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噠，噠，噠。
多重監測大廳上首的鐵座上，雷克斯看著監控屏幕，手指無意識的敲打著扶手。
屏幕上掠過硝煙和火焰，那是行政樓前方的廣場陣地的監控。
右上角象征著記錄時間的白色數字刺目顯眼。
……
中午十一時二十九分十五秒，前沿陣地偵查無人機爆炸，一臺康陶試作型軍用攻堅外骨骼從被毀的據點電梯中竄出，隨后外骨骼爆發出異常能量讀數，行動軌跡呈現超高速線性位移，爆發出近乎時間減緩93%的高級斯安威斯坦速度沖出陣地，使用電漿手槍炸毀了最外側的火力碉堡。
中午十一時三十分十秒，剩余三座自動炮塔與兩挺固定式重機槍完成目標鎖定，形成交叉火力網，覆蓋目標前進路徑，目標無視密集火力，憑借外骨骼表層復合裝甲，硬抗彈幕繼續突進，監控顯示所有命中攻擊僅造成表層刮擦，未擊穿核心防護。
中午十一時三一分四十秒，哨兵發現異常，提前布置在預定地點的恐爪幫裝甲組，火力組，義體重度改造組，所有人全部進行過改造幅度不一的生物植入體改造，可能出于硬件壓力，目標暫時關閉了斯安威斯坦加速，抽出了動力錘與塔盾，正面迎戰。
其中戰備包括一輛裝載了充能炮的“猛犸”輕型坦克，一輛輪式導彈發射車，兩隊蜂蜇四聯裝火箭巢小隊及三臺雙聯裝30mm堡壘重型智能機炮。
中午十一時三十三分，目標受阻，血戰。
……
監控屏幕上，魁梧的重型外骨骼鋼鬃仿佛成為了唯一主角。
義體重度改造組中裝備神經加速義體的個體并非少數，很快，四個接受過相應改造，改造程度在60%以上的幫眾第一時間殺向鋼鬃。
生物動力，迪那拉，澤塔科技，軍用科技，正好四個牌子。
趙陽一哂，鋼鬃外骨骼龐大的身軀整個一沉，裝甲內殘破身體上，那截猶如鋼鐵大龍的斯安威斯坦脊椎，此刻一節接著一節亮起猩紅刺目的血光。
……
“僅僅五天，斯安威斯坦已經快把你的整個神經系統攪爛了。”
“做街頭小子的還有剛入行第一天就死了的呢，我頂他們四個。”
“你別說爛話！趙陽！！”
“那，生存還是毀滅，這是個問題……”
“我不是讓你搬出五百多年前的人來任性的！我希望你活著，我們還有未來。”
趙陽很少見到羅茜如此濃烈的情感表達。
然而，他只是繼續背下去。
“……是默然忍受命運暴虐的毒箭，還是挺身反抗人世無涯的苦難，通過斗爭把它們掃個干凈，這兩種行為，哪一種更加高尚？”
……
嗡——！！！
鋼鬃裝甲全身發出一陣高頻的、令人牙酸的震顫嗡鳴。
趙陽焦黑的眼窩中，義眼幽藍的光芒驟然凝聚，如同即將爆發的超新星。
【斯安威斯坦五型“游隼”啟動！】
【破限開始！】
空氣中傳來撕裂耳膜的尖嘯，鋼鬃那龐大的、超過兩噸重的鋼鐵之軀，在斯安威斯坦超頻的恐怖加持下，化作一道深灰色的、扭曲了光線的殘影正面撞入敵陣！
【“……當我們擺脫了這一具朽腐的皮囊以后，在那死亡的睡眠里，又要做些什么夢，才能不使我們躊躇顧慮？”】
一名加速者螳螂刀陡然展開，化作一道銀線，直刺鋼鬃胸甲的連接縫隙，另一名加速者從下盤死角如毒蝎甩尾，彈出熱能匕首揮向鋼鬃腿部關節，剩下二人一左一右甩出螳螂刀，刺向鋼鬃持盾手臂和頭甲觀察窗。
然而，鐺！火花爆射！
被斯安威斯坦點燃了靈魂的鋼鐵兇獸，在那一刻，以不可思議的細微幅度側移，肩甲棱角精準地磕在刀尖上！
前沖，沉重的塔盾如同瞬移般反拍，動力錘在空氣中嘶鳴著掄出一道殘暴的圓弧。
后方的熱能匕首刺了個空，正前方的加速者當場化作一攤肉糜，左右兩側的加速者彈出的螳螂刀被動力錘的側面精準無比地砸中，精工打造的刀刃連同下方的手臂瞬間碎裂，化作漫天飛舞的金屬碎片！
【“……誰又愿意忍受人世的鞭撻和譏嘲、壓迫者的凌辱、傲慢者的冷眼、和費盡辛勤所換來的小人的鄙視？”】
鋼鬃掄錘從碎片中直沖而出，地面在高速踐踏下如同蕩漾開蛛網狀的裂痕，空氣被蠻橫地撕裂，發出爆鳴！
“攔住他！火力覆蓋！覆蓋！”無線電內傳來指揮聲音。
嗡——！
充能炮的蓄能聲如同低語，那輛“猛犸”輕型坦克的主炮口亮起刺目的藍光，牢牢鎖定了在敵陣中制造腥風血雨的鋼鐵巨獸。
輪式導彈發射車的發射架豎起，蜂蜇火箭巢小隊裝填完畢，冰冷的金屬管直指戰場中央。
三臺堡壘重型智能機炮調整著射擊角度，30mm的穿甲彈鏈閃爍著寒光。
鋼鬃頭甲視窗中，幽藍的義眼光芒穿透硝煙，死死盯住那輛蓄勢待發的“猛犸”，架盾蹬地。
【“……重重的顧慮使我們全變成了懦夫，決心的赤熱的光彩，被審慎的思維蓋上了一層灰色，一切都逆流而退，失去了行動的意義。”】
一道水桶粗細的、凝聚著毀滅性能量的等離子光束咆哮而出，瞬間蒸發了路徑上的空氣，朝著前沖的鋼鬃直射而來。
塔盾被光束當場命中，在絕對的高溫面前飛速熔解！
融化的金屬液如同熾熱的淚滴向后潑灑，鋼鬃龐大的身軀被沖擊力推得向后滑行，雙腳在焦土上犁出兩道深溝，才止住頹勢重新前沖。
焦黑的視野中，那代表著第二發開始蓄能的、更加刺目的藍光已在炮口凝聚，30mm穿甲彈鏈如同咆哮的火龍，撕裂空氣，四聯裝火箭巢全力開火！拖著尾焰的火箭彈和彈槽導彈密密麻麻的朝鋼鬃飛來。
他們想借助火力掩護猛犸充能炮的蓄能，第二發充能炮在無防護的情況下抵抗，鋼鬃的外裝甲必將被徹底剝離，洞穿。
然而，在他們自己動手剝離鋼鬃的外裝甲前，鋼鬃卻主動卸甲了。
鋼鬃那覆蓋著厚重復合裝甲的胸腹部位，突然發出沉悶的機械解鎖聲，赤紅色的血線順著裝甲的紋路開始亮起，宛如人體流出的鮮紅如業火的鮮血。
隨著倏的一聲爆響，鋼鬃猶如血色鬼魅般瞬間消失在了原地！
【強效過載】：瞬時過載聚合電池，爆炸性強化鋼鬃外骨骼的下次全方位出力，多次過載后，鋼鬃將進入超限狀態！
……
“已經完了，那支之前對我們外圍布防進行猛攻的小隊，是夜游神的人，這群走私，通緝犯泰半都出動了。”
葉博士不知何時出現在多重監測大廳里，鋼鬃超限后爆甲的刺目紅光映在兩個人臉上，滿是煞氣。
“康陶的軍用重型外骨骼，夜游神的背后是金盞菊，那個人是荒坂的黑手套。”雷克斯剃刃掰著手指，發出輕微的咔噠聲。“這是淡馬錫和他們倆的爭斗，我們不過是受了池魚之災。”
“什么話？”葉博士突然冷笑起來，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我聽你的意思可不像是要破釜沉舟，和這臺兇神做生死一搏啊，雷克斯。”
“打不過就加入，投降輸一半，這也是街頭幫派的規矩，倘若淡馬錫要滅我的口，我就更有理由和他們站在一起了，除了這臺重型外骨骼以外，他們目前虧損了什么嗎？”雷克斯剃刃咧嘴笑了笑，露出森白的牙齒。“都是混街頭的，和氣為貴嘛，這點戰備毀了就毀了，我不在乎，就當入股了。”
“唉。”葉博士突然嘆了口氣，顯得格外突兀。
“你嘆什么氣，我加入你也加入，只要恐爪幫的人手在，我們就一直有利用的價值，說到底，這些事情無非都是生意。”雷克斯瞇起眼看著葉博士，危險的光芒在爬行類改造后略顯豎瞳的眼中閃爍。
“還是說，你真把自己當成淡馬錫養的狗了。”
雷克斯站起身來，俯視著葉博士，爬行類改造和生物體植入的頂尖技術在他那虬結，滾動的強悍肉體上顯現，其中改造的義體更是高級定制而來，力圖在緩解神經內存和肉體占用的同時，發揮出高性能的效果和力量。
“第一，能把這么多股勢力擰到一塊的事情絕對不簡單，我覺得他們沒必要收下一個隨時隨地想著生意，懷有軍閥心態的暴徒……”
葉博士背過手去，不與雷克斯直攖其鋒，繞過他走到一邊，語氣漠然。
“第二，我說過，你從來都不了解D計劃。”
“是啊，都到這個時候了，”雷克斯的語氣陡然轉冷，右手已經閃電般摸向腰后，那里別著他那支定制馬洛里安序曲雙動左輪，“你也是時候跟我講講這個該死的D計劃了吧？”他獰笑著，槍口雖未抬起，但威脅的意味已經彌漫開來。
“當然可以，只可惜，現在我講了也沒用，時間到了。”葉博士不畏反笑。
雷克斯剃刃忽然聞到一股異味，一股酸澀，腥甜猛地充斥了鼻腔。
“你這個高加索雜種！你竟然下毒！”雷克斯驚怒交加，咆哮出聲！
他猛地抽出腰間的馬洛里安序曲，手臂肌肉賁張，試圖鎖定葉博士的頭顱！然而，視線驟然模糊、重影疊嶂！葉博士那張冷漠的臉在他眼前分裂，如同隔著一層晃動的水面，怎么也瞄不準！
“砰！砰！砰！砰！砰！砰！”
一連六聲震耳欲聾的槍響在大廳內炸開！昂貴的顯示屏被流彈擊碎，墻壁上留下深深的彈孔。
葉博士在槍響前就已狼狽地撲倒在地，翻滾著躲到堅固的控制臺后面，子彈呼嘯著從他頭頂和身側掠過，打在地面和設備上，發出刺耳的撞擊聲。
而此時，雷克斯剃刃已經站不穩了，一股撕裂五臟六腑、攪動腦髓的劇烈嘔吐感和眩暈感排山倒海般襲來，身體像灌了鉛一樣沉重，不受控制的抽搐，僵直。
什么毒，什么樣的毒才能把他這個生物體改造手術做到四級，安裝了頂尖生物植入體的人癱瘓在地？
“我們，我們可以談，葉博士，dr葉，我們還沒輸，還有機會……你殺了我，你也沒辦法完全收復恐爪幫”
它強忍著仿佛要將內臟都嘔吐出來的沖動，從喉嚨深處擠出嘶啞斷續的聲音。
雷克斯看向已經站起身來，拋掉揮發藥劑瓶的葉博士，他的動作猶未停下，此刻正調配著手中的各色藥劑淋在身上。
“不需要恐爪幫。”葉博士的聲音透過藥劑噴灑的細微聲響傳來“這件事，必須要有一個犧牲品。”
話音未落，他已完成了最后的藥劑處理，毫不猶豫地轉身，以一種與他學者身份不符的敏捷步伐，快步小跑著沖出了多重監測大廳。
只剩下雷克斯倒在地上，追著他的背影發出最后的咆哮。
那咆哮帶著怒意和恨意，卻越來越扭曲變調，令人毛骨悚然。
而后，一陣又一陣混合了金屬摩擦，骨骼錯位和野獸嗚咽的粘稠怪響緊接著在多重檢測大廳里驟然響起！
……
嗡嗚——
鋼鬃單膝跪地，重重地砸在焦熱的大地上，裝甲闔閉縫隙，鮮紅若血的紅芒消逝。
聚變電池發出的藍光則一閃一滅，仿若病人沉重的喘息。
趙陽感覺自己已經痛的麻痹了。
那是一種遭受巨大傷害后的肉體應激，超越了極限的劇痛反而沉淀為一種詭異的，近乎虛無的鈍感。
那被斯安威斯坦反復蹂躪，熔毀的殘骸，終于徹底燒斷了傳遞痛苦的導線。
不再有尖銳的撕裂，不再有燒灼的煎熬，只剩下一種無邊無際的，沉重的空洞和疲倦。
他感覺自己像一具被掏空的人俑，意識沉入淵藪之中，卻又被維生系統強行吊在海面上，那根由維生系統組成的線似乎也要斷了。
鋼鬃的頭甲艱難的轉動著，將如同地獄般的廢墟廣場納入眼中。
裝載著充能炮的猛犸輕型坦克，被鋼鬃一把掀開了駕駛艙門，利用電漿手槍殉爆炸毀。
輪式導彈發射車，蜂蜇四聯裝火箭巢小隊及智能機炮陣地被高度加速后的鋼鬃沖鋒直接搗毀，所有預設的重型火力點，連同那些精銳的改造者，都已化為燃燒的殘骸和冰冷的尸體。
這些雷克斯花大價錢弄來的防護措施，都是自動化武器，其出膛速度不會太慢，鋼鬃體型太大了又不能完全躲開，導致除了預先機動規避掉了的攻擊外，趙陽幾乎吃滿了全傷。
可惜沒有沖進行政樓，還好自己拖住，摧毀了這些戰備，接下來只需要等待夜游神的隊伍鑿穿玉蘭西防御圈，收緊包圍線，就算成功。
趙陽撐起精神撥打通訊。
……
【Z：情況怎樣。】
【斷門劍：滋滋滋……五…滋滋分鐘…滋滋滋到場】
關閉通訊，趙陽忍著斯安威斯坦脊柱的劇痛，拄著動力錘，撐起鋼鬃的身軀移動，躲在了猛犸輕型坦克燃燒的殘墟掩體里。
【指令：醫療納米蟲，修復結構損傷。】
提前被羅茜安裝進去的，從她父親傳下來的那把白綠雙色的激素注射槍里拆出來的醫療納米蟲從管芯內涌出，流入這具鋼鐵巨獸的四肢百骸，開始修復。
平靜的躺在殘墟中間，殘骸燃燒的噼啪聲不知為何，讓他感到難得的靜謐。
世界似乎被隔絕開來，一切都變得變得遙遠而模糊，像隔著厚重的毛玻璃，濃煙帶著刺鼻的氣味緩緩飄蕩，卻不再嗆人。
不知為何，趙陽突然有點犯困了。
疲憊感如同冰冷沉重的鉛水從四肢百骸，從神經末梢，從熔融的斯安威斯坦脊椎深處涌了上來，這疲憊感如此兇猛，幾乎瞬間就壓倒了那折磨了他許久的劇痛。
痛楚還在，但已變得遙遠而遲鈍。
眼皮好重。
一種前所未有的，甜蜜而致命的困意，如同最溫暖的潮汐，溫柔地拍打著趙陽搖搖欲墜的意識堤岸。
……終于到極限了，這么睡過去，怕是……
這個念頭如同水面的泡沫，剛浮現，就被那洶涌的疲憊之潮徹底吞沒。
要不然，就這么睡一會兒吧，男人忍不住緩緩閉上眼睛。
……
嘩啦——
咚。
咚！！咚！！！！
起先是玻璃碎裂的聲音，再然后，什么東西墜地了，發出沉悶的響聲。
再然后，地表震蕩，好像一臺碾路機開上了柏油馬路轟隆作響，聲音震耳欲聾。
趙陽猛地睜開了眼睛！
什么東西！！
龐大的重型外骨骼周身一震，鋼鬃的頭甲中湛藍光芒一閃而過，拖著疲憊的身軀，趙陽竭力讓鋼鬃依靠著猛犸殘骸的支撐站了起來，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行政樓堅固的混凝土外墻上，一個巨大的破洞不知何時出現，煙塵如同噴發的火山灰般滾滾涌出！
而在那破洞的正下方，焦黑的廣場地面上，一個模糊巨大的、蠕動的血點正緩緩站起！
什么東西，從行政樓里沖出來掉下去了？
歧路司義眼忠實地履行著自己的職責，透過煙塵，放大圖像。
一個畸變，拉長，高度近三米的血肉巨物矗立在視線當中。
它依稀保留著扭曲的人形骨架，但從尾椎骨開始，像是被什么東西拉長了一般，延伸出末端帶骨刺的巨尾。
原本還有著人類特征的頭顱彎折后仰，頸部皮膚和肌肉被急劇拉長的頸椎和喉部結構硬生生撕裂開來，下顎骨脫臼般夸張地向前突出，硬生生組成了粗壯的脖子，和形似爬行類蜥蜴的上下頜和恐龍般的頭顱。
更不用提，硬生生錯位重組的雙腿股骨和脛骨，以及縮短了手臂長度，取而代之的骨鐮般的手爪，粘稠的血肉覆蓋在這具褻瀆的生物周身，伸出趙陽眼熟的觸肢。
男人一眼看出，這是……一具生物嵌合體。
一頭吸收，拆解了爬行類基因片段的血肉嵌合暴龍！
似是看見了鋼鬃這一龐然大物，血肉嵌合暴龍的眼眶里，由不同眼球組成的旋轉的眼球體，一瞬間亮起密密麻麻的豎瞳，鎖定了趙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