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局長從領導位置上退下來了。辛苦了一輩子,每天早出晚歸,心想總算可以安心休息了。但沒想到麻煩已經從這天開始向他襲來。
他家正對面的樓房一樓主人叫劉安全,兩棟樓距離只有三米遠。此人是該廠一名退休老工人,妻子早已與其離婚,只有一個成年的兒子在身邊。他年輕時曾是廠里的一名材料員,后因廠里懷疑他監守自盜,調換了他的崗位,據說還扣了他4000元錢。這件事對他刺激很大,他漸漸地精神失常了,還住院治療過,但治療并沒有效果,反而加還重了他的病情,他在精神病醫院鬧得不可開交,兒子無奈,便又將他接了回來。此人和老余一家在同一個院子住了20多年了,以前遇見老余一家,也沒什么出格的言行,只是不理不睬的,老余想想他有這個問題,也沒放在心上。二十多年里他們相安無事。
老余輕松下來,空閑的時間多了,時不時出來閑逛。偶爾在院子里碰見劉安全,對方竟惡恨恨地瞪著他,口里嘟嘟噥噥的:“你媽的,你媽的……”老余覺得有些納悶,實在沒有招惹過他呀!但想到他是那樣的人,就一笑置之,沒有放在心上了。這樣過了近一年。劉安全的言行越來越肆無忌憚了。一天,老余聽見劉安全在自家院子里破口大罵,什么難聽的污言穢語都罵出來了,好象跟誰有血海深仇似的。因為兩家隔得很近,自然聽得很真切。老余開始沒在意,后來一聽竟然是點自己的名字在罵,怪他以前聯合廠里整了他,騙了他四千元錢。老余聽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因為此事他根本不知情,不過想到他有毛病,也就沒太在意。可哪里想到他從此就不得安寧了。劉安全從此每天罵街,語言越來越臟時間越來越長頻率越來越高。老余坐不住了。于是找到劉的兒子,聽其兒子說,劉安全當初出事后想找他幫忙跟廠里出面說說情,去公安局找他沒找到就罷了,所以他就莫名其妙地恨他。老余哭笑不得。
其實,老余一家為人都很不錯,在位時從來沒有架子,與鄰里關系都很好。按理說實在不曾得罪劉安全,如果那次沒見上面沒幫上忙也不是他的錯呀!令老余迷惑不解的是,你說這個人精神問題,平素生活能自理,讀書看報,存錢取錢,都很清白。而且他不罵別人,與別人打交道開玩笑都很正常,單單就跟他過不去。大概那件事一直成了他心里解不開的結,而老余,被他固執地認定和這個結有關,他把這筆帳就算到了老余頭上。這樣的恨雖然來得很荒唐很冤枉,但也還是有因果邏輯。更可笑的是他也會勢利,老余在位時他不罵,等他退位了就放肆起來了。但老余想了想又釋然了,俗話說宰相肚里能撐船,不管怎么說,他畢竟不是正常人,何必跟他計較,也就原諒了他。
這么多年來公安工作的酸甜苦辣,早已磨練出他忍辱負重處變不驚的隱忍與堅強。要不怎么這么多年的風風雨雨過來,他的身體依然很健康,首先得益于他成功的心態:開朗、樂觀、自信,簡直可以用山崩地裂巋然不動來形容。在大家的印象里,他永遠是和藹的面容,一臉慈祥的笑。他還親自上門陪著笑臉跟他解釋,好言相勸,想化解矛盾:老劉,當初我確實對你的事不知情,如果真有哪些地方做得不周到,請您多多原諒。但劉安全似乎并不領情,反而叫得更兇了:“余條子,我就是要罵你,你敢把我怎么樣!?”就是存心報復存心要跟他過不去。老余幾次上門后,他更加變本加厲了,每次見面怒目圓睜咬牙切齒唾沫橫飛,老余無奈只有忍氣吞聲,心想惹不起還躲得起,每次在路上見了能躲便躲,趕緊離開,可那里又能真正躲開?偏偏那人精力很旺盛,罵累了休息一會又可以開始重來。那套房子好象一座頑固的雕堡,每天對著他家瘋狂地噴射出兇殘的火舌。
有人說:“如果你對他兇點,他可能不敢這么放肆,因為瘋子怕兇。”說實話,老余有時候怒不可遏也想動手教訓他,如果他是一名普通百姓,早就動手了,別人也能理解。因為在公眾眼里他是一名警察,而且還是一個所長,他能夠去對罵對打嗎?除開怕自己犯錯誤,更主要的是他改變不了自己的一種觀念,那是一生根深蒂固的原則與信仰,已切入了他的生命。他一輩子平易敬人謙虛謹慎,一輩子教育干警們和家人要遵紀守法,要他打破堅守了一輩子的信仰與觀念,他實在做不出,何況對方畢竟是個級別懸殊喪失理智的瘋子呀!作為一名政委,他習慣了以推心置腹春風化雨的政治思想工作為武器對待群眾。太多的顧忌與約束,使他注定是一個不愿還口更不愿動手的悲劇角色。而且,除了自己默默地吞咽這口怨氣,他還要裝作豁達滿不在乎地勸慰妻子。
老余是個很有原則的人,這樣的事他遲遲不愿麻煩組織與同志們,再者確實傳出去怕人笑話“一個派出所長和一個瘋子叫勁”,更怕別人說他將自己叫老部下叫來以權謀私仗勢壓人。他一輩子替群眾和手下的干警們做了多少好事,如果是別人遇到這種困難,也許他早就想方設法采取各種措施了,現在輪到自己頭上,他卻真的感到難以啟齒。我們得知后,主動提出要出面進行調解,必要時給這個瘋子一點顏色。但老政委死活不同意。
好一陣子,大家發現:老局長不見了。大家打電話給他,老局長很爽朗地說:我現在住到女兒家里來了!
雖然大家沒問原因,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有人說:老局長真窩囊!但更多人知道:老局長搬家,搬出的是一份禮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