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的沉寂后，楊逍率先開口，聲音低沉：

“方小兄弟，楊某途經(jīng)此地，心向風(fēng)陵師太之高潔品行，特來祭拜，以寄敬意。你這峨眉派弟子，該不會要將我這遠(yuǎn)道而來的客人逐出門外吧？”

方洛塵默默道：

“可是你流眼淚了。”

楊逍聞言，神色微變，隨即又歸于平靜，片刻沉默后，淡淡道：

“不過是風(fēng)沙無意間迷了雙眼。”

方洛塵輕輕搖頭：

“此地白雪覆蓋，何來風(fēng)沙之說？”

楊逍未再多言，只是靜靜地凝視著方洛塵，眼中情緒復(fù)雜，令人難以知道他的真實想法。

方洛塵見狀，輕嘆一聲，繼續(xù)說道：

“那日在成都，楊兄曾提到，令堂祭日將至，此次入蜀是專為悼念表哀思。”

楊逍依舊沉默，似有無盡心事難言。

方洛塵再嘆，語氣中多了幾分理解：

“楊大哥，昔日風(fēng)陵師太誕下你后，是將你送往桃花島吧？怪不得沒人知道你下落。還有，那彈指神通的絕技，應(yīng)當(dāng)是傳承自黃島主關(guān)門弟子程英前輩之手？”

此言一出，二人間的氣氛更添幾分凝重，楊逍的目光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他并沒有直接回答，淡淡道：

“有些事情，你還是不知道的為好。”

方洛塵卻仿佛并未聽見他的警告，自顧自地說道：

“當(dāng)年，你與孤鴻子那場比武，其實并非兩人有什么過節(jié)，而是因為你覺得嫉妒與遺憾。你嫉妒他能日夜陪伴在風(fēng)陵師太身邊，而你作為她的骨肉，卻不能承歡膝下，享受那份天倫之樂。所以你才想要通過打敗孤鴻子這種方式，來引起她的注意，讓她知道你的存在。”

“夠了！”

楊逍冷冷地打斷了他，目光如刀，“你就不怕我殺你滅口？”

畢竟，若是讓世人知道，當(dāng)年的明教教主跟峨眉派掌門人，有過一段姻緣，還留下了一個孩子在人間，必然掀起驚天駭浪。

方洛塵卻笑了，笑得輕松自在：

“你不會動手的，因為正是是你的祖父，托我來打探你的下落，他對你可想念的很。”

楊逍十分意外，這才意識到眼前這少年不是普通的峨眉派弟子。

而且他身上氣息，與前些日子相見，已是頗為不同，有種脫去凡胎的感覺。

“我的祖父？他還在人間，他是何人？”

方洛塵望向遠(yuǎn)方群山，悠悠道：

“終南山下，活死人墓，神雕俠侶，絕跡江湖。”

楊逍默然無語，思緒飄回至那遙遠(yuǎn)的童年記憶。

彼時在桃花島上，年僅七歲的楊逍首次經(jīng)歷了生離死別，亦師亦母的程英已經(jīng)是久病不起。她在臨終之前，向他揭露了隱秘的身世，告知了他父母身份。

程英跟他說，風(fēng)陵師太已經(jīng)是出家人，倘若他去峨眉，必定會給她帶來很多困擾。所以建議他前往光明頂，尋找那素未謀面的生父。

在桃花島弟子的帶領(lǐng)下，楊逍來到光明頂，取出當(dāng)年風(fēng)陵師太留下的信物，陽頂天當(dāng)下接見了他。

陽頂天看著楊逍那張酷似風(fēng)陵的臉，心中五味雜陳，感慨萬端。

在那時，陽頂天已另娶新歡，恐引發(fā)不必要的風(fēng)波與醋意，只能將這段血緣關(guān)系深埋心底，未向世人宣告。

然而，他對楊逍的關(guān)懷，卻是不曾少過，還傳授了只有教主才能染指的“乾坤大挪移”心法。

楊逍也曾問過陽頂天，自己的祖上是何人。

陽頂天確實有透露過終南山，古墓派的這些線索，不過由于當(dāng)時忙著策劃起義，加上擔(dān)心陽夫人知曉楊逍和自己的關(guān)系，所以遲遲未曾帶楊逍回去認(rèn)祖。

“那你可知陽教主人在何處？”楊逍對這個問題更為關(guān)心。

方洛塵沉吟片刻，陽頂天在密道走火入魔一事，還真不能說出來，更無從解釋，只好輕輕搖頭。

楊逍見狀，臉色一沉，冷聲道：

“既然如此，那讓我如何相信你所說的話？”

方洛塵身形微傾，輕巧地拾起一粒微不足道的小石子，指間輕輕一彈，那石子便如同離弦之箭，劃破空氣，直擊遠(yuǎn)處矗立的巨石。

但聞轟隆一聲巨響，震耳欲聾，巨石之上，竟被那細(xì)小石子生生鑿出一個坑洞，碎石飛揚，盡顯其力之驚人。

楊逍目睹此景，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你竟然也會彈指神通？”

方洛塵笑道：

“你的爺爺是我的師父，就是他教我的。”

楊逍信了幾分，不過心中有些不快，這少年怎么像是在占自己便宜。

“有空，我?guī)慊丶铱纯础夜霉脺缃^要來了，若是讓她看在你在這里，你們不得大戰(zhàn)一場。我知道你不怕，但你應(yīng)該不想在你母親的忌辰，在她的墳前，與她的得意弟子大動干戈？”

“待我查明真相，必當(dāng)再來找你。”

楊逍還是有些猶豫，他驟聞此訊，思緒紛飛，或許正是那“近鄉(xiāng)情更怯，不敢問來人”的心境作祟。

此時，他亟需一片靜謐之地，以理清這紛擾的頭緒。

于是，身形一晃，便消失在茫茫峨眉云海之中。

未幾，楊逍的背影剛剛淡出視線，一陣清冷之音自背后響起，如寒風(fēng)拂面：

“洛塵，你回到師太的墓前要做什么？”

方洛塵聞聲，迅速轉(zhuǎn)身，只見滅絕師太立于不遠(yuǎn)處，眼神凌厲，不怒自威。

心中暗叫不好，姑姑該不會是覺得自己想挖開風(fēng)陵師太的墳?zāi)梗纯椽毠戮艅ψV是不是在里面吧？

連忙解釋道：

“姑姑，我忽然想到那劍法可能藏在一個地方。”

“何處？”

滅絕師太聞言，眼神愈發(fā)銳利，緊緊鎖定了方洛塵。正如方洛塵所料，她還真以為方洛塵是打算挖墳掘墓。

“華山。”

滅絕師太眉頭輕蹙，旋即緩緩頷首，神色稍緩：

“這倒是有些可能，我曾聽師父提及，郭祖師昔日常往華山，或許真留給他們了。”

方洛塵心中感到好奇，追問道：

“郭祖師為何頻繁造訪華山？”

滅絕師太目光悠遠(yuǎn)，似在追憶往昔：

“華山派的開山鼻祖，乃是昔日全真七子中的郝大通。按輩分而論，算是郭祖師父親的師叔。故而華山派創(chuàng)立之初，郭祖師常前往相助。”

方洛塵聽罷，越覺自己猜測的可能性極大。

于是回去之后，便和父母與夏禾辭行。

隨后，他背負(fù)著行囊與莫忘劍，走往下山的小道。

行至練武場邊緣，他的腳步不由自主地放緩，目光被場中一道曼妙的身影所吸引。

仔細(xì)一看，正是紀(jì)曉芙，她與一群女弟子在劍光中翩翩起舞，劍尖輕挑，如同落花流水，美不勝收。

他微微沉吟，喊道：

“紀(jì)師妹，可否移步一敘？吾有要事相商。”

此言一出，眾弟子面面相覷，繼而會心一笑，眼神中滿是揶揄。

紀(jì)曉芙聞言，臉頰上悄然泛起一抹紅暈，略顯局促地收劍入鞘，步履輕盈地走向一旁。

待二人立定，低聲交談數(shù)語后，只見紀(jì)曉芙神色恍惚，如同夢游般緩緩回歸隊列。

眾弟子見狀，好奇心起，紛紛圍攏上前，七嘴八舌地問道：

“他究竟與你說了何事？”

紀(jì)曉芙愣怔片刻，有些茫然道：

“他……叫我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