身都濕淋淋的,身上混著血與海水的污泥,只有一雙眸子依舊雪亮清明,泛著冷靜的寒光。
“救人。”他說。
林巖言眼角泛酸。
她知道,迄今為止,這場任務他們已經失敗了。
林巖言把小刀拔出來,整個人順重力往下滑,在接近左舷處,她趁機抓住了一根管道。
她用小刀割開了綁住救生艇的繩子。
海水漫過了她的腰,刺骨的寒意順著脊柱往上,林巖言感覺動作都遲緩了。
她繼續用刀割開旁邊救生圈的繩子。
急浪開始吞沒她的視線。
很快,他們墜入了無邊的黑暗中。
林巖言只知道自己抱住了一個救生圈,她的兩條腿拼命往上蹬。
幾乎要窒息了,眼前終于模模糊糊地開始變亮。
浪花四濺,林巖言猛地探出腦袋,大口大口地呼吸著空氣。
緩過一口勁兒來,她開始四處張望。
Kervix呢?其他人呢?
方圓幾里別說人影了,連只海鷗都見不著。救生圈繼續帶著她往前漂泊,寒冷逐漸麻痹了腿腳。
林巖言望著沒有盡頭的海面,忽然心中生出一種感覺。
這個世界上只有她一個人了。
幾乎是下意識的,她開始扯著嗓子大喊:“Kervix!前輩!”
她往前用力劃水,舞動雙臂,希望揮散這種難以言說的感覺。
“前輩!有人嗎!”
“有人嗎——”
她喊了不知多少遍,聲音都沙啞了。
林巖言覺得渾身都凍得快沒有知覺了,只有眼角一滴淚可悲地滑下來,成為僅能感知到的溫度。
好冷,好累……
她的眼皮在上下打架,致命的困意在不斷攀升。
不行,不能睡……
林巖言強打起精神,拖著僵硬的軀體繼續往前游。
“巖言——巖言——”
似乎有人在遠處叫她……林巖言不太確定是否是自己的幻覺。她咬緊牙根,拼盡全力往聲音的方向游去。
橙紅色的霞光掙開云霧,乍然在天邊出現。
一只有力的手臂撈起她的胳膊,林巖言擰緊的牙關終于松開。
她仰面朝天。
逆著光,她只能看見一船黑沉沉的人影。
她沒看清Kervix的表情,但她知道,他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