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光燈宣告一天結束后，吳昕和李娜在屋頂上又停留了幾分鐘。她們的手顫抖著，大口地喝水，將燕麥棒往嘴里塞。

李娜用肩膀碰了碰吳昕。“謝謝。我渾身酸痛，饑腸轆轆，還擔憂會患上腎炎，不過我不再疲倦啦。”

吳昕說不出實情——若不是李娜的手穩住了她，她早就崩潰了。所以她佯裝這是尋常的一天，就如同在廢棄主題莊園里躲藏的日子能夠尋常那般。“沒什么大不了的。”

她們相互協助爬了下來。吳昕徑直走向鋼琴小丑的建筑。她想——需要——查看一下腳印。正常的、普通的鞋印。哪怕是動物的腳印也好。地面似乎有所擾動，但她著實不記得前一天的模樣。在昏暗的月光下，她只能確定沒有顯眼的鞋印。“咱們明天應該換個地方躲藏。”李娜說道。就這么簡單的，她將她們倆湊成了一對。她們成了一個團隊。吳昕應當爭辯——應當說不，可是……

“有什么好想法嗎？”

李娜點了點頭，她們一同朝營地走去。“我覺得再往高處爬是我們最佳的選擇。有個舊的碰碰車區域。上面的棚架看上去足夠穩固能夠支撐我們。上面完全被常春藤覆蓋了，如果咱們平躺著，從地面應當看不到我們。”她停頓了一下。“而且要是再聽到啥動靜，我們能夠偷偷觀察一下。”

“瞧瞧是什么東西。”吳昕輕聲說道。

“瞧瞧是誰。”李娜糾正道。但她聽起來沒有吳昕期望的那般有信心。她們在營地邊緣停了下來。“喂，琳達！”李娜把那個女人叫了過來。她正在把最后一批補給品放置在桌子上。

“怎么啦，親愛的？”琳達看上去很疲憊。甚至她的口紅都滲進了嘴唇周邊的細紋里，讓嘴唇看起來模糊不清。“這里有野生動物嗎？”

琳達眨了好幾下眼睛。“或許有一些本地的動物從圍欄鉆了進來。但沒有大的或者危險的。”

“也許是野豬？”

琳達驚訝地笑了。“我從未見過野豬。但在這么大的公園里，誰說的準呢？”

“有多少搜尋者在找我們？”

琳達搖了搖頭，那笑容如同她的口紅一般從紋路里滲了出去。“這重要嗎？被抓到就是被抓到。”她匆匆離開，從四輪車上拿補給品，沒等她們能詢問更多關于搜尋者的事，或者今日誰出局了。

“這很重要。”李娜輕聲說道，看向吳昕。吳昕聳了聳肩。重要，也不重要。一個搜尋者還是一百個搜尋者——這都不會改變她玩游戲的方式。她們聽到的或許是頭豬。一頭大豬。也可能是她們神秘的搜尋者之一。回到營地，那種被追捕的恐懼之感更像是創傷后應激障礙，而非真實發生的事。不過，李娜還是沒離開她身旁。她們坐在一起進食，還不想去洗澡。看著大家陸續返回，感覺這件事很重要。瞧瞧到底誰還在游戲當中。

—

齊飛和漂亮的李娜一同回來了。

接著是拿著寫字板的許文。

然后是作家田峰。

王克。

姜小雨，那個活脫脫的牙膏廣告。“孫明浩、韓安、周麗麗、孫佳，”李娜羅列著，勾出還未回來的人。吳昕發現自己屏住了呼吸，努力看向黑暗處。她不該在乎誰出局的。這僅僅意味著她還未出局。但她想感謝孫佳今早為她挺身而出。而孫明浩的笑容會緩解她胸口殘留的一些恐懼和驚慌。他是最為開心來到這里的人。她想讓這種開心在身旁。試著借取一點他的溫暖。

在夜晚的某個地方，她聽到了一罐噴漆輕輕的但清晰無誤的嘶嘶聲。“韓安還在，”她說道。對此她心情復雜，除非這意味著她真正喜歡的兩個人當中有一個出局了。或者兩個都出局了。

孫明浩大步走進營地，咧嘴笑著。“簡直不敢相信，今天太瘋狂了。或者很無聊。我說不準是哪個。”

“周麗麗和孫佳，”李娜說道。琳達點了點頭，心不在焉。她不停地擺弄著桌上食物的擺放位置。“那么，晚安。”她匆匆離開了。吳昕想知道為何琳達不像第一晚那樣留下來，或者為何只有琳達與他們交流。她看起來不像是一家體育用品公司的合適代表。

孫明浩開始把木柴堆在亭子區外的一個石坑里。“有人介意生火嗎？要是他們不給咱們道別，咱們至少應當互相慶祝一番。我找到了一袋棉花糖！”

漂亮的李娜也加入了他。幾次嘗試失敗后，他們把木柴點燃了。他們都圍坐在火邊。就連不愛交際的作家和王克也坐在附近。姜小雨咯咯地笑了起來，露出了她所有潔白整齊的牙齒，因為她的棉花糖從棍子上滑落掉進了火里。

“高露潔還是佳潔士？”李娜小聲對吳昕說，吳昕努力忍住噴笑。

“咱們要玩游戲嗎？”孫明浩問道。

“兩個真相一個謊言！”漂亮的李娜立刻宣布。“不玩，不玩。”李娜站起來朝淋浴間走去。吳昕也想去，但跟著李娜進淋浴間感覺太過親密了。她會等李娜洗完。

齊飛向前傾，讓自己的臉被照亮，金燦燦地發著光。“咱們來講恐怖故事吧。我先來。你們有沒有聽說過臭名昭著的捉迷藏大屠殺嗎？”

火烤得吳昕的臉很熱，但她的后背卻很冷。她能感覺到那里的夜晚，所有的黑暗都停了下來，像圍坐在火邊的每個人一樣傾身傾聽。這不是真的。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你瞎編的。”漂亮的李娜皺著眉頭說道。

“我沒有。我前女友癡迷于真實犯罪播客。”

“什么是播客？”王克問道，他的聲音很輕柔。

“你到底是打哪兒來的，火星嗎？閉嘴，讓我講故事。”

—

他講得幾乎沒錯。

—

是這樣的。一個男人。他有個妻子，兩個女兒，還有一個即將誕生。他這輩子就沒個能長久干下去的工作。心里憋著一股火。酗酒。脾氣差。

（他做的煎餅是最棒的，又輕又松軟，還有小小的巧克力碎做成的笑臉。吳昕回味起來）

他最近一次被解雇成了壓垮妻子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告訴他，要是他不能放下自尊保住一份工作，她就走。搬回娘家住。

（她的父母家總是很熱，空氣又干又刺撓。讓她直打噴嚏。有一回她在那兒流鼻血，流了好久，他們差點送她去急診室。吳昕的思緒緊緊跟隨著）

于是這個男人騙他妻子說他有了新工作。邀請全家人過來慶祝。大人們都坐在家庭活動室里。他告訴女兒們要玩捉迷藏，讓她們去藏起來，等他去找。

（這是她們最喜歡的游戲。她們已經好久沒和他一起玩了。每個人看上去都更開心。更放松。感覺就像……或許她們是安全的。吳昕大笑著，圍著妹妹轉圈跑。當他再次叫她們去藏起來的時候，他的聲音帶著警告的意味，所以她們就去了。）

他開始數數，等他一數完——

（沒人能確切知曉是何時發生的。）

他就拿起一把刀，割開了岳父的喉嚨。捅了岳母的胸口。然后，在他妻子眼睜睜看著她父母死去之后，他又捅了她的肚子。尖叫聲讓小女兒從藏身之處跑了出來。他毫不猶豫的殺了小女兒。把她大卸八塊。然后他開始找最后一個女兒。但他搞砸了。他妻子沒有死，只是快死了。她從房子里爬了出來，但只爬到了走廊就斷氣了。于是男人找了一整晚——整整一晚——找他剩下的女兒。最后，黎明時分，一個慢跑者看到門廊上的女尸，報了警。當他聽到警笛聲時，男人割破了自己的喉嚨，在地上流血而亡，離小女孩的藏身之處不到五米的地方。警察在現場待了兩個小時，她才終于出來問游戲是不是結束了。幸運的幸存者。

（這不是運氣。而且妹妹不是因為尖叫聲才出來的。當爸爸媽媽尖叫時，她們都知道要待在原地。不，妹妹是被找到了。吳昕看到了那部分。剩下的她只是聽到了。）

—

“你為什么要給我們講這個？”姜小雨用雙臂抱住自己。“太可怕了。”

王克前后搖晃著。那個悶悶不樂的作家擺弄著他的筆記本。吳昕沉默不語。她應當和李娜一起去洗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