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茶莊的檐角在初升的太陽下鍍上一層淡淡的金邊。徽式建筑特有的馬頭墻在光影交錯中,宛如一幅古老的水墨畫卷徐徐展開。庭院中的老茶樹在晨風中輕輕搖曳,露水順著青翠的葉片滑落,在寂靜中發出細微的聲響。
林筠站在藏書室的紅木梯子上,看著手中蒙著一層薄灰的紫砂茶具出神。一個月了,整整一個月過去,她依然無法相信,爺爺就這樣突然離開了。記憶中的老人總是坐在這間藏書室的茶案前,手執紫砂壺,動作輕緩而篤定,仿佛每一個細微的水流、每一片茶葉的翻轉,都蘊含著深不可測的玄機。
“早啊,小姐。“門外傳來管家老周的聲音,“用早飯了嗎?“
“早,老周叔。“林筠從回憶中抽離,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我再整理一會兒就去。“
老周走進來,看著滿屋的古籍和茶具,輕輕嘆了口氣:“老爺子走得確實太突然了。那天早上還在跟我說,要教您一些重要的事情,結果......“說到這里,老周的聲音有些哽咽。
林筠輕輕擦拭著手中的紫砂壺,指尖感受著壺身上歲月留下的細微紋路。她清晰記得那個早晨,爺爺難得鄭重其事地說要教她一些“必須要知道的事情“。可就在那天傍晚,老人卻在品完一杯新焙的龍井后,安詳地閉上了雙眼,再也沒有醒來。
“記住,茶不僅僅是茶......“這是爺爺留下的最后一句話。當時林筠以為這是老人淺嘗輒止的茶道哲學,現在回想起來,這句話里似乎別有深意。
“對了,小姐,“老周突然想起什么,“剛才徽商會館的陳會長來電話,問您什么時候能去參加茶商年會?“
林筠將手中的紫砂壺輕輕放回托盤:“今年就不去了吧。“她轉頭看向窗外若隱若現的黃山剪影,“爺爺剛走,我想先把家里的事情理順。“
“也好。“老周點點頭,“您先把老爺子的這些心愛之物整理好。這些茶具可都不簡單,每一件背后都有故事呢。“
聽到這話,林筠不由得來了興趣:“老周叔知道這些茶具的來歷?“
“知道一些。“老周走近書架,指著一排古籍,“那會兒老爺子常跟我講,說我們林家的茶莊不僅僅是做生意,還有更重要的使命。具體是什么,他說等您到了合適的年紀自然就會知道。“
林筠若有所思地看著這些泛黃的古籍。這些年來,她一直覺得爺爺有很多秘密。有時半夜醒來,會看到老人獨自在院子里品茶,口中念念有詞;有時早晨推門,又會發現茶室里一夜未眠的痕跡。每當她追問,爺爺總是神秘地笑笑:“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陽光漸漸爬上了書架,古老的木紋在光線下顯出溫潤的質地。林筠繼續著手上的工作,一邊擦拭,一邊回憶著兒時在這間藏書室的點點滴滴。她還記得,小時候自己最喜歡纏著爺爺講故事,而老人總會一邊泡茶一邊說那些關于黃山的傳說——云霧中的仙人足跡、風雨夜的松濤私語、月下獨立的奇松異石......
“咦?“正在整理的林筠突然發現一個細節。書架頂層的一個紫砂茶罐看起來有些不太自然,罐身的位置似乎與周圍的痕跡有些許偏差。她伸手想要調整,卻在觸碰的瞬間感受到一絲異樣的涼意。
就在這時,院子里的老茶樹突然沙沙作響,一陣清冽的茶香隨風飄入。這香氣與平常所聞的茶葉清香截然不同,帶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神秘氣息。林筠恍惚間覺得,自己仿佛聽到了爺爺的聲音:“記住,茶不僅僅是茶......“
“小姐?“老周在身后喚道,“您怎么了?“
林筠回過神來,搖搖頭:“沒什么,可能是站得有點久了。“她看了看窗外的陽光,“老周叔,您先去忙吧,我再整理一會兒就去用早飯。“
待老周離開后,林筠重新將注意力集中在那個紫砂茶罐上。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這個茶罐隱藏著什么秘密。就像兒時爺爺講的那些故事一樣,在平淡無奇的表象之下,似乎蘊藏著一個神秘的世界。
窗外的黃山若隱若現,云霧繚繞間,宛如一位沉默的守望者。林筠不知道的是,就在這個平常的清晨,一個關于茶香、松影與傳說的神秘故事,正在徐徐展開......
——
那股異樣的茶香依然在空氣中若有若無地飄蕩。林筠輕輕活動了一下有些發麻的手臂,目光重新聚焦在那個略顯突兀的紫砂茶罐上。她記得這個茶罐,卻又似乎從未真正注意過它——在她的記憶中,爺爺從未在眾人面前打開過這個茶罐,甚至連碰都極少碰觸。
“為什么會在這里?“林筠喃喃自語。按照爺爺一貫的習慣,重要的茶具都會收藏在內室的專門柜子里。而這個看似普通的紫砂罐,卻被擺在了藏書室最顯眼的位置。
正當她思索間,院子里的老茶樹又一次沙沙作響。這一次,林筠清晰地感覺到,那股奇特的茶香變得更加濃郁了。微風從敞開的雕花木窗吹入,帶著初夏特有的溫潤,卻讓她莫名覺得脊背微涼。
“讓我看看你到底藏著什么秘密......“林筠深吸一口氣,伸手去夠那個紫砂罐。就在她的指尖即將觸及罐身的瞬間,一個畫面突然閃過她的腦海——那是爺爺最后的那個早晨,老人家坐在茶案前,難得嚴肅地說:“筠兒,等你真正能看懂它的時候,就是知道那些事的時候了。“
當時的她以為爺爺說的是茶道的深意,現在想來,那話里似乎別有所指。林筠定了定神,手指輕輕觸碰到了罐身。出乎意料的是,紫砂罐的溫度異常冰涼,完全不像是在陽光下放置多時的器物。
更奇怪的是,她分明看到罐身上有一層極其細微的紋路在流動,就像是山間的云霧般縹緲難辨。林筠眨了眨眼,那些紋路又消失不見,仿佛只是光影造成的錯覺。
“這不可能......“她喃喃自語,卻鬼使神差地用力轉動了一下茶罐。隨著一聲幾不可聞的“咔噠“輕響,一陣細不可察的震動從書架深處傳來。
林筠屏住呼吸,看著眼前難以置信的一幕:原本嚴絲合縫的書架竟然緩緩移動,露出了一個隱蔽的暗格。暗格不大,大約只有一尺見方,里面靜靜地躺著一個用藍色綢緞包裹的物件。
微風突然變得急促起來,老茶樹的枝葉劇烈搖晃,發出陣陣松濤般的響動。那股神秘的茶香在瞬間濃郁得幾乎令人窒息,林筠恍惚間看到,藍色綢緞上似乎有金線繡著古老的符文,在暗格深處若隱若現。
“小姐!“就在這時,老周的聲音從院子里傳來,“茶商會館的陳會長親自來訪,說有要事相商。“
林筠回過神來,那些奇異的景象瞬間消失,連空氣中的茶香都變得寡淡。她深吸一口氣,將那包裹著藍色綢緞的物件小心翼翼地取出,輕輕放入衣袖。
“好的,我這就來。“她答應著,眼角余光瞥見書架無聲地恢復原狀,方才的一切仿佛從未發生過。只有袖中那隱約的涼意,提醒著她這不是一場夢境。
林筠整理了一下衣襟,走下梯子。經過爺爺生前最愛坐的那把太師椅時,她似乎又聽到了老人最后的話語:“茶不僅僅是茶......“
穿過回廊,庭院中的光影斑駁。老茶樹的枝葉在晨風中輕輕搖曳,樹下的石桌上,一壺清茶尚溫。陳會長正站在廊下,望著黃山的方向若有所思。
“陳叔叔。“林筠調整好情緒,微笑著打招呼。陳會長轉過身來,臉上的表情有些凝重:“筠兒,你來得正好。徽商會館最近發現了一些奇怪的事,我想跟你商量......“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目光落在林筠的衣袖上。那里,藍色綢緞的一角不經意地露出,上面的金線符文在陽光下閃爍著奇異的光芒。陳會長的瞳孔猛地收縮,聲音變得干澀:“這個....是老爺子留給你的?“
林筠下意識地將衣袖收緊:“是剛才在藏書室發現的。陳叔叔認識這個?“
陳會長的表情變得更加復雜,他環顧四周,壓低聲音:“先進去說吧。只是......“他看了一眼天色,“最好等到太陽完全升起再打開它。“
林筠愣住了。她還沒說要打開這個神秘的包裹,陳會長卻似乎已經知道她必定會這么做。更讓她困惑的是,對方說這話時的神情,就像是在回憶什么極其久遠的事。
天邊的云霧漸漸散去,黃山的輪廓變得清晰起來。遠處的山峰籠罩在一層薄紗般的晨霧中,巍峨而神秘。林筠忽然想起爺爺曾經說過的一句話:“黃山的云,霧里藏山,山里藏秘。“
而此刻,她似乎正站在一個巨大秘密的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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