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野十五那年，參加了特種作戰海選。

她在樹上放哨，她哥在地上掃蕩，兩人一路過關斬將地拼過了一試、二試，直到三試前一晚，蕭實才悄摸著給小野塞了把手槍。

之前什么都教過，唯獨真槍不敢給。這事鬧不好要掉腦袋的，可不是簽個“收養責任書”就能了事。

“原理之前都講過了，射程范圍50米，但你最好用更近距離，畢竟沒數。”小野第一回摸槍，準頭不夠還得貼身近戰，但愿不是去送死吧。蕭實其實憂愁得很，該怎么給小孩兒尋個去處……

大晚上的也不敢讓她輕易試槍，等到明天上戰場，讓小野先打兩片樹葉試試。

其實把筱野帶這兒來，讓上頭看到她是個可塑之才，足夠了。

他不會再和她分到一個組，明天將何去何從，沒人知道。

小狼抱著槍睡得呼呼。

啖肉飲血，染上了狼的血性，這輩子都不能再回到普通人。

個人戰十進三，但要打到全場僅剩一人。所有參試人員佩戴動捕設備加電擊手卡，擊傷情況全模擬，疼痛系數絕對真實，致命傷害直接電暈。

一般會有偷奸耍滑的擅自組隊，三人干掉其他幾個，保分又好玩。但小野這一組不同，他們是唯一一組零組隊又以一挑十的小組。

剛開局，各人不同方位。

筱野記得他哥囑咐過，上來就是一槍：“嘣！”

擊落兩片樹葉，槍響驚動五人。

她收槍上樹，覺得手感還可以。

然后就聽到獵物靠近的聲音。

距離二十米左右，步幅七八十，速度不快，帶有一定警惕性，身高不矮，能打。

小野扯了根細枝，往上越兩層，留足樹葉遮擋。

那人確實莽，見到腳印還不知道抬頭，甚至試圖尋找足跡掩藏。

在個人戰場上，你永遠想不到敵人會從哪來。

小野倒掛金鉤從樹上垂下來，槍口抵頭，瞬間扣動扳機！

液彈激發，濺了筱野半邊臉。

敵人已死。

她跳下樹去，拖著尸體跑離一段路，摸一遍可用裝備，心里有數，然后找個地勢低的地方，掀了掀雜草，把人扛過去再蓋上。

沒有落地成盒機制，記住地點，戰利品隨用隨取。

反正她在林里不迷路。

順著來人的方向離開附近。這人來這么快，起點分區，那邊肯定人少。

小個子躥得倒快。

一分鐘內接連兩聲槍響，督戰指揮所的人都驚看過來，實時監控上，那個子矮一截的人埋尸處理相當干脆，走得干凈利落。

不一會兒，那處又兩人對上，結果各有損傷。

小野就是這時候殺回來的。

背突一個，正面截殺一個，小手槍速度比不過步槍，但筱野哪能給對面開槍的機會。叢林戰，完全無視地面摩擦的小鬼孩，近身速度比風還快！

匕首出鞘卻來不及亮光，底盤被纏住的同時槍口對準了頭。

“砰！”

槍聲的審判省去一切糾葛。

筱野懶得藏尸了，撅一塊大樹干子給尸體一蓋。摸了點糧食存在樹上，鐵飯盒也不怕蚊蟲，夠高就不怕被看到。

儲備糧有了。

一槍也就引這三個傻子，這片區暫時是安全的。她在樹上稍歇一歇。

剛剛背突時用的匕首，后心沒扎準，矮了一腳踹，好煩。

刀刃連通動捕網，挨哪電哪，一樣火辣辣地疼。

那人動作微僵，筱野逮到空隙，一刀劃開喉嚨。

不知道戰資組弄了些什么東西，血了吧唧說噴就噴，腥、黏，干了還掉渣。

從那人衣領噴的，自己刀柄里也有反應裝置，溢血就算了，還有強磁鎖了她的刀，搞得她把匕首留在尸體上，后來又抽了別人的刀。

不高興。她的走刀明明沒有關聯喉骨，卻依舊被卡刀。

煩。

風吹草動入耳聽，她估算著四人的初始距離，再結合這座山被劃下的范圍，動態地圖很快就在腦子里構建好。

按這塊兒山體走勢，西邊翻過山頭就是懸崖峭壁，可那對面應該還有一人，范圍只割了對面半邊矮山，從這邊瞄去一覽無余。

如果她在那兒，兩種選擇：要么翻山越嶺地上大部隊所在山體，要么原地茍到最后。

后一種并沒有多安全。

這人的位置是個變量，筱野決定先去看看。

從尸體上撈個倍鏡，走起！

果不其然，上頭會把人放在這兒，絕不是讓他在那兒茍著：只見光禿禿一座土山，遮擋少得可憐。

筱野還沒找著人在哪兒——“轟！”

一聲炸響。

土堆西側開了花。

接著便有一道影子貼地皮滾了過去。

筱野：？？？

這二貨用手雷給自己造了個掩體。

“嚓！”單兵鏟入土的聲響。

筱野：……

這唯一一個分配到土山的竟然帶土鏟，上頭的人可真有眼光……另外，這占據出生點優勢的人竟準備轟轟烈烈茍到最后？

山下已有前去截擊的腳步聲。

好吧。

筱野往山下丟了個雷，接著折身往返。

雷都是尸體身上掏的，保險起見，再拿一個。

也不管山腳那個人炸死了沒，她帶好裝備就去找別的人。

這座山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時間浪費太久，活動圈劃大了獵物不好找。

有了。

聽聲音，伏地魔一枚，長槍短跑不知架的什么鏡，如果是熱成像，那多半已經被發現了。

由樹干后順著對方的視野盲區脫開三米，找點樹枝石頭，往一側砸的同時往另一邊跑！

距離夠遠，移鏡速度受視野限制，應追不上她的跑動速度。

“砰！”

筱野當即滾倒。

這人太精了！

QBZ-191突擊步槍搭配IR5118熱成像瞄準鏡，只在追逐她行蹤時移動過一次槍口，也因此被筱野捕捉，但她為逃跑而做的一系列假動作也沒騙過他。

只因人類四肢著地的跑動情況屬實少見，而筱野又比其他參試人員矮一截，這一槍才堪堪落空。

筱野連滾帶爬地下坡去。

逃離射擊范圍但不代表能離開對方視野。

但沒關系，短時間內他肯定會切換位點。既然選擇伏地，那追擊的可能性不大。聽移動噪音異常沉重，筱野猜測他應該還有另一把槍，多半是QBU-191精確射手步槍，但叢林戰受限頗大。如果是她，她會棄槍。

停頓的姿勢委實是一言難盡，方向也不太好，本來是作準備切換目標的，這下一連串的動靜更像是把自己送入虎口。

沒事兒，虎口拔牙，也不是不可。

先往身后投一個煙霧，以防那人驚擾自己的獵物。

小野避開心腹大患，回身就跑。胳膊一撐腿一抬，依舊作斜切線靠近目標。

距離的確是個大問題。

好在這次是個移動靶。

樹枝石子一路跑一路丟，走弧圈一邊干擾一邊逼近，理論上沒問題，直到筱野看清敵人手里那把沖鋒槍。

靠，怪不得這人會亂跑。

她唰地停下來，隨手用樹枝扎了個誘餌。

那人正尋著動靜過來。

筱野數著距離——手槍的五十米太過極限，對方的射程可是她的四倍！

且這塊兒樹細，藏不住她。她躺在灌叢后面，用一根藤扯著誘餌晃蕩。

掛在樹上的倒吊小人。

很快那突擊兵開始射擊，誘餌落地，筱野就著那根藤作了個絆線。

威力有限，聊勝于無。

她又貼地面打了三枚石子出去，第一落點距離自己不到兩米。

一百五。

筱野開始后撤。

誰跟突擊兵近戰誰才是腦子有病。

那人迅速追來。

一百。

筱野減速、繞障礙物。

子彈突突過，雖多卻散。小野四條腿跑，打不中。

八十，足夠了。

她藏到樹干后方，卻沒再就著視野盲區跑，三五步上樹，立住就掏槍。

那人追紅眼了，四五秒便進入射程。

筱野呼吸極穩，預判他的心臟位置，連開兩槍。

空了。

滑下樹，一般肯定要順著視野盲區跑了，但筱野就地一躺，一動不動。

頭頂上樹干被子彈穿過。

這些智能武器裝備，靠近人時彈藥自動失效，正好幫她營造了已逃離的假象。

二十五米。

那人開始警惕。

筱野架著槍口就在草叢里等他。

十米，兩腳一線。

“砰砰！”筱野開槍。

兩處腳腕傷，人已趴倒。筱野咬開手雷，跑兩步，轉身后拋，繼續跑，臥倒。

“轟！”

技術組這音效可真是沒得說。

身上裝置聯動，依舊震得小野吐口水。

好在敵人是涼透了。筱野險險換彈。

64式手槍，只有七發容量，她能帶的東西不多，只多捎了一個彈夾。本來想舔盒湊裝備，結果這老古董根本沒人拿。

她哥給她的時候怎么都不知道藏一發子彈。

這下連打鳥的彈都剩不出。

嘖。

人已經暈倒躺尸，筱野卻還得靠近補一波裝備。

煙霧彈沒有，手榴彈管夠，這人什么毛病？

殺他沒用手雷的話，那可真是浪費。

沒啥能用的，小野嫌棄。她也不換槍，沒試過后坐力的不輕易使用。

頭頂上那個等著狙人的家伙確實麻煩。

電光急轉，損招立出：她拿了倆手雷。

“轟！”第一響。

“轟！”第二響。

管它射程是不是八百米，這林子側坡能斜七十度，筱野一邊上，一邊用雷炸山頂。

混淆視聽是其一，改變地形是其二。

她要摸近，一槍解決戰斗。

趁著第二聲雷作掩護飛速挪到方向相反的第一雷炸平的地方，伏地魔改換方向的聲音她已聽到，判斷他屁股朝那兒并不是什么難事。

只要槍口不沖著她，管你熱成像如何？

小野從他后側方出現，沖著他屁股就跑。

那人起身動作挺快，但瞄準慢了。這種距離下，倍鏡就是阻礙。

筱野對他腦袋就是一槍：“砰！”

子彈中正眉心。

5個。

筱野殺紅眼了。

督戰指揮所監控這場的人忽然抬頭問：“個人賽你們設了多長時間？”

“五天，一頓配餐。”

“我這邊20min死一半了。”

“啥玩意？”

總指揮看過擊殺回放后，對下屬道：“……你去收個尸，順便能碰上那小妮子的話給她使個絆子。”

“是！”指導員入場。

“邊營這次送了個好東西啊，楚，你來看。”旁邊一個抽著煙不太正經的年輕人被他叫動。

“什么嘛，你們這正規考試要我插手？”

“混進來作弊的，能看好就送你們了，我這兒不收她。”總指揮一臉嚴肅。

“哎呀呀，啥時候好東西能想到我？”楚嬉皮笑臉。

屏幕上，筱野已經找到下一位獵物，也是移動中的，毫不猶豫貼身一槍。

“你們這些兵都太脆了，看不清人就不敢開槍，戰場上會丟命的。”楚吐槽。

“那也比打傷自己人好，獨狼趁早滾蛋。”總指揮冷冷道。

“這就讓我滾啦？這兒還有更好看的，吶。”

是的，指導員找上小野了。

他帶了信號干擾儀，但沒帶動捕電擊裝置。彈藥無效，且對他無傷。

筱野用了兩發子彈：這人怎么不死？

先上樹，槍不管用就收起來。

指導員拿步槍空瞄，發發點斷她能上的樹枝。

嘁。小野有點惱。

在樹底下摸了塊趁手的大石頭，借樹干上高處要一點優勢，換到正面一蹬一個空翻，一磚啪在指導員后脖頸。

OK！人員昏迷。

筱野扒了扒，這人只帶了一個電子玩意兒，想必就是它能屏蔽彈藥。

扣下來，帶上，絕對有用。

然后再去找下一個。

這人自己突出來的，不在她原本畫的地圖上，是個意外的附加題。

筱野清醒得很，山那邊還有一個，剩下倆都在土丘那兒。

戰斗快結束了。看看太陽，走了還沒一個小時，掛樹上的中午飯可以喂鳥了，因為她懶得折返。

喘兩口氣，喝兩口水，很快便又上路。

她來不及耽擱，對上就開槍——

高處一發，低處一發，第三槍就直抵腦門：“砰！”

那些拿步槍的兵都被這不要命的近身貼昏了，射速再快也沒有筱野的動作速度快，調轉槍口時人已經宣告搶救無效了。

手雷+1。

她攆腿下山，往土丘那兒去。

趕路要稍微花一點時間。

就在路上塞了兩口食物，以防待會兒設伏沒空吃。

從懸崖看一眼，那倆人一個在山腳窩著，一個在洞里藏著。

手槍缺彈，已經沒用了。筱野持匕首爬山。

看地形，沿已有路線上山必然會被埋伏，筱野就半身插土地開新道。

還有意外收獲：抄了個野兔子的窩。

扯根草藤栓住兔，攆著它從后面靠近那個山腳埋伏的傻子。

息息索索，那人警惕轉身，看著只兔子。

愣神的功夫，小野從側面突出，血腥味濃烈襲來：一刀脖子，一刀心窩子，涼涼。

“哎，別走。”筱野緊了緊藤條，叫那只兔子。

“你還能立大功。”她把那干擾器給兔子綁上，另外夾上個手雷。卡著兔子來到洞口，保險一拔，往兔尾巴一戳。

“吱——！！”

那兔就竄進去了。

“轟！”震天動地一聲響。

第一場結束了。

“呼。”筱野把嘴里叼的草莖吐掉。

把兔子拽出來藤條割斷。

上樹一躺，怎么也能讓人休息五分鐘吧。

結果悄無聲息地，一個人蒙了她的眼睛鼻子嘴，直接帶回指揮所。

楚：“人我帶走了，你們可不要心疼啊。”

“后面兩場復試讓你們那個廢物指導員頂上吧，我看技術差不多。”

“拜拜了您嘞！”

小野上了暗處的車。

等蕭實考完出來，小野早沒影了。指揮所讓他去匯報筱野的具體情況，他如實報了，知道人已經被暗處帶走。

蕭實對這個結果早有預料。

天生的戰斗武器，留在光下幾乎是不可取的，那只會有血葬的結局。

蕭實表現良好，進了特衛隊。

而筱野因背景模糊，被撇到了暗處。

那個吃人不見骨頭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