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寧縣跟很多城邑一樣，分東、西兩市，也是分別對應兩條進出城的主干道。

當然東西兩市所售賣的東西也不一樣。

東市的東西偏貴一些，比如藥材、綢緞、鐵器等等。西市就是瓜果蔬菜、粗布竹編等等偏生活的東西。

兩市都是一大早就開始熱鬧，一直要喧囂到城門落下。

豪商、行商、小販、青皮......中寧城里幾乎所有的門路你在東西兩市里都找得見。數不清的人靠著這邊討生活。

如此充滿了活路和銀錢的地方，自然而然的就不會太平。同時也會滋生自己那一套行事規矩。即：看得見摸得著的地方歸衙門管，衙門看不見管不著的地方就得按刀館的規矩來。

什么是刀館？

就是幫派。一群腰間別著短刀、匕首的混子從尋常的青皮流氓里脫穎而出相互抱團，最后形成團伙就是“刀館”。

馮奇不是第一次來西市這邊了。記憶里常跟著便宜老爹馮山到這邊來吃涮鍋，買衣服和鞋子。還有記憶里的麻糖。

倒是對刀館的印象不多，更多的是停留在道聽途說里。

看著周圍人頭攢動，馮奇一手扶著腰間刀柄，一邊朝身邊的曾茂問道：“刀館一般靠什么為生？”

“表面上是西市這邊的清潔費，這邊的街面、鋪面都歸刀館打掃。錢由縣衙出一部分，剩下的七成由商鋪給。”

清潔費？馮奇撇了撇嘴，這不就是變相的收保護費嗎？

“除了這個明面上的收入之外，暗地里的收入就多了去了。這邊最大的兩個刀館基本上把生肉和柴火的生意給把持住了。旁人想要做進去就會被他們聯手收拾。有時候是鼻青臉腫，運氣不好的就直接生不見人死不見尸......”

反正就四個字：好強霸道。

“你昨天來這邊找的哪個刀館？”

“找的順天館。這個刀館在西市這邊不是最強勢的，但卻是最臟的刀館。暗地里還開爛賭檔、皮肉檔這些營生。

案子里失蹤的那個小女娃也就十一二歲，被拐走沒別的下場。所以我就想著找找順天館的家伙問問情況。

一開始找了兩個相熟的，也沒問出什么名堂來。但臨走的時候碰見一個爛賭狗，也算以前認識的，還一起吃過酒，見著被催債要被割舌頭了，就開口幫了一句，給多緩了三天。想著也算盡了人事。

沒想到這爛賭狗聽到我說要找的人之后神神秘秘的說他曉得。不過開口便是二十兩銀子。

屬下也不敢做主，所以就有勞馮捕快來這么一趟了。”

馮奇跟著曾茂在西市里轉悠，沒一會兒就拐進了一條巷子。巷口有人守著。見到曾茂的時候那兩人還擋了上來。

“走開，找李三的，別給你們家座刀惹麻煩！”說著亮了亮身上的腰牌。

“喲，這不是曾爺嗎？找李三干嘛？他昨天夜里又在檔口輸了五兩銀子，現在可不在這邊。”一邊說話，一邊斜著眼睛看向曾茂身后的馮奇，似乎在好奇是誰。

馮奇也不做聲，他今天換下了捕快的行頭，就是不想張揚，同時也想好生看看這種在各個城邑都存在的如陰溝一般的民間的勢力到底什么模樣。

眼前兩個守在巷口的人明顯不會是刀館里的什么厲害人物，但眼睛里的那股子狠戾卻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而且明知曾茂的身份還一臉的桀驁，這說明在這些人眼里像曾茂這樣的役卒并不需要怕。又或者早就相互熟悉了？

“不在這邊？那在哪里？”

“自然是在刀館里的。曾爺要是硬要找李三，大可過去看看。”

曾茂點了點頭，然后一言不發帶著馮奇離開了這條巷子。

到了街面上，曾茂才小聲道：“馮捕快，這怎么辦？”

“什么怎么辦？人在刀館，那就去刀館，你害怕？”馮奇虛了一下眼睛，看著曾茂有些面色不善。

“嘿，怎么可能！有馮捕快在一路，我怕什么？就是擔心那邊的家伙沖撞到捕快而已。”

這言語都有些結巴了還說不怕。馮奇心里對那順天館就更好奇了。

“行了，趕緊帶路，又不是去抄人的生意，沒必要這么緊張。見到人，我跟他說話就是。”

馮奇倒沒有多說什么。只不過對于曾茂這種對刀館的人表現得這么畏懼有些不喜。但也明白役卒本身的難處。糊口的差事，總不能讓人人都豁出去性命吧？會怕其實并不奇怪。

沿著街面走了一截，再次拐進一條巷子。馮奇見識到了所謂的刀館。

不過是巷子里的幾片民房，打通之后修出來的簡陋宅子。里面也談不上什么裝潢，甚至可以說是粗獷、破舊。反倒是里面的人一個個眼睛都像是帶著刀子，上上下下的在你身上刮蹭。

“曾茂，昨天給你面子，讓李三回去籌錢寬限三日。可這王八蛋又跑去檔口借錢賭，還是押了你曾爺的線，說是不論他輸多少都有你來了結賬目。”

順天館座刀沒出面。估計是覺得曾茂一個役卒不值得一見。所以出來的是一個叫“白毛”的刀館紅刀。言語間很不客氣。

曾茂沒說話，邊上的馮奇卻開口道：“人呢？總不會死了吧？”

馮奇開了口，曾茂就退到了后面。這一舉動立馬讓面前那乖張的紅刀眼睛里閃過一抹驚疑，接著嘿嘿一笑，說：“這位兄弟說笑呢？人要是死了我們的錢找誰要去？”

“那把人帶過來我瞧瞧。”

“錢呢？”

“這個你拿去找你們座刀，讓他看看能抵幾個錢。”馮奇一邊說一邊從懷里掏出自己的腰牌扔給對方。

腰牌是捕快特有的制式，背后是“公士馮奇”四個新鑄上去的字樣。

紅刀歪歪扭扭的坐姿一下就坐正了，看了幾下手里的腰牌，然后讓人去把李三帶來，自己則是朝馮奇拱了拱手告了一聲“稍等”便匆匆離開。

不多時，一個骨瘦如柴渾身臟兮兮的男人被帶了上來，挨了一腳踹到馮奇跟前。

“李三？”

“你是誰？”

“你認識曾茂就行。我現在問你點事，你若是好生回答，今天我就帶你走。若說不好，你就留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