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全的話帶著些許無奈，但馮奇也聽出里面的麻木。
無力改變現狀，只能隨波逐流的麻木。
路過一口口棺材，都不是閉合的棺材蓋，而是虛掩著，里面依稀能看到一個光影下的粗略輪廓。
“王叔，這些棺材為什么不合上？”馮奇捂著鼻子，心想這要是把棺材蓋合上的話屋里的氣味兒肯定就沒這么重了。
王全頭也不回的說道：“那可不行，蓋棺定論聽說過沒有？這里是無名堂，這里的人都死的不明不白，難瞑目呀，咱們慢是慢點，至少要有個數才能蓋上棺材板，不然這怨氣一股一股的豈不是散不掉？”
得！馮奇覺得自己是越聽越迷糊了。起初覺得縣衙捕房就跟刑偵隊差不多，現在才發現這里神神鬼鬼的好像無處不在。王全說這些話完全就是下意識的脫口而出，說明這些門道早就深深刻在骨子里了，是這一行的鐵規矩。
馮奇本來就感覺身周陰冷陰冷的，如今更是覺得好像身后有什么東西在盯著他看一般，心里難免發毛。
跟著走到大堂中間，王全對了一下手里李栓給他的那塊牌子，上面有數，正好跟左邊一口棺材上的漆號一樣。
“就這里了。馮奇，把燈籠掛在邊上的架子上去。”
“好的王叔。”
接過燈籠，馮奇找到棺材邊上的一副木架子掛上，這樣這口棺材周圍丈許內就能看清了，也能騰出手來。
不過燈籠上的一幅古怪圖案引起了馮奇的好奇，看著像是一個字，又像一團凌亂的線條。
“別瞎琢磨了，那是人家善堂里的手段，提著這個燈才能不被鬼物纏上。行了，過來辦正事。”王全此時已經一臉正色了，進入了辦案的狀態。招呼馮奇別啥都好奇光顧著琢磨，正事要緊。
馮奇連忙收斂心思，湊到棺材邊上。
往里面一看，差一點干嘔出來，好在姜片的腥辣夠勁兒才止住。
那尸體一團焦黑，分明是嚴重燒過的，雖然整體卷曲著，但肢體的動作非常怪異，像是在傳遞著死前的痛苦和憤怒。
這場面的沖擊力不單單是讓馮奇生理上覺得不適，心理上更是有種殘酷的不適感。
這跟他事先以為的尸體完全不是一個概念。
“這是之前仵作的說辭，你看看。”王全一邊從懷里拿出一本冊子扔給馮奇，一邊將棺材蓋掀開，戴上一雙特質的皮手套開始翻看里面的尸體。
馮奇聞言連忙接過冊子開始細看。一邊聽著王全對尸體的描述。
“按照仵作的說法，這人是個年紀在十五到十九歲之間的女子，沒生過孩子。死因是被活活燒死的......”
手里的冊子上描述得比王全說得更詳細，包括尸體為何這種古怪的姿態也有說明。
咔嚓！
一聲輕響打斷了馮奇內心的自我調整，強忍著不適朝著發出聲音的棺材里看去，只見王全戴著皮手套的手指直接插進了尸體的脖子！
“王叔，您這是？”
王全沒有答話，而是用手指將焦脆的脖子一點一點扒開，最后夠快到胸腔了才碰到些軟的東西，更是一股股說不出的汁水油一樣的開始順著往外冒。
馮奇幾次都想要撇開視線，但看到王全臉上的表情嚴肅，便猜測莫非這是什么特殊的查案的手段？
很快王全嗯了一聲，手指一勾，一塊硬物被他從尸體里面摳了出來。
“......銅扣？”
王全將硬物攤在掌心端詳了一番很快就認出這玩意兒是什么。
“這東西怎么會在肚子里？”馮奇好奇極了。仵作都沒有發現的東西，王全一副全憑經驗的樣子就摳了出來？
“這女子是被活活燒死的，一般這種死法要不了半盞茶的時間就死透了。死之前她若是心有不甘想要留下點什么你覺得除了吞咽還能有什么辦法？
加之死得太快，有時候吞下去的東西到不了肚子里會卡在脖子和胃之間。這些都是咱們這一行的路數，你小子現在見著了那就好生記下，以后說不定也用得著。”
馮奇連忙受教。同時心里的好奇不減，又問道：“王叔，這銅扣莫非有什么說道？”
能在死之前生生扛著火燒的痛苦吞下去的東西必然存在某種特殊的意義。馮奇好奇的就是這銅扣在暗示著什么。
王全讓馮奇解下腰間的水壺沖洗了一下那枚銅扣，然后讓馮奇拿著仔細看。
馮奇雖然覺得這扣子從死尸里被摳出來的有些惡心，但還是忍著，仔細查看，果然發現了這銅扣上確實有名堂！
“這上面好像有字！是......順祥號？”
王全點了點頭，說：“扣子這玩意你覺得尋常老百姓用得起？了不起做個盤扣就行了，花錢買銅扣或者鐵扣都是手里有倆錢的人才會干的。你都當差了，你身上衣袍才幾個扣子？
這順祥號就是一個賣成衣的地方。扣子都是他們鋪子里的添頭。你我這樣的月俸在那里買件袖子都不夠。而能在順祥號里買衣服的那都是縣城里面有數的大戶。”
說完，王全繼續又在尸體上摸索了一番，確定沒有遺漏之后才將棺材合上。嚴絲合縫。
“王叔，您這是？”
“蓋棺定論了唄。她的事也就到這兒了，剩下了就該咱們出力氣了。尸體也就能下葬了。”說著，王全拍了拍合攏的棺材板，轉身快步朝外走。
“呼......”出來之后馮奇連忙大口呼吸，在里面真的被熏得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而王全清了幾下鼻子，跟等在門口的李栓做交接。還了牌子，并且表示尸體可以拖走了。
拖去哪兒？城外的亂葬崗。無名堂的尸體最終的歸屬都是那邊。
從善堂出來，馮奇感覺心頭壓著一塊石頭，總有種喘不勻氣的壓抑感。
王全臉上倒是重新泛起了笑意，側頭看著臉色緊繃的馮奇笑問：“馮奇，你來說說看，要查那尸體的來頭接下來我們該去哪里？”
馮奇想也沒想，直接道：“去查查那順祥號的賬目。他們的衣服那么貴，又是正對的縣城里的富戶肯定有專門的賬目做跟進的，去問問他們或許能有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