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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風塵勞頓又不合,流民大起人相食

一行人,馬不停蹄,臨近未時,車夫報說“杭州城到了”。施秉實讓停車,下車和左都頭商議一下,遂決定,進城吃飽喝足再行趕路。趕了半天路,大家都餓了,施秉實也無心觀看高大雄偉的城墻譙門,入得城內,也無心看繁華街市,樓閣殿臺,在左都頭帶領下,眾人來到一家酒樓前。

店小二熱情迎上打招呼,左都頭讓他牽馬去喂飽,另一小二迎眾人進店,并推薦本店的特色招牌菜。左都頭給自己和軍士點好了酒菜,對施秉實道:“我是個粗人,先生請自便點,錢我們各付各的。”說完冷臉自顧自入座,四個士卒也跟著落座。

翠紅看翠暖不跟著去左都頭一桌,還站他們身邊,就拿眼看她,意思是她也該過去坐。可翠暖只裝作沒看見,低眼往地下看。施秉實看在眼里,點了幾個菜,又讓翠紅點了幾個。小二引到一處空桌前,入座時,施秉實也讓翠暖入自己這桌一起吃。

施秉實看不得可憐,同情心太重,本身就樂于助人,雖然氣憤翠暖仗勢欺人,拱火害人,可是看她此刻沒有了一點囂張勢頭,反而身份倒置可憐兮兮,對她的氣憤就轉到了對縣老爺薄情寡義,說棄就棄,不念一點舊情上。翠紅則不然,經歷了那場風波,過后后怕不已,生怕自己再惹出啥禍殃及她施秉實哥哥,因此,雖然翠暖現在是使喚丫頭,以前多打過她兩耳光,可她并不想計較,只想以后再不搭理翠暖。現在看到翠暖挨著自己一桌吃飯,這就不是自己搭理她,而是她要來搭理自己了,忍不住,吃幾口菜便翻白眼瞅她一下。

吃過飯結了帳,出過恭,見左都頭買了些燒餅,施秉實看他比較冷淡,不喜和人說話,就沒問,心想:“他有出遠門經驗,學他總是沒錯。”也照著買了些燒餅帶上。

上馬車時,見翠暖還要和他們同乘一車,翠紅忍不住攔住,說道:“你去他們車上擠擠去。”翠暖一臉凄然不答。施秉實勸翠紅,說她一個女子,那車都是男子,不方便,翠紅礙于情面,同意了。

馬車繼續趕路,反正車夫識路,施秉實也不用操心,坐車上,時不時掀簾看看外面景致。

翠紅不明白,為啥突然看不出施秉實對翠暖有憎惡之情了,好像對她還不錯,想了一陣子,也想不出個所以然。抱住他胳膊,搖一搖,撒嬌道:“哥哥,我無聊得很,你快給我講故事聽。”

此刻車子正在經過一個長長的石條鋪成的橋,遠處綠水環繞中,一片白墻黛瓦的村子,冒出幾頂裊裊楊柳樹冠,幾孔彎橋相連,幾葉扁舟在水道中撐行,施秉實正看得美,沒有縮回頭說道:“等一下啊,你快看,好美啊!”

翠紅湊過去一看,見是自己看膩的景象,不依道:“這有什么好看的,哥哥,你快點講故事呀。”又晃晃他

施秉實也覺得三個人氣氛太過拘謹,都不自在,正好借講故事活躍一下氛圍,至少讓大家都放自然一點,想了想,說道:“一將軍統軍和敵激戰,抵敵不過,大軍正在潰敗。忽有神兵自天降下助陣,反敗為勝。將軍跪下感謝,并問神仙名號。神仙說:‘我是垛子神。’將軍問道:‘小將有何德何能,敢勞垛子尊神相救?’垛子神說:‘為了感謝你平日在校場,從不曾一箭傷我。’”

翠紅聽完哈哈大笑不止,翠暖也露出莞爾一笑。翠紅笑了一陣子,說道:“哥哥,你再說一個笑話。”

施秉實又道:“一農夫去城里趕集,回到家對他妻子說:‘我今天連打好幾個噴嚏,不知是何兆頭。’他妻子說:‘死鬼,那是我在家里想你。’又過了幾天,這農夫挑糞過橋,忽然又連打幾個噴嚏,差點掉下橋,栽到河里,氣憤說:‘這騷娘子,想人也不看看時候。’”

翠紅又大笑一陣,追著還要講,施秉實又講了兩個,說想不起來了。翠紅自告奮勇也要講一個,說道:“有一個瞎子和結巴在一起。瞎子摸到一塊東西,問:‘這是什么?’結巴說:‘糖……糖……糖……’瞎子一聽拿起就放嘴里吃,這時結巴才說出‘糖雞屎’。”說完先自哈哈大笑個夠,施秉實也笑了笑。

施秉實對翠暖道:“你會講笑話嗎?”翠暖道:“老爺讓奴婢講,那奴婢就講一個。有一對夫婦,冬日夜里趁兒子睡熟,親熱了一番。夫問妻道:‘舒爽嗎?’其妻半天不答。其子在床尾急道:‘娘,你快說吧,快凍殺我了。’”

施秉實哈哈大笑,比翠紅講的那個笑得很,翠紅瞧在眼里,想講一個類似的,話到嘴邊,終是沒敢說出來。她怕施秉實聽了心里怨她浮浪,畢竟那是她從一個醉春樓妓女那里聽來的。別的她知道的幾個笑話,連自己也覺得不夠好笑。

翠紅忽然道:“翠暖,我腿不舒服,你給我揉揉。老爺讓你一路伺候我們來著,可不是讓你干瞪眼,白坐著的。”

翠暖柔聲答應,趕緊揉起來,施秉實見氣氛和緩,別無聊賴,又掀起車簾,看起沿途風景。這時車子正路過運河,斜暉脈脈,帆影點點。

行到天黑,還不見車夫報說欲到何地投宿,車窗外也是看不到一點兒燈火,施秉實拿出燒餅,給翠紅和翠暖一人分了一個先墊墊饑。摸黑行了一陣,明月在天邊升起,急急追逐天上的彩云,灑下時明時暗的清輝,郊野蟲鳴成一片,晚風一絲不起,前方現出一片燈火來。施秉實看的清楚,問車夫道:“今夜何處投宿?”

車夫道:“前面宜興鎮客店,明兒晚上正可以趕到揚子江邊,后天過江。”

不一會兒,投入宜興鎮一家客店,馬被店伴牽去喂料,人也入店吃飽了飯,趕一天路,正是到了急等睡覺時候。左都頭訂了五間客房,直接帶著他的軍士睡覺去了,輪到施秉實,一問只剩一間客房。施秉實說可以多出點錢,能不能再給騰一間,店伴表示無能為力。翠暖道:“老爺不必麻煩了,只要有一張褥子,奴婢睡地下就好,正可方便服侍。”

店伴道:“相公可真知道憐惜下人。”看看翠暖,一身好似無骨,嬌嬌嫩嫩一美人兒,散發著暖氣,嘆道:“也是,這般標致的下人,誰會忍得不憐惜。”滿是艷羨之色。

翠紅哼一聲道:“掌柜的,你家伙計這般不懂規矩么?”

客店掌柜正在一旁查閱一天賬目,聽聞趕緊趕來,面責一番那店伴,對翠紅賠笑道:“老夫看來,下人雖然標致,然比起姑娘你,就遠不及了。”

翠紅道:“我是惱他言語不尊重,挑弄我們下人。”掌柜的連聲說“是”。

翠紅道:“加條褥子多錢?”

掌柜道:“五文。”

施秉實準備給錢,翠紅先摸出五文錢拍到柜臺上。店伴取來褥子,引他們到客房,開了門,放下離開。

進客房的路上,翠紅內心很是糾結,想她和施秉實哥哥睡床上,可是又不敢說,怕萬一施秉實哥哥拒絕,被翠暖看笑話。可是也沒見,施秉實哥哥要二條褥子,要是不是他們一起睡床上,那又為何不再要一條?所以進得客房,翠暖直接抱褥子,準備去鋪地上睡,翠紅反而不知道怎么辦,搓著衣角站在床邊。

施秉實栓好門,回身走過來,拉起翠紅一只手,讓她坐到床邊,說道:“你聽不聽哥哥話?”

翠紅開心道:“我自然是聽哥哥話呀,你讓我干啥?”

施秉實道:“你和翠暖一起睡床上吧,我打地鋪。”

翠紅一聽,生氣道:“那不行,她欺負我呀哥哥,你都看到了,以前我不和她計較,現在,打死我也不能同意。我討厭她!”

施秉實道:“哥哥知道你心里委屈,只是,她也是個苦命人,都是縣老爺害得,不,是這個不把你們女子當人的封建思想害得。”

翠紅看施秉實還在為翠暖說話,不站自己這邊,傷心又憋屈,小嘴一撇,哇一聲哭出了聲,說道:“你說的,我不懂,我就看到她欺我害我。”說著咬牙切齒伸指指向翠暖說道:“我是縣老爺買來的,他要欺我害我我認;如今我是哥哥你的人,你要欺我害我我也認;偏偏她也是買來的,總想法欺我害我,我就是不認。”

施秉實看樣子不行,說道:“那哥哥依你,不和她睡,快別哭了啊。”說著給她拭淚。翠紅破涕為笑,點點頭。

翠暖已躺在褥子上,說道:“我欺你時,你只是使喚丫鬟,我是你主人的寵妾,比你身份高貴得多,欺你不是理所應該嗎?你有什么好記恨的。如今我失了身份,你要報仇,我也只能受著。”

翠紅沖過去,施秉實連聲“欸欸”阻止不及,她已向翠暖劈頭打了兩個耳光,說道:“這可是你說的,小賤人。”

施秉實趕緊拉過翠紅,勸她算了,再看翠暖,不還手一聲不吭,果然默默受了。施秉實頗感無奈,心想:“不拿你們當人的思想,先自在你們腦中根深蒂固,你們不以為非,居然還認作理所當然。”一時也不知該再說什么,反正一個愿打一個愿挨,就對翠紅說道:“那你一個人在床上睡吧,哥哥再去要個褥子打地鋪。”

翠紅道:“不用了哥哥,我已經打她出氣了,我和她睡床上,你打地鋪就可以了。”對翠暖道:“小賤人,你還不快過來睡?”翠暖順從的過來站在床邊。

施秉實勸翠紅,別再叫翠暖“小賤人”,翠紅說以前她經常這樣叫自己,見這個也勸不了,施秉實心里犯嘀咕:“怎么這丫頭現在這樣難說話?”坐馬車上顛簸一天,委實也困了,他也沒心思多想,躺褥子上睡去。

翠紅喊翠暖吹熄了燈,兩人上床睡覺。翠紅睡不著,總覺得翠暖在心里正笑話自己,看破了自己小心思,想想法子折騰折騰她,又怕施秉實哥哥覺得自己壞,想不出兩全其美的好法子,一生氣,就把雙腳放到了翠暖肚子上睡了一夜。

第二日趕路到下午,施秉實正在講故事,忽聽車窗外有嬰兒啼哭,哭聲很是尖銳,探頭一瞧,只見一家農人背著包袱,拖家帶口在趕路,也不覺得奇怪,縮回頭繼續講白毛女的故事。講到黃世仁強占喜兒得逞情節,他故意加重語氣,講得繪聲繪色,都講完了,也沒有看到翠暖、翠紅兩人有啥不忿表情,問道:“我講的不好嗎?”

兩人同時說“好”。翠紅白翠暖一眼,道:“你一個下人,亂插什么嘴?”笑著問施秉實:“哥哥,后來咋樣了?喜兒是被扶了正房嗎?還是做了一輩子通房丫鬟?”

施秉實問道:“你們聽了就不氣憤嗎?”

翠暖對翠紅道:“這可是老爺問我回話的。”對施秉實說道:“這樣事,我聽多了,欠租欠錢,甚至賭錢吃花酒,賣兒賣女的,多了去了,天下都這樣,氣得過來嗎?”末了又補充一句:“喜兒可也真是夠糊涂的,快點答應也不至于害死她爹。”

翠紅瞧著施秉實臉色,顯然對翠暖說的很不滿意,說道:“哥哥,我很氣憤。氣憤喜兒沒有廉恥,既然許心大春,就該以死明志,可她竟被人強占了。”

施秉實哭笑不得,深刻體會了什么叫思想上的格格不入,說道:“逼死人爹,強占人女,這不讓人氣憤嗎?”

翠暖道:“老爺好沒意思,問人也不看看對象,非要問我們兩個被賣的女子氣憤不氣憤。這點事我們要是都氣憤,擱我們身上的事,還不早氣死我們了。”

翠紅這次也深表認同,附和道:“對啊哥哥,你沒體會過被賣的心情,被賣時,真的連心也一起賣了,就不把自己當人了,就當是人家添置的物件牲口一般。自古道,殺人償命,殺買來的丫鬟,卻跟沒事兒似的。”

施秉實暗感慚愧,確實不該問她們,自己沒啥能力,還非要扒拉人家的傷口,問人家疼不疼,這不是人家思想被禁錮,而是處境之下,她們無能為力,只能接受。萌生了一個奇怪,自己都感到不現實的想法:“要是有一天,我大權在握,必定制度上消滅買賣人口,解救普天下無數像你們這樣的女子。”

車窗外越來越喧鬧,車夫不停喊讓路,突然“吁”一聲,馬車停下了。幾人奇怪,同時往外望去,官道上拖家帶口的百姓浩浩蕩蕩,一樣看不到頭。

翠紅問道:“哥哥好多人啊,這是干啥。”

施秉實搖搖頭,猜測可能是逃荒的,或者該不會是什么地方造反了,躲避兵亂的。

左奉在后邊,看到車不走,跳下車,來到前車,呵斥車夫道:“你不會用鞭子趕嗎?”

車夫唯唯諾諾道:“馬見有人不走,我,我,我怕踩傷了人,不敢硬趕。”

左奉道:“他們沒長眼嗎?滾開!我來趕車。”回頭對后車大聲道:“跟緊點。”左奉跳上馬車,露出腰刀,揮鞭照馬屁股就是兩鞭子,馬兒吃痛,向人群沖去。車內幾人身子都是猛一晃動。

施秉實掀起車帷簾喊道:“左都頭,慢點走,千萬別傷到人。”

左都頭冷冰冰道:“先生,誤了時間,宰相大人怪罪起來的話,我們可擔待不起。”不管不顧只管趕車,路途中的百姓,紛紛慌忙躲避,有的被鞭子抽到,有的直接被壓到腳,馬踢到。施秉實很是看不慣,但是也沒法子。

接近亥時一行人來到江陰鎮。這個鎮子,因在渡口,很是繁華很大。可街上到處是就地躺下休息的流民,轉了一圈下來,竟也找不到一間客店休息,飯菜也漲到了天價,一兩銀子只能買二十個饅頭,平時可是能買一千多個的。好在馬是吃草的,草料倒沒漲價,左都頭和施秉實商議一下,決定他們一行就在馬車上過夜,找一處臺階,把車轅擔住,馬送到客店去喂飽。他們都是啃饅頭充了饑。

第二天來到揚子江邊,準備過江,發現江邊設置了哨卡,還有很多官兵沿江駐防盤查,沒有公干,不準來往過江。這樣一來,過江的人少,把馬車連馬牽到船上,他們一行輕松過了江。江對岸也是有官軍駐防,而且人數更多。

過哨卡時,施秉實看到地面的土是黑紅色的,散發著血腥味子,正在奇怪,突然翠紅驚恐大叫一聲,緊接著翠暖也驚叫,他抬頭一看,只見哨卡上方的橫梁上,掛著五六顆人頭,有男有女,樣子驚悚恐怖。橫梁上還有一塊長板,寫著“無路引闖卡者斬”。

過了關卡,行不多遠,人聲喧嘩起來,施秉實見都是拖家帶口的百姓。左都頭的馬車在前面,只見他跳下車,抓了二個饅頭給一個老者,立馬很多人起哄,向他伸手。他唰一聲拔出腰刀,空中虛劈一刀,呵斥道:“沒有了!”這些伸出的百姓手,紛紛縮回。只聽他問那老者道:“前面啥情況?”

那老者道:“俺們中原人家,老天爺降災,幾個月不下雨,沒得吃,出來逃荒的。聽說江南富庶,想來討個活命,等災過了再回家,誰知竟不讓俺們過江去了。不知哪個天雷殺的昏官,出的這個主意。既然你問,我也不怕你是官軍,我親眼所見,流民很多,前面馬上就要吃大戶吃官飯了,說不好還要殺貪官污吏造反了。哎!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說完連連搖頭。

左奉道:“請諸位讓道,我去請命官府,讓開倉賑濟,或放你們過江。”

人群讓出一個道,施秉實在車中聽到,不少人表示不信。走出大隊流民集聚地,路上還是絡繹不絕的流民,面色越來越饑瘦。等了半天也不見左都頭有說明去什么地方請命,施秉實忍不住,喊停車,問左都頭,左都頭道:“此乃脫身之計,如何做的真!?”很是不悅,催促讓盡快趕路。

施秉實怒道:“難道真要逼他們造反不成?那都是一條條命啊,戰亂一起,多少黎民要慘死,你不知道嗎?”

左奉冷蔑一笑道:“就算我愿管,位卑職低,我如何管?哪個官老爺能瞧得入眼我這個小都頭一句話?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你想管,還是等你哪天做了皇帝,好好管管吧。”

施秉實被懟的如鯁在喉,無言以對。

他們要去往西京帝都,在關中,距離還很遠。這日來到潁州地界,途徑農田,大片大片的田地都是龜裂的,一片土色,大部分枯死的樹木,樹皮都被剝光了,只有少部分還是綠色,真的是赤地千里,觸目驚心。路上除了往來公干的車馬,很少見到百姓。走了這好幾日,他們一行,根據見聞也早有了經驗,買了很多干糧,預備隨時充饑。

傍晚來到潁州城,入得城,只見很多小孩,有男娃也有女娃,大多是女娃,頭上插著草,跪在街邊,身邊的大人,滿是疲倦的眼神,緊盯著過往的人,希望能捕捉到有意向的一瞥。施秉實早就聽說過,人頭上插草,那是要出售的標識。

一路看了太多慘景,施秉實也麻木了,但還是深深的憐憫他們,恨自己無能為力。

左奉找了一家客店,一行人下車,準備進去吃飯住宿,忽聽有人說:“爺,求你殺時下手快點、狠點,別讓她多受罪。”

施秉實望向說話人,只見是一個員外模樣衣著的中年男子,正在跟一個灰布衫漢子懇求,那灰布衫漢子手中正在用繩子反綁一個年輕女子的手臂。看不到那年輕女子的臉,只看到她頭發上插了兩根細木棍,就是隨意樹上折下來的那種,極是隨意潦草,完全不像是裝飾用的。

施秉實心頭一驚:“殺誰?難道是綁的這個女子?”一個早聽說過的古代饑荒之年可怖場景浮上他腦海,連忙上去問道:“你們這是在干什么?”

員外模樣男子面有慚色不答,被綁女子只見淚痕猶在,明明是一個活著的端莊秀麗女子,可臉上比一個死人臉看起來還要慘白驚悚,眼神比死還要絕望。

灰布衫漢子已將她捆好,說道:“買個菜人。”

果然如此,幾個字聽得施秉實心驚肉跳,頭皮發麻,聲音都有點發顫,說道:“這人怎么能……能……你……你……賣我得了。”他原想怒斥的,可是滿街都是災民,怒斥又有什么用呢?

那灰布衫漢子道:“我已買下了,你要買需從我手里,五十兩銀子人你牽去。”

施秉實估摸縣令給的百兩銀子大概花去三十兩,看看那女子,實在于心不忍,咬牙準備應了。

翠暖連忙道:“老爺,你可想好了,以后你沒了吃的,賣什么去?更何況,你買了她難道要活活餓死她不成?”

翠紅也道:“哥哥,你就是太心善了。菜人之事,我早聽娘以前說過的,頭上插草的是賣身為奴,插上兩根細木棍就是賣身為肉了。天下可憐之人多了,可憐不過來的,快別管這閑事了。”

施秉實遲疑半晌對那灰布衫漢子道:“能不能留下她一命,日后我來送你十兩金子。”

那灰布衫漢子道:“誰信你日后?拿不出銀子就別啰唣。”

員外模樣男子道:“我剛許百兩黃金也沒用。”

被綁女子道:“相公不需費心了。我與夫君千里間關,不意遇此饑荒,路資匱乏,總不能兩人都餓死途中。妾命當如此,夫君實是出于無奈。”

那灰布衫漢子道:“不買就算了,明早宰了,一身細皮嫩肉,不愁賣。”牽著那被綁女子就走。

那被綁女子,回頭看一眼夫君,像一只綿羊一樣,順從的被牽著走了。唯一不同的是,被牽去的羊,不知道要干什么。

翠紅一臉好奇,問那員外模樣男子道:“你把你娘子賣了多少錢?”

員外模樣男子道:“不是我娘子,是我的妾室。換了二十個燒餅。”

左奉久等不見他們進店,走出客店,站在臺階上,催促道:“先生,快點,明天早起趕路。”

當夜,施秉實在客店,思緒激蕩,眼前不斷浮現那被綁女子的音容,被牽著離去的背影,一遍遍刺痛他的心,更是對其他人對這事的冷漠,驚訝的不知所措。

此后,從潁州到汝南這一路,菜人司空見慣,到了宛州地界才有好轉,但所見百姓大多依舊有饑色,食物價格也下降了。

他們一行人,從宛州入武關來到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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