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瀝的雨點從素色油紙傘上滾落，有序地滴在前往沐春堂的路上。

白歲安提前一須臾到了沐春堂。

堂上只有那位老先生端坐在上。

將傘倚靠在柱子旁，抖落身上殘留的雨珠，正襟后，緩步來到老頭子面前。

白歲安對著他行禮，問好道：

“先生早，學生白歲安給您請安”

顧勛放下書，瞧了她一眼，吩咐道：

“白歲安？你坐在南邊第二桌，與蠱秋國的公子崔洲許同坐一席罷”

白歲安謝過顧勛，徑直走向自己的座位上。

顧勛未安排任務，只是好奇看向她。

她觀察起桌上的書，顧勛實在沒忍住，問道：

“白歲安，你棋藝如此精湛，是師從何人啊？”

“可是夢元的曾憑末？”

白歲安剛想要回他的問題，就被他打斷。

白歲安不語，只是一味尬笑。

……

待到其他學生蜂擁前來時，就看到顧勛搔首弄須的，模樣十分窘迫。

反觀白歲安，只是平淡地看了他們一眼。

？？？

一群人便炸了，她什么意思！

顧勛聽著身后愈發大的喧囂聲，更靜不了神，眉頭也快擰成麻花了。

這棋局，再比下去也沒有意義。

偏偏這顧勛就是犟驢一頭，她要挑亂他的思緒。

“顧先生，今日我們學什么啊？”

“十年前滄瀾一位名望最高的大師作的書籍”

顧勛嘴上回答著問題，心還在棋局上飄忽不定。

“學生聽著好感興趣！同窗們這么歡鬧，必然也是期待的，瞧！大家望您能早早地授道于我們呢”

顧勛聽罷，道：

“徒兒，言之有理，待明日此時，再一決高下，你可愿意？”

白歲安附和道：

“學生不敢，只能擔得起請教您”

看著二人笑，另一旁的幾個小子們更是氣得牙癢癢。

崔洲許不管他們，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翻開書，一字一句開始看。

……

老頭子已經從卯時講到辰時了！

還不住嘴嗎？

堂下已經按耐不住了。

紙團捏做一團，又被打開，滿是褶皺地聲音。

白歲安有樣學樣地在紙上開始寫。

小心翼翼推給旁邊的崔洲許。

一行利落的字：

“崔洲許，你的蛇在我那，吃得好，睡得飽，你去還要不要它了？”

沒回。

好吧，白歲安也不是沒眼力見的，她只自顧自地玩起來了。

沒一會，顧勛疾步走向她。

她迅速地用衣袖遮掩，雙手交疊著。

顧勛剛背過身去，他就提了個問題給她。

“白歲安，我方才講的，你可曾明白？”

“學生，學生還有點愚頓，想來需得再悟一會，先生不用理會。”

顧勛聽她狡辯完，轉身準備抽走她手底下的紙。

崔洲許手疾眼快，在他沒到來前就搶過去，藏了起來。

待顧勛來到她身旁，只見臺面上一如往常。

顧勛不饒道：

“但說無妨啊，為師定要解你的惑”

說？說什么？她一個字都未曾聽進去過！

崔洲許看著白歲安臉越來越紅，便還是開口，道：

“先生，還有幾篇未講完，待下堂后，我定會與白同學好好討論”

其他人看著他開口了，又都不想再拖下去。

就開始附和他：

“是啊是啊，先生，白歲安她剛來，腦袋轉不過我們很正常的，繼續講吧”

白歲安只能硬著頭皮抗下來。

見此，顧勛白了他們一眼，便放過了白歲安。

皮猴子們第一次這樣團結……

足足講了五個時辰！卯時到巳時！

起身時，一群人差點摔倒。

彼此尷尬地偷瞄了周圍的人。

白歲安領著崔念，趕上了崔洲許。

她向他道了謝，美人僅一笑，就讓她心里揚起了水波，蕩了又蕩。

不愧是蠱秋國的，那蛇不會也是蠱吧？

白歲安又不禁擔心起來。

“崔洲許，你的那條蛇好像有點想你，未時嵐亭等你，到時再帶點糕點，如何？”

一聽，這是要把蛇還他，他轉頭就走了。

白歲安不解，心里揣測起來。

莫非，這真是蠱！

那我咋辦？還吃糕點嗎？

……

到了未時，她還是老老實實地提著裝糕點和蛇的木盒去往嵐亭。

路經李承乾住所時，她被嚇住了。

李承乾面色蒼白，忍著劇痛不喊叫的他，身體止不住的顫抖。

額頭微微的汗珠不斷，半死般睜眼，對上了白歲安的眼。

白歲安剛想沖進去救他，看到幾個熟悉的背影。

二皇子季盛和當時把她提起來的四王爺季易！

他們怎么會在這？

白歲安徐步退至隱蔽處。

偷聽著。

“這小牲口還蠻有骨氣的，中了那個蠱，還能忍。”

“哼，他的國家都快沒了，這樣做，不就是蠢？”

白歲安心里咯噔了幾下。

兩人好像在逼問他，不過他什么都不說。

兩人氣憤地走了后，白歲安心里躊躇了一瞬，便沖了進屋。

李承乾已經癱在地上了，一動不動。

白歲安有點害怕，用腳尖點了點他的肩膀。

沒反應！！！

白歲安殺過雞，殺過兔子。但是碰到死人是第一次啊！

她想起剛剛他們的對白，還是不忍心，她忍著恐懼，蹲下來，仔細測探著他的脈搏。

活人！還好，還有救！

但沒有皮外傷啊，她不知道怎么救。

她小心地呼喊他，她知道這樣的情況定不止一回。

他能挺到這，絕對是有解蠱的玩意的。

遺憾，他還沒醒過來。

白歲安不想惹火上身，只好找了一個較為信得過的人，崔洲許。

火急火燎跑到嵐亭，崔洲許剛準備離開。

白歲安救人心切，道歉都沒來得及，拉著他就去看李承乾。

……

崔洲許熟練地喂完他藥后，就開始盯著白歲安。

他看著白歲安全神貫注地觀察著李承乾，心里很不爽。

白歲安心里卻浮現的是剛剛季易他們的對話。

她來到這的這些天，都快淡忘了她是誰了。

白歲安回神時，李承乾醒了。

他看起來和崔洲許有些交情，但不多。

白歲安拿出糕點遞給了李承乾，說：

“吃點？別死了，望生國還等著你呢”

聽罷，李承乾拿著糕點，眼淚蓄在眼眶里了。

白歲安看著他，心里也不好受。

她覺得自己有點忘本了，她怎么能在這笑得出來？她憑什么？

無論何時何地，何種情況，她都不應該背棄自己的國家。

在滄瀾國，能忘記自己的根，就是背棄！

她的爹爹娘親，都是重情的人，他們教的事，白歲安都記在心里。

背棄，她不會了。

……

“夢元國還等著我，以后，我們就是彼此的靠山”

李承乾看著她，心里萬抹悲涼，化作一縷春風，被漸漸吹融化。

崔洲許看著木盒里的蛇爬到自己的手上，心好像被她下了蠱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