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奇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覺得害怕過。

那種心臟不自覺的開始加速跳動，那種沒來由的腎上腺素瘋狂飆升，那種本能的恐懼從骨頭縫里不停往外冒的感覺實在是難以言表。

五道身影走得并不快，但在他們進入馮奇視線之前根本沒有半分征兆，就好像憑空出現直接就到了近前一般。

黑沉沉的煙霧如影隨形的籠罩在這五個身影的周圍，在風中搖曳仿佛一團團黑暗中吞噬光亮的火，呼呼呼的攪動著周圍的寒意繼續往上躥。

陰氣太盛了，壓得火盆里的火苗都低趴著。街面上更是咔咔咔的迅速結了一層細細的霜花。

馮奇的身子骨現在已經完全恢復了，因為還用了兩張灰色的氣血卡所以真論起來也比尋常人身體更好一些，可還是被凍得牙關咔咔響。

更近了一些，這才看清楚了那幾道人影為何聽不見腳步聲卻能聽到鏗鏘的金屬摩擦聲。

幾人看著在走路，可實際上腳并未落在地上，而是懸在離地三寸的地方。

那些鏗鏘的金屬摩擦聲是他們各自手里牽著一根根兒臂粗細的黑鐵鏈在地上拖動的聲響。

鐵鏈長長的，拖出去三四丈遠，但末了卻陷在一層模糊的黑霧中看不到尾，那黑霧還時不時的突然掙扎扭曲幾下，倒像是牽著綁著什么東西在霧里。

五人的面貌也在三岔口路邊點亮的燭光和火盆里冒出來的微弱火光照明了一些。看上去跟普通人的樣貌沒差，都在三四十歲的樣子，身上都穿著黑底白邊的長袍。

只不過這些人身上的長袍很破爛，有破洞或者干脆被撕掉了一塊，有些地方甚至還像是被火烤過一樣。

走在最前面的一人面容枯槁干瘦，留著長須，眼睛一只常閉著，另一只又鼓得異常大，連眼珠子外圍的那一圈眼白都凸了出來。

一步一步走過前面的擺臺，路過時還會四處湊湊，對著低著頭不敢與之對視的那些福壽鋪掌柜和伙計還有那兩個縣衙的劊子手咧嘴笑笑。

一低頭，那擺臺上點著的香燭便呼呼的化為白煙沒入他們的鼻子里。有些還會抓起擺臺上那些半生不熟的羊頭、豬肉或者糯米飯大口大口的往嘴里送。

咔咔咔的片刻便下了肚。

“喲呵，今年還有敢來送酒的？”

“嘖嘖，聞著像是好酒！還撒了紙錢灰，這酒更有意思了！”

“邊上那老頭我記得，這是有徒弟了？”

三言兩語落在馮奇的耳朵里宛如一根根針刺般頭昏腦漲。但他還是強打精神，明白現在眼前的這位看起來吊兒郎當的家伙應該就是師傅口中的陰差了。

這算什么？陰神也是神呀！

馮奇內心雖然本能的覺得害怕和恐懼，但同時也激動無比。雙眼眨也不眨的看著走到他跟前并且停下腳步的幾人，像是要把他們記在腦海里。

“小娃娃，你不怕我們嗎？這眼睛瞪這么大，真想給你摳了。”

“呿！別嚇唬人家，這么大丁點還是個雛，你這一嚇萬一壞了規矩嚇壞了怎么辦？沒事兒找事兒是吧？”

“小娃娃，別理他們，來，酒給我。”

五個面容帶著灰白眼珠子里溢散著暴虐很兇煞的陰差圍著你，甚至拿鼻子在你身上嗅探，眼睛更是像要把你扎穿一般。馮奇覺得自己怕是連呼吸都要忘了。

只能順著對方的話將手里的酒壇子遞過去。然后緊咬著牙關讓自己不要發出一點聲音來。

酒壇交了出去，五個陰差也就不再圍著馮奇了，而是圍著端著酒壇的那個同伴。接著各自朝著敞開的酒壇猛的一吸，五股酒液從酒壇里魚貫而出最后落進了這幾個陰差各自張大的嘴里。

不消片刻，這一壇子酒便進了這幾個陰差的肚皮，順道還享受了一下擺臺上的香燭和祭品。

“這酒不錯！而且這小娃娃的膽子也挺大的。好久都沒有遇到見著我們還瞪著眼珠子不住打量的人了。該你吃這碗飯！”

“而且這娃兒的氣息很足啊，好像有練過？”

“嗯，確實！嘖嘖，我來看看這娃兒什么命數。”那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陰差笑瞇瞇的湊到馮奇面前，臉對著臉不過一尺，呼出來的那種帶著硫磺氣味兒的口氣熏得馮奇有些腳下打晃。

就在馮奇心里還在不明白對方為何湊這么近還口氣這么一股子硫磺味兒的時候，見對方猛的把一直閉著的那只眼睛睜開了！

居然是空洞的眼眶，里面飄著一團白色的光，直射到馮奇的面門。瞬間馮奇就感覺自己意識一陣恍惚，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馮奇再次回過神來，看到面前那幾個吊兒郎當的陰差正一臉驚訝的看著他，那個剛才讓他措手不及的陰差再一次閉上了那只左眼。

“怪哉！你這小娃兒神魂居然這么古怪，命數更是一片模糊，這莫非......”

話沒說完，邊上同伴連忙拉了一下，然后附耳過去說了些什么。

之后幾名陰差似乎默契的點了點頭。

馮奇這時候發現對方看自己的眼神似乎變了。之前是一種自上而下的審視，現在變得多了幾分探究還有......善意？

然后四下突然起霧，黑沉沉的霧氣將馮奇單獨裹了進去。

“小娃娃，你我有緣，既然遇上了那就給你點好處！”

不等馮奇反應過來，那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陰差突然伸手在馮奇的左邊眼珠子上一摁。一股寒意瞬間鉆進他的眼睛。

“嘶！”劇痛襲來，但馮奇還是謹記著師傅說的不要說話，咬著牙硬是沒喊痛。但左眼那種像是被冰錐子扎進腦袋的疼痛實在是難擋，痛得他捂著眼睛倒在地上打滾。

“小娃娃別怕痛，這一陣子過了你就曉得好處了。你來給我們奉酒就是想要吃陰曹沾邊的這碗飯，以后你的左眼便能辨識陰陽，這可是旁人求都求不來的大好處！

呵呵，記住，我叫劉仁川，以后有緣的話自會再相見。”

說完，馮奇就看到那五名陰差嘿嘿笑著拖著身后長長的鐵鏈慢慢消失在視野里。

而等到陰差消失不見馮奇周圍的黑霧才跟著散去，顯出周圍緊張好奇的李栓和同來擺臺的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