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還是出手了。

她讓璟牽制住涂山篌，自己帶著防風意映回到三生堂。

防風意映面色慘白，已陷入昏睡。小夭費了好一番工夫才幫她止住血，喂了一顆藥丸后，防風意映悠悠醒轉。

恰逢此時，涂山璟也回來了。

“怎么樣？”

小夭迎上去，檢查涂山璟有沒有受傷。

涂山璟說：“我沒事。”

防風意映在矮榻上坐了起來，涂山璟移去目光，略顯防備地站到小夭身前，將小夭半擋在身后。

防風意映的臉上沒有半絲血色，她自嘲地笑笑：“我現在這副樣子，涂山族長以為我能傷得了誰？更何況......”防風意映將目光投向他身后的小夭，“她的靈力遠在你我之上，我如何傷得了她。”

防風意映感到一陣暈眩，她閉上眼睛，用手撐了撐頭。

小夭忍不住說：“你失血過多，身體虛弱得很，還是少說些話吧。”

防風意映緩了片刻，便撐著榻站起，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涂山璟蹙起了眉，小夭連忙出言制止：“你要自己離開嗎？這不行，我請人送你回去吧！”

防風意映踉蹌了兩步，再也支撐不住，跌倒在地上。小夭想去扶，猶豫著沒敢上前，只蹲在離她三尺遠的地方，密切觀察著。

防風意映跌坐在地上，頭低垂著，過了一會兒，失聲大笑起來。

笑到最后，她控制不住地開始咳嗽，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本著醫者仁心，小夭真的很想一掌將她拍暈，強行讓她休息。拋去所有的身份和恩怨，防風意映現在只是一個剛剛小產的婦人，她如今身體受損，又憂思過重，這樣下去難保不出岔子。

她左思右想，最后干脆心一橫。

手剛一舉起，卻聽防風意映突然說：“回去？我現在還能回哪里去？我已經沒了孩子，不能為老夫人所用，涂山氏不會留我，而防風氏......早已擬好了逐我出族的訃告，沒有人看好我，他們都在等，等我被涂山氏休棄，便立即告知天下！”

她轉過頭，目光中滿含著絕望和怨恨，對小夭說：“你說，我還能去哪里？天下之大，已經沒有我的容身之處了！我從前也是天之驕女，自小便樣樣優異，與涂山氏訂婚之后，更是人人都稱我貴不可言，是啊......若是我沒有愛上篌，若是我這些年當真如傳言那樣，一心操持生意等待涂山璟的歸來，若是沒有你......”她深深地看著小夭，“我早就是族長夫人了！”

涂山璟忍不住打斷她：“休要胡言！便是沒有小夭，我也不會娶一個委身我大哥的女人。”

“哈哈哈哈！”防風意大笑兩聲，“大哥？涂山璟，他那樣對你，你竟然還稱他一聲大哥，也不知你是真善良，還是真愚蠢！”

涂山璟沉吟片刻說：“他對我有怨，也是因為母親偏心于我......我已經收回了他所有的權力，將他發往濟州，畢竟是手足，只要他安分守已，這一生便寶貴無虞。”

“天真！”防風意映滿面鄙夷道：“真是天真！你做了大善人，放他一條生路，便以為別人也會如你一樣，感念你的不殺之恩，就此放棄榮華富貴，甘居人下嗎？重陽燈會上你運氣好，不過是折了兩只人偶，下次呢？你能保證你次次都能躲過去，你能日日枕戈待旦，時時防備嗎？”

涂山璟一時失語。

防風意映冷笑一聲，“呵，涂山氏的兩位公子，一個惡到了極致，一個善到了極致，我錯愛了極惡的那個，又豈知極致的善不是惡呢？”

小夭反駁道：“善就是善，惡就是惡，兩者怎能混為一談！”

“哈哈哈！”

防風意映又笑了兩聲，她撐著地站起，似乎是不欲與這她繼續爭論，轉身離去。

她腳步虛浮，抬腳跨過門檻時，險些站不住，只得扶住門框。

涂山璟叫住她：“防風意映，若你無處可去，便去丘邑管理玉石生意吧，丘邑在軒轅山以北，盛產美玉，是個頗為熱鬧的小城，雖然天氣寒冷些，但那里位置偏僻、遠離中原，沒有人打擾到你，是個不錯的好去處。”

小夭覺得這個主意不錯，點頭認同道：“是啊，遠離這些紛爭，少思少慮，對身體也有好處。”

防風意映一只腳踩在門檻上，像是在思考一樣，許久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她抬起另一只腳，蹣跚地邁過去，舉起手頭也沒回地向后擺了擺。

“多謝你的好意，不過，我不去那么窮的地方。”

小夭看著防風意映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夜色中，輕輕嘆了口氣。

“璟......”她輕輕靠在涂山璟的懷里，目光仍然投向了深不見底的黑夜，“其實，我覺得防風意映挺厲害的。”

涂山璟問：“哪里厲害？”

小夭想了想，說：“她......堅韌、勇敢，不畏世俗的眼光，敢愛、敢恨、敢于放下，只是缺了些運氣，愛錯了人。”

涂山璟沒有說話。

小夭若有所思地說：“其實，她剛剛那句話我很認同。”

涂山璟轉過頭，問：“哪句？”

小夭也轉過來看著他，緩緩說：“若是他沒有愛上涂山篌，若是她從始至終愛的都是你，在你失蹤的十年里，一邊學著如何做族長夫人，一邊一心一意等你回來，你要退婚，她寧死不從，像常曦冰月那樣，一根白綾吊死在涂山府門口......”

涂山璟慌忙捂住小夭的嘴。

“這世上根本沒有如果！是防風意映自己選擇了這條路，沒有人逼她......是你，在清水鎮救了我，也沒有人逼你，不是嗎？”

涂山璟急到冒汗，脖子也紅了起來。小夭輕輕掰開他的手，小心翼翼地說：“我知道，我只是假設一下嘛......再說了，事情都已經發生了，時間也無法倒流，我們只能向前看。”

涂山璟慢慢平復下來，他看著小夭清澈的眼神，忍不住抬起手，指尖輕輕掠過她的眉眼、鼻尖，最后撫上她的臉頰。

“小夭，你后悔嗎？”

小夭不解地問：“后悔什么？”

“若是沒有我，你可以是清水鎮無憂無慮的玫小六，也可以是高辛國尊貴的大王姬，如今因著我的緣故卷入這些紛爭......”

小夭打斷他：“我不后悔。”

涂山璟嘴唇微張，還沒出口的話只得咽了進去，他看著小夭，目光繾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