咎儀大倒苦水，恨不得把這幾天受的苦遭的罪一股腦全傾述完了去。

這么幾天，他真的，真的有一種全世界只剩下他一個人的錯覺。

他現在非常非常非常的需要傾述。

說著說著咎儀忽然沒了聲，就看著不遠處看直了眼，良久，他才恍恍惚惚說：

“聞道友，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可言說的能力？”

不等聞約回他，他嘆氣，“聞道友，不用解釋，我都懂，我都懂，”

看吧看吧，那是他擱這一直觸發不了的關鍵啊！

聞約自然也看見了不遠處突然冒出來柴堆煙霧。

她警惕地靠近了才發現是堆枯樹枝葉堆成的，這樣煙霧不斷，有點像還沒干就點燃了。

順著煙霧的方向，是一條羊腸小道。

聞約握著劍，循著煙霧的指引走了過去。

咎儀來不及攔，他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走了約兩三米，一切驟然明朗。

四周是郁郁青青的稻田、沿稻田岸一叢叢剛綻殼的青豆夾和著微風歡快擺動，像在對不請自來的兩人表示歡迎。

道路兩側灌溉用的水渠也以潺潺水聲示意，順帶晃了晃在其中不定的水草。

“咕咕，布谷，”

兩側田岸邊的林子沙沙響，帶動布谷鳥也一起加入歡迎隊列。

此情此景，咎儀忽地想起了兒時，兒時他也曾在這樣的環境里生活的。

只是后來……

不提也罷。

思緒就此戛然而止。

咎儀從回憶里脫離開來，背后濕漉漉一片。

他忽然汗毛直立。

他竟然沒發現不對勁！

要不是對后面的事情深惡痛絕，不想想起來那些事，差一點點，差一點點他就中了幻術！

不，不對，幻術的話他都清醒過來了怎么不見周圍這些場景消失？

“別看了，都是真的。”

正因為是真的，聞約擰眉。

春和安安靜靜的。

這很不對勁。

春和是取九寒山萬年朱紫礦以天炎業火鍛造，百邪不侵，有邪氣它會有所動作，一切正常它也會有所表示，而不是這樣像還沒開靈一樣。

所以，這里有東西能壓制它。

難道？

也對，連黑貓都能出現在這里，再來幾個外來的和她一個世界的都正常——才怪了！

有疑問找系統。

“系統，系統？”

沒得到回應。

看來這次事情復雜了。

看著不遠處山腳下在云霧里隱隱現現的房屋，她垂眸看了眼腳下，略一思考，還是決定去一探究竟。

兩人一路疾行，很快到了村莊入口處。

直到進了村子里，順利的過分。

咎儀警惕心更甚。

時正晌午，按說這個點村子里應該已經有炊煙升起，飯菜飄香。

然而放眼看去，村子家家戶戶房屋門窗緊閉，甚至連個打鳴家禽都沒有。

靜的出奇，靜的過分。

一切看著好似生機盎然，一切又都更像被刻意地置之于表面。

咎儀看向一側的房屋瓦舍：“聞道友，看一看？”

“走。”

兩人走到屋舍前推了推門。

推不開。

窗戶也是。

沿途一路過去都是如此。

咎儀忍不住猜測：“難道這里突然發生了什么災難，或者遇上了什么事故？

不，看著不像。

難道……

誒？那是什么？”

不遠處，云霧繚繞。

走近了，咎儀才發現剛才看見的是眼前這個二層小木樓，小樓估計是新修不久，還帶著新木特有的潮濕氣息。

在房子側邊，是一條通往山里的路。

咎儀后知后覺：“咦，原來我們到村尾了？”

他看著通往山林的路，猶豫著要不要進山。

他猜測村子里的村民會不會在山里，山路密密麻麻的腳步，看著挺新的。

“聞道友——”

“噓，看。”

才出聲就被聞約制止，又見她指向身后，咎儀跟著看了過去。

好家伙，只是一個轉身的功夫，山路路口又冒出來一堆和擺在村門口一樣的枯枝葉堆，甚至煙霧都是往村子方向飄的。

咎儀想也不想召出了本命劍。

明擺著的陷阱。

好一個請君入甕。

他謹慎往前走著。

不等靠近，

“來者是客，二位既然來了，不若進來一看再決定走是不走如何？”

清泠泠的聲音自云霧深處傳來。

剎時云開霧散。

先入眼簾是紅紅白白交織的裙擺，再往上，是背對二人的后腦勺。

那人沒準備轉身。

“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1?

二位仙人一路走到這里便是緣，不知二位一路所見所聞，比之世人流傳《桃花源記》如何？”

“不如何。”

咎儀想到了一路所見所聞，

“《桃花源記》也言：‘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其中往來種作。男女衣著，悉如外人，黃發垂髫，并怡然自樂’，我們一路來半點沒看見，怎么能說比之如何？”

那人依舊沒轉身，陰惻惻笑了起來：

“怎么能說？

怎么不能說呢？

我千辛萬苦才弄出來如今景象，你，還有之前那些人，都在否認我，都在否認我！

哈，哈哈，呵呵呵，

既然都否認我，那就，你們也去體會體會吧！”

體會什么不得而知。

山林驀然起了大風，眼前飄過無數柳絮，兩人被卷進了無邊無際的白色里。

聞約尚能招架。

咎儀整個人都不好了。

眩暈，還是眩暈。

要死了吧？

他柳絮過敏啊啊啊！！！

-

“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有沒有人……有沒有人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啊啊啊啊啊！！！！”

“好……好痛苦啊……”

“為什么是我遭受這一切為什么？！”

“為……為什么啊……”

“燒……都燒了……燒的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凈啊哈哈哈哈哈哈！

都燒干凈……燒干凈哈哈哈哈哈——”

“呃啊！

好痛啊啊啊！！！

神——

如果有神靈！神靈你睜開眼看一看，看一看啊！

都有穿越了，都有人能修仙了！為什么不讓我也有自保能力為什么？！多我一個不多的啊！不多的……”

“為什么……

第三次了，第三次了還是這樣啊啊啊騙我騙我騙我騙我騙我都在騙我啊啊啊！”

“以我魂，燃此路引煙，

愿所有來此未經我苦勸我良善者，苦海無脫，災厄難渡，求生不得生，求死不得死，雖身且去，引魂以代，魂銷影絕，此恨無期！”

數不清的怨憤在耳邊此起彼伏，直到詛咒的話音落下，一切又都歸于寂靜，靜的好似之前種種都是錯覺。

羅盤在發燙。

聞約握緊了春和。

要不是……

她直接一劍解決所有問題。

-

“咚——

咚——

咚——”

“三更天嘞！”

“咚——

咚——

咚——”

更鑼聲陣陣。

直到打更的看到不遠處的人群，下意識避讓開來。

無他，被打怕了罷。

四嶺村向來民風彪悍，沒幾個好東西。

人群越靠越近，打更的越躲越偏僻。

——

【注：?1?“土地平曠”一句出自陶淵明《桃花源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