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淵一定知道真相。
許淵的身上一定存在著天大的秘密。
根據李秀寧這位天之驕女的啟蒙老師提出來的觀點，凡是體內存在著山海異獸的孩子在第一次接觸修煉時就能夠凝練靈元，只是他們為了使用三境同修法打好根基必須克制這一切。
許淵第一次修行是在五歲。
那個時候…
一個五歲的孩子怎么就能克制凝練靈元的沖動呢？
除非有人提前在暗中告訴了這個孩子，告訴許淵必須在修行的時候克制自己凝練靈元，使用三境同修法鑄就身體的根基！
那個孩子平日里一貫表現出來最信任的人是自己這個老師，但是卻從來沒有把這件大事告訴自己，意味著許淵一直在懷疑自己這個老師，甚至已經徹底認定了自己不是一個好人！
一個五歲的孩子…
竟然能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隱忍了十年！
顧長明的手指緊捏著茶杯，從茶杯里看著自己的面孔，彷佛能夠看到自己無數次在許淵那個孩子面前表現了一番師生情深之后，那個孩子在暗中嘲弄譏諷自己拙劣的模樣！
可惡的小鬼！
竟然如此陰險狡詐！
真的以為自己不敢殺了他嗎？
即便許淵那個混賬小子隱藏自己的修行境界又能如何？即便他的體內有著山海異獸又能如何！區區第四境上階的修為，便是加上一頭山海異獸，也不夠自己一個巴掌收拾的！
“許淵…”
顧先生低垂著頭咬牙切齒地看著自己模樣猙獰的倒影，恨不得立刻就失禮地離開這場宴會，回到許家鎮取了那個混賬小子的性命，以來清洗自己被對方戲耍十年的屈辱。
那個混賬小子！
自己要把他碎尸萬段！
可是…
自己還有機會嗎？
自己知道了許淵的秘密，真的還有機會活著回去嗎？
顧先生的心中頓時生出了濃濃的疲憊，因為從任何角度上來講，一個五歲的孩子都不可能獨自查出來過去的真相，他在猜測這是那位大人十五年前布下的棋局。
那位大人肯定早就知道自己背叛了他，讓自己留在許家鎮照顧許淵，就是一場用來懲罰他的屈辱殺局！
多年以前…
顧先生的心頭再度浮現起來了曾經被那位渾身彌漫黑霧的大人支配過的恐懼，那些讓人不敢生出與他為敵的恐怖手段。
無所不知。
那位大人是令君麾下最鋒利的爪牙，統領著令君棋盤上的白棋士和黑棋衛，他們躲在陰影之中彷佛無處不在，兢兢業業地潛藏在各地為那位大人收集情報，刺殺妨礙他們的敵人。
這場夜宴中的書院師生們或許就有人是棋盤上的棋子，那群以武力著稱的黑棋衛或許就在等待著宴會結束后襲殺自己。
事情往往很巧妙。
正當顧先生還在憂心的時候，就有人送來了關于令君那邊傳來的消息，甚至也和他在擔心的事有關。
“先生，有點兒小事！”
一個書院弟子匆匆走進了大廳，顧不得打擾到宴會內的熱烈氣氛，信步走到了一位先生面前，低聲匯報道：“邊城那邊有位信使送過來一個消息，昨日令君的小公子過境了，說是想來東海城游玩…”
即便這位書院弟子的聲音壓得很低，在場的人修為境界都不算低，甚至連顧先生都聽清楚了自己早就知道的消息，不過此事也稱不上是什么機密，大庭廣眾之下不便明言。
“這肯定是沖著秀寧來的！”
另一位老先生臉色立刻變得陰森了下來，明顯是對那位令君的小公子大為不滿，嘴上說的話也滿是鄙夷：“那小子也不照照自己長什么樣子！他的天資也配來求娶秀寧！”
“呃…”
在座的人紛紛偷看李秀寧的臉色。
因為令君的小公子求娶李秀寧這件事不是什么秘密，李秀寧的修行天賦冠絕書院，又是晉陽宮監最疼愛的女兒，毫不客氣地說娶了李秀寧相當于少奮斗五十年不止。
不過么…
令君的小公子家世背景同樣通天。
這位小公子余生不需要怎么奮斗，天下皆知令君膝下的子嗣向來不豐，他的上頭只有兩位年齡比他還要長上一輪的兄長。
何況這位小公子還是令君遺留在外的孩子，十年前才被正式認回了令君的名下，想來是他的家人對他多有虧欠，被認回令君名下之后，一貫很受父親和兩位兄長的寵愛。
倘若這位小公子真的想要求娶李秀寧，令君一家上下肯定十分贊同，因為這能讓兩個大勢力利用姻緣結起盟約，人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喜歡李秀寧，但是誰都看得出來這份姻緣背后的利益！
“天色晚了。”
“今日大家就到此為止吧。”
李秀寧的性情灑脫率直，并不在意別人窺探她的態度，只是平靜地宣布結束了宴會，她看向了顧先生和他旁邊座位的許少白：“我們也要讓顧師叔和這位…師弟早日休息。”
“……”
許少白依舊低著頭不敢言語。
“是，我們先告辭了。”
顧先生微微朝著李秀寧躬了躬身。
本來顧先生還有些驚訝于令君小公子來東海城的事，因為他知道小公子來這里的目的之一是許淵體內的山海異獸。
顧先生本來懷疑許淵是那位大人為了懲罰他的背叛而特地布局的棋子，結果還請令君的小公子來東海城，顯然知曉過去真相的許淵終究還是一個會被奪走山海異獸的容器而已……
果然。
這就是那位大人過去一貫的風格。
那位大人性情冷漠做事狠辣，對于棋子們也是隨意犧牲并不留情，為了討好那位受寵的小公子必定盡心竭力，何況是他這個叛徒和一個容器？想來這十五年間那位大人也只是將自己和許淵那小子的恩怨糾葛當作閑時逗弄的棋局解悶罷了。
這種被人忽略的感覺…
顧先生和許少白的心情竟是有些出奇的一致。
但是…
自己該如何破局呢？
正當顧先生帶著許少白一步步離開，還在思考著自己的生局，是不是向李秀寧尋求庇護的時候，耳邊傳來了書院弟子的議論聲。
“令君的小公子怎么也知道師妹來了東海城？”
“書院里面也有不少尚書臺世家出身的子弟，隨口和家里的人說幾句書院的事，我們還能去說他們背叛書院嗎？”
“何況院長是令君先祖的弟子，兩世為人都頗受那位先祖照顧，我們與尚書臺向來友善，怎么可能鬧得難看？“
“上一個背叛令君的人想要求著書院庇護，尚書臺不是馬上就派人來興師問罪要求我們遣送回去，那人生怕被送回去遭受酷刑，當天就嚇得自殺了！”
“……”
顧先生的心中凜然戰栗。
是啊…
書院不可能保得住他。
因為令君和院長的關系，因為尚書臺和蘭陵書院的關系，即使他叛逃到書院這邊也不可能會有什么好結果，何況他殺死了許鏡鋒這樁血案，李秀寧都肯定想要了他的命。
“話說回來，尚書臺的人最近很活躍啊…”
“自從十五年前尚書臺的令君親口定論，山海界的通道關閉，再也不會出現人族火種，從此天下就開始永攝歷年，大家也不必再擔心出現新的火種而天下震動，他們想要一統山海界也很正常…”
“畢竟一群千年世家匯聚在一起，一直是天下最強的勢力，又長期占據著天下最富饒的中州…”
“……”
正當顧先生的耳邊聽著這些啰嗦的話，一邊磨磨蹭蹭地走著路，跟在他身后的許少白都覺得先生走得太慢了。
顧先生好不容易才磨蹭著出了城主府，想要在東海城內慢慢散步，希望能夠思考到自己未來生路的時候，一個短衫打扮的書院護衛忽地現身攔住了他的去向。
這個書院護衛的身份不夠去城主府內參加夜宴，只能在這里等待著顧先生，肯定是在這里等很久了，因為他的身上沾滿了初秋的潮濕霧氣，似乎就是為了和顧長明會面。
“……”
顧先生的心中一跳。
對方的眼神讓他覺得有些熟悉！
然而正當顧先生有些驚訝于對方毫不顧忌書院的想法，悍然在東海城內動手殺他的時候，這個書院護衛卻是毫不設防地走近了他，小聲地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就快步離開了。
“大人去迎接小公子了。”
“顧長明，你的速度最好再快點兒，我們為了幫你拖延李秀寧留在東海城已經死了十四個人，這里只剩下我自己了，而且書院和晉陽宮的人馬上就會查到我的頭上…”
“別讓大人失望…”
“一旦出了差錯，你知道大人的手段。”
“……”
顧先生的內心忽地一松。
這個意思…
大人還需要他繼續逼迫許淵？
其實大人也不知曉山海異獸和三境同修法的秘密？
畢竟李秀寧這位晉陽宮中的貴女口中的隱秘來自于她的啟蒙老師，這等秘密可是連閱遍群書的先生們都不知道！
本來已經逼近心如死灰的顧先生如同大病痊愈一樣，枯木逢春般的勃勃生機重新填入了他的身體！
這股生機來得如此緊要，就像是人在水下窒息瀕臨死亡的剎那忽然吸到了一口空氣，以至于讓顧先生瞬間感覺自己就此再度重活了過來，讓他在本就灰暗的人生中重新看到了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