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呂珺老師，學生有禮了。”

天衍書院的丹閣門口，身著月白長袍的呂珺正領著幾名有煉丹天賦的學生在院子內篩選適合煉丹的天材地寶，迎面瞧見了大踏步走的少女身影。

“顏丹曉月，你來了。”

“呂珺老師，講課呢。”一向自來熟的顏丹曉月踏進許久不來的天衍書院，只要是迎面碰上的人，都會熱絡地打招呼，仿佛回到了家鄉。

“嗯嗯。”長得小巧玲瓏，一頭白發的呂珺下意識地點了點，目送著顏丹曉月走進丹閣，絲毫不覺得有什么不妥，但心里又泛起一絲異樣感，微微晃了晃腦袋，甩掉這些雜念，繼續給學生們講解：

“煉丹制藥，最是求一個道法自然，要想煉制上好的丹藥，各種所需藥材，不能一味強調其藥性。須知過猶不及。比如我們熟知的融靈丹……”

小手輕輕撫過幽蘭夜玉花。

幽蘭夜玉花是煉制融靈丹的必備藥材，通體墨色，花瓣黑亮晶瑩，屬性為寒。哪怕是采摘后存放一年，碰上去，依舊會給人絲絲寒意。

眼前的這株不過才采摘了三個月，因而冰冷刺骨的寒意直接從指尖上傳來，讓修為頗高的呂珺來了個激靈——

等等，顏丹曉月怎么進來了？

目之所及，是進入丹閣的玉階長道，再一回首，顏丹曉月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正堂而皇之地跨過丹閣閣樓的門檻。

不對呀，顏丹曉月進來，書院怎么沒有示警？

終于琢磨出味來的呂珺連忙提起裙角，丟下懵逼的一眾學子：

“顏丹曉月，你不能進，不能進，哎，你慢點，你慢點啊……”

可惜，這話已經晚了。

等呂珺急吼吼地進來，顏丹曉月已經和閣主對上了。

完啦……

呂珺腦海里冒出兩個字來。

精瘦的老閣主盤膝而坐，銀白的胡須幾乎把瘦小的身體給包裹住了，左側的丹爐十分粗糙，竟是陶土做的，上面繪制了神鬼的圖案，火光忽明忽暗，平添了一股神秘感，另一側是一支特大號的旱煙桿子，就這么耷拉在了閣主的膝蓋上。

顏丹曉月正殷切地為老閣主捏著肩膀。

“師父，這力道如何？”

老閣主瞇了瞇眼睛，十分享受，不過面對顏丹曉月套近乎，嘴巴可一點都不饒人：“什么師父？我可沒收你為徒。”

“哎呀，”顏丹曉月手上的動作不停，嘴巴卻癟了起來，十分委屈，“您老不是教過我煉丹的嘛……怎么，忘啦？”

少女一邊委屈，一邊撒嬌，又一邊順了順老閣主長長的胡須。

老頭兒揚了揚下巴，一哼：“煉丹課，光聽課的就有一百多位學生，難道都是我徒弟？況且，你這小猢猻煉的那叫丹嗎？”

一想起顏丹曉月在書院求學時的場景，老閣主登時吹胡子瞪眼，仿佛把當年未倒盡的苦水又一股腦地傾瀉出來，拿著旱煙桿子挨著蒲團敲了敲：“什么叫丹？圓鼓鼓，圓滾滾，圓溜溜的才叫丹！你煉的是什么呀？黑乎乎的一坨，說藥渣都抬舉了。還，還……”

氣性上來，老閣主說話都不利索了。

顏丹曉月見此，連忙給老人家順氣。雖說閣主本人著實也用不著她這么做。

“還為了糊弄諸位老師，自己把藥渣偷摸搓成個球，就你機靈啊？！”

“可是藥效達到了呀。”

也是鑒于藥效達到了考試要求，當年考核的老師評審后，一致還是給了顏丹曉月不錯的煉丹評級。

只是，多少還是讓老閣主他們心里有些膩歪。

好苗子，有天賦，可怎么就練不成球呢？

算逑！

“要說一定要有個丹字，”顏丹曉月松開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傻笑起來，“我名字里就有，嘿嘿嘿。”

感謝老爹！感謝顏丹曉月我自己！

少女在心里默默歡呼。過去她在天衍書院求學時，一遇到筆試考試，就忍不住在腦袋里誹謗老爹武成侯，取什么名字不好，偏偏取了四個字的？雖然是很帥氣，很特別，但——

書院的筆試，寫名字也算時間哦！

“嘿，嘿，嘿。”老閣主齜了齜牙，沒有領情少女的傻笑，“好意思笑？”

顏丹曉月立馬拍了拍小嘴，端正了自己的態度。

“說吧，怎么偷偷溜進來的？”

“什么叫偷溜溜進來的，我可是正兒八經走進來的！是吧，呂珺老師？”顏丹曉月一聽，不樂意了，手上的力道不自覺地加重。

“你這丫頭沒輕沒重的。去，乖乖到對面坐好。”老閣主的目光落到了呂珺身上，“小珺兒，是這樣嗎？”

呂珺沒有正面回應，只是目光飄到了門口。

老閣主了然，嘟噥了一句：“老胡他們真是的，看個門都看不好，這下又得讓我破費了。”

在蒲團上盤膝而坐的顏丹曉月小聰明一大堆，從老閣主和呂珺的各種表現上，立即回過味來，嘴唇一撇，單側的虎牙咬了咬：“書院是我第二個家，就這么不待見我回來？”

“你以為大家很稀罕你這猢猻回來？！”

見老閣主有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呂珺立馬低頭捂臉，不忍再摻和。

顏丹曉月紅著眼：“唔……”

“演。”

“嗚嗚嗚……”

“演得有些退步啊。”老閣主如此評價。

聞言，當著老閣主的面，顏丹曉月手指沾了沾自己的唾沫，往左眼和右眼的眼角一抹，又捏紅了自己小巧精致的鼻子：“嗚嗚嗚……”

“嗯！有那味了。”看著顏丹曉月的表演，老閣主偷笑，吸了口旱煙，在坐在對面的少女回過神之前，又裝起正經來，“行吧，這次要什么丹藥，要多少丹藥？”

顏丹曉月一下子進入狀態，扳著手指數：“驅靈丹五百顆，不對，一千顆，御鬼丹嘛，也要一千顆……”

沒等顏丹曉月報完丹藥單子，小佬兒就破防了，罵道：“一千顆，你當飯吃啊？沒有，絕對沒有！何況，你不是去十萬大山嗎？要什么驅靈丹，御鬼丹？”

朝廷堂議，武成侯當著諸位大臣立下軍令狀的事情已經傳開了。

別說三個月，哪怕是半年，能不能讓五千精兵挨到紅狐王族領地的邊邊，都要打一個大大的問號。

而像老閣主這些人精，卻在得到消息后，已經思索出武成侯要出奇兵。

這支奇兵有誰，還不好說，但肯定會有他的寶貝女兒，天下第一的捉妖師，顏丹曉月。

因而，看到顏丹曉月人一來，老閣主就猜到了對方的來意，一邊暗戳戳地想著自己又得破費了，一邊端起小老頭的架子——可不能讓小丫頭就這么順利地從自己手里拿走丹藥，否則，自己的老臉往哪里擱？

“十萬大山是妖族的聚集地，但也有鬼啊。萬一見鬼了，咳咳咳，”顏丹曉月咳嗽了幾下，“您老知道的，鄙人不擅長對付鬼靈。”

“呵，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猢猻，這會兒倒謙遜起來。”

“不服不行嘛。”顏丹曉月嘿嘿了兩下。

“行。”覺得少女的話沒有錯，老閣主沒有繼續為難，微微頷首，吩咐道，“小珺兒，你幫忙取丹藥。驅靈丹十顆，御鬼丹十顆。”

一聽到這縮水了百倍的丹藥數目，顏丹曉月袖子一甩，扯著閣主長長的白胡須，搖了搖，道：“師父，這點數量……”

老閣主順著自己的胡須晃了晃，一雙老眼閃過細碎的笑意，只是面孔依舊板正，說：“撒嬌可沒用！就這么點存貨，你要是嫌少，就跑到聚寶齋，自個兒掏錢買去。”

一聽要自己掏錢，顏丹曉月更加不樂意，松開手，左右的食指互相碰了碰，眼睛跟著狗了起來，水汪汪地左右一瞧后，才略帶怯生生，可憐巴巴地詢問：“師父，融靈丹，避障丹可以多一些嗎？”

這三分憂慮，七分委屈的戲演的那叫一個好。

老閣主都想忍不住給顏丹曉月豎起大拇指：“二十枚。”

顏丹曉月不裝了，攤牌了：“老頭兒，二十枚，你打發叫花子呢？沒見過這么摳門的，你這袖子隨便抖兩下，就不止二十枚吧？四十枚。”

見到破防的少女，被直呼“老頭兒”的閣主也不生氣，只是淡定地又報了個數字：“二十五枚。”

“八十枚。”

“三十枚。”

“九十枚。”

“三十枚。”

顏丹曉月撓了撓了頭發，被蘭蘭精心梳理過的青絲此刻又有一撮不聽話地冒了出來：“好，三十就三十。窮家富路，小氣！”

“嗯？！”老閣主佯裝生氣。

顏丹曉月反應過來，又腆著臉，說：“師父最大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