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的梅雨季總是來得猝不及防。子予抹了把糊在鏡片上的水汽，華強北電子市場斑駁的霓虹燈在鏡框邊緣暈成七彩光斑。他緊了緊雙肩包帶，劣質人造革被汗水浸得發粘，貼著后背像塊揭不下來的膏藥。

“靚仔，最新款蘋果皮啦！“攤主老林用數據線敲打著玻璃柜臺，“插上就能把MP4變iPhone，全市場獨一份！“柜臺上堆著五顏六色的塑料外殼，充電器糾纏成團，像條斑斕的電子蛇。

子予蹲下身，指尖拂過那些粗糙的仿制LOGO。三個月前他在這里花800塊買了臺山寨平板，拆開發現聯發科芯片上焊著不知名的存儲模塊。此刻背包里那臺改裝過的設備正在發燙，他自制的安卓系統在512M內存里艱難喘息。

“林叔，借個插座試試機？“他掏出纏滿絕緣膠布的樣機。老林瞥了眼機器背面歪歪扭扭的“ZYOS“字樣，鼻腔里哼出個帶痰音的笑：“后生仔，現在山寨機都裝阿里云系統啦。“

示波器的綠光在狹小隔間里明明滅滅。子予咬著筆形手電筒，焊槍在電路板上點出細小的藍色火花。租住的城中村房間不足十平米，墻上的霉斑隨著雨季蔓延，已經爬滿了半個示波器屏幕。

“成了！“凌晨三點，他猛捶了下吱呀作響的折疊桌。改裝后的機頂盒突然亮起，自制系統界面在21寸CRT電視上投出幽藍的光。陽臺外暴雨如注，排水管發出嗚咽般的聲響，而他的心跳聲比窗外的雷暴更震耳欲聾。

三天后的展銷會上，陳海生捏著燙金名片的手停在半空。這個戴著金絲眼鏡的東莞工廠主，此刻正死死盯著展臺角落那臺老舊電視。畫面中，山寨機頂盒流暢運行著本應在四核處理器上才能帶動的智能系統。

“后臺算法優化了圖像渲染管線。“子予的聲音在展廳此起彼伏的促銷喇叭聲中格外清晰，“用邊緣計算分擔主芯片壓力，現在MT6572雙核就能跑安卓4.0。“

陳海生的鱷魚皮鞋碾過滿地宣傳冊，在子予面前投下濃重的陰影。“小伙子，聽說過晨星半導體嗎？“他摘下眼鏡，鏡腿指向展臺對面正在演示4K電視的韓國廠商，“他們剛拒了我五百萬片的訂單。“

子予聞到對方身上飄來的雪茄味，混著展廳里濃烈的塑膠氣味，形成某種令人眩暈的催化劑。他看見自己映在對方鏡片上的倒影：廉價襯衫領口泛黃，但眼睛亮得可怕。

“給我三個月。“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像穿過晶振的電流般穩定，“我能讓您的機頂盒成本再降30%。“

陳海生突然大笑，金牙在LED射燈下閃過一道冷光。他抓起樣機掂了掂，塑料外殼發出不堪重負的咔嗒聲。“明天來我廠里簽合同。“轉身時又補了句，“記得帶身份證，要注冊公司。“

暴雨再次傾盆而下時，子予站在華強北天橋上。霓虹燈牌在雨幕中暈染成流動的光河，他握緊口袋里那張寫著“子予科技有限公司“的注冊回執，掌心被紙張邊緣割得生疼。遠處深南大道上，晚高峰的車燈匯成一條躍動的光帶，正向著騰訊大廈的方向奔涌而去。

子予深吸一口氣，雨水混著汗水從臉頰滑落。他知道，這張注冊回執是他夢想的起點，也是一場新挑戰的開端。

就在這時，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是陳海生打來的電話。“子予啊，情況有變，韓國那邊又同意供貨了，這合同恐怕簽不成了。”電話那頭的聲音帶著幾分無奈。

子予握著手機的手猛地收緊，耳邊只剩下雨水砸落地面的聲音。他呆立在天橋上，看著那流動的光河，心中五味雜陳。

但很快，他眼神又重新堅定起來。他想起那些在狹小房間里熬夜調試的日子，想起示波器的綠光和焊槍的火花。“沒關系，這只是個開始。”他輕聲對自己說。

隨后，他轉身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步伐雖有些沉重，但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心，準備去開辟屬于自己的科技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