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下不一會兒,馮際會面色蒼白,呼吸急促,額頭涔涔汗下,坐不住,躺在了床上。施秉實趕緊問他感覺如何,他只說:“胸口悶得慌。”施秉實如熱鍋上的螞蟻,在他身邊團團轉。
一炷香時間過去了……一個時辰過去了,馮際會并沒有覺到其他不適,也沒有感覺到腹痛,反而肚子覺得餓了,從待死恐懼中回過神來,他一屁股坐起,興奮的對施秉實道:“好像有效,這藥真的好像有效!”施秉實忙問端的,馮際會道:“我體內感覺不那么燥熱了,舒爽不少,頭皮也覺得如千萬只蟻爬輕了些。”原來他剛才冒汗氣喘的癥狀,是過度緊張嚇出來的。
施秉實大喜,馮際會跳下床來,兩人當場激動的互相搭肩叫喊蹦跳起來。縣令得報消息,停了堂審,一路小跑過來查看,當即發下話,要今晚再大擺宴席犒勞施秉實。
這一晚宴席菜品更加豐盛,歌舞美人如舊,施秉實又是被灌的大醉,還是那個丫鬟扶他進屋,服侍他睡下。他也照例還是發酒瘋不讓人家走,那丫鬟又坐床邊陪他一夜。只是這次那丫鬟沒有要走,直接溫語哄他,很快他就安心睡去。
又是一早醒來,發現那丫鬟坐在床邊陪著自己,施秉實這次歉意更甚,直罵自己“該死”,不該再發酒瘋累害她。那丫鬟連呸幾聲斥他不該口出晦氣。
兩人各自梳洗畢,施秉實把那丫鬟按凳子上道:“你坐好,這次我去打飯。我目下是縣老爺的大紅人,你想吃啥,我讓他們給你做。”
那丫鬟想了想道:“那就梅菜扣肉、蝦仁豆腐吧。”施秉實表示可以再來些,機不可失,那丫鬟說多了她吃不完浪費。他取回早飯,還是饅頭、粥、油條這些,兩人吃過,他借縣老爺的威風,迫那丫鬟上床睡覺,收拾碗筷送了廚房,又去給馮際會下藥治病。
施秉實雖不懂醫道,可是知道是藥是毒全在劑量,需給他慢慢加大藥量。今天第四次服藥,就又多加了一點砒霜,讓他服下,等了半天問他,還沒有感覺到書上記載的服下后有腹痛感,明白下次劑量還能加。
馮際會因為病有了治,精神大振,又有好吃好喝伺候,雖然覺得施秉實這人對他很好,為人也忠厚,平白受他恩惠有虧欠,可他心里的傲氣,讓他不愿意低言下人,表現出小人物受人恩惠那樣稱謝感激。為了讓施秉實覺得能幫到他,是他的造化,就在他面前大矜其能,縱論天下,以示他日后必會飛黃騰達,他也能跟著沾光。兩人正閑談著,伙房伙計來報,他要的菜好了,施秉實暫別馮際會去取菜。
他端著菜入房,那丫鬟正坐在凳子上對著銅鏡,睜大了眼睛擺弄額前的劉海,看到他進來,一臉歡喜道:“勞煩你啦。”去接。
施秉實道:“甭給我客氣,大家是朋友嘛。”把菜放到桌上說道:“趁熱吃吧。”
那丫鬟道:“‘朋友’是什么?”施秉實給她解釋了一番,她不樂道:“你連我名兒都不知曉,算什么交情深厚,我只是一伺候人的下賤婢子罷了。”
施秉實告訴她,上去就問人家姑娘名字的,那是心有企圖,他沒問,是怕冒昧,被誤以為居心不良,認為熟悉了自然會知道,然后問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鬟白了他一眼道:“以后你自然會知道的。”動筷吃起菜來。
施秉實有點莫名其妙,想不明白,剛還挺樂,為啥就因個名字不樂起來,看她吃著吃著菜,無聲的眼淚也下來了,忙問:“我惹你生氣了么?”
那丫鬟看他一臉歉意,沒有搭言,噙一嘴蝦仁豆腐,腮幫鼓鼓的,咽不下去,淚流的更兇了。施秉實本就善良,看她那樣傷心委屈,也不知到底所為何事,把諸如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家里是不是有親人亡故,還是遇到什么難事,還是被誰欺負了等問了一遍,見他還不語,又道歉說了一堆自己不好。
他說這些話,原都是和那丫鬟的傷心無關的,那丫鬟傷心,是因為吃著這菜,味道相似,物事早非,想起往事所致。她原本也有一段清貧快樂的童年,蝦仁豆腐、梅菜扣肉,是她曾經能吃到的娘做的最奢侈飯菜。后來她爹爹被征調去挖運河,死在了外面,一把灰也沒有回來故鄉,養家糊口的重擔都壓在她娘身上。她娘心摧身勞,沒幾年,也一病不起,撒手人寰,留下她和一個弟弟。她娘臨走前,和她商議,要賣她得些錢,給她舅舅,委托養大她弟弟。她不同意要自己養,可是拗不過她娘,她娘說她一個女孩兒撐不起門戶,立不住家,被逼無奈,她只好同意,她娘托人把她賣入縣令家為奴婢。她被賣身后,就再也沒回過家,沒見到過弟弟。此刻她想起一家四口,寒風呼嘯中,圍著一張破桌,其樂融融年夜吃蝦仁豆腐、梅菜扣肉的情景,味道能再尋,親人早陰陽離散,怎能不情緒失控。
她雖身在縣衙后堂,可是這種地方,最是講究尊卑貴賤的,丫鬟屬于最底層,也是最好欺負的,縣太爺經常大擺宴席,吃剩的那些菜肴,根本輪不到她,早被那些男仆人,差役等瓜分了,縣衙里伙食更是按照尊卑貴賤標準供應的,丫鬟只配吃最低檔的,只能吃飽肚子,別的啥味啊,根本不用想。她這兩天沾了施秉實的光,才吃上差役標準的飯,今天又吃了二個特意為她做的菜。
施秉實雖說說了一堆廢話,可是傳達出的是關心,是在乎,那丫鬟孤苦無依,聽來很是暖心,哭了一陣,咽下了嘴里的蝦仁豆腐,說道:“我本叫陳巧慧,賣到這大院里,就是……就是這大院的人了,他們給我取名翠紅,我現在叫翠紅。”
施秉實一聽她是買來的,大起同情之心,以前讀書常看到賣兒賣女之說,今天竟遇到了,趕忙出言安慰,翠紅一股腦把哭的原委,自己的身世,對弟弟的掛念都說了。他聽得悲恨交集,悲她身世可憐,恨社會太黑暗,恨自己能力有限無法幫到她。他左思右想,不知道該如何安慰眼圈哭紅,可憐兮兮的她,就把自己的身世姓名都說給她聽,望她不要覺得只有自己這般命苦,說完說道:“等我有了錢,給你贖身,讓你和你弟弟團聚。”
翠紅不答,眼淚又撲簌簌落下,施秉實移凳過去,實在不知道說什么好,伸臂攬她斜欹在自己肩頭,親哥哥一樣,撫摸著她的頭一個勁兒道:“別哭了,別哭了……”
翠紅溫順的像一只粘人的小貓,閉著眼,輕欹著,任他撫頭,臉色從剛才的慘白變成了嬌紅。
過了一陣,見她不哭了,施秉實道:“菜都涼了,我去給你熱一下。”翠紅如夢初醒,坐直身子。
不一會兒,施秉實熱好菜端回來道:“你趕緊吃吧,這都晌午了,我過去和那個朋友吃。你吃完了睡一覺。”翠紅“嗯”一聲,目送他離開,大口吃起來,臉掛上笑意。
這邊,兩人邊吃邊閑話,他們在一起吃了幾頓飯,彼此了解的也差不多了,只是施秉實把自己從什么地方來,這一章引去不說,免得再被添油加醋起風波。他只想治好了病縣老爺放了自己,出去好好賺錢,畢竟他以前有些技術知識,這里技術落后,發財不難。
酒足飯飽后,馮際會附耳上來道:“出去后,咱倆合伙制藥賣藥,不少達官貴人有這病,先狠狠賺它一筆,視天下形勢,再做進退如何?”施秉實表示他也正有此意,當下兩人一拍即合。
施秉實這次又給他多加了點砒霜到酒里搖融,他接過,頭一仰咂一下嘴喝盡,竟是像品嘗極品美酒一樣。大抵絕癥病人,服能治愈的藥,就算再難喝,都能喝出這種滋味吧。
一晃又過三天,藥物對癥,劑量恰當,馮際會潰爛流膿的頭皮開始結痂,濕漉漉的頭發變得干燥,幾天好吃好喝,消瘦發黃的臉也有了點肉,黃色都褪去了。
縣令又來看治療效果,瞧在眼里喜不自勝,當即決定自己開始服藥。但畢竟是劇毒之物用藥,他又對施秉實動過刑,擔心他于其中做點手腳,小小報復一下他,雖不至毀傷性命,可就怕留下什么隱疾病根。為了以防萬一,縣令向施秉實作一揖說道:“前番冒失,開罪先生,每當思起,寢食難安,還望先生海涵。待老夫痊愈之后,必有重謝。”
施秉實道:“老爺甘冒風險,為小民網開一面,已是再造之恩,實不敢當‘重謝’。”說著還了一揖。
縣令瞧他臉色,并沒有聽到“重謝”后喜悅,反而說這種客道套話,可見這重謝并沒有動他心。根據縣令多年官場經驗,套話都是敷衍,不可信,只有投其所好,才能真正取悅一個人,他對重謝的東西滿意,才會辦事盡力,才能消除心中不可見芥蒂。縣令道:“縱然先生不怪,老夫實是過意不去,這樣吧,你看你想要什么,或者想讓老夫幫你做什么,只要我能辦到,定當依從。”
施秉實準備說要翠紅,又擔心把人家客道話當了真,嘴動了一下話沒出口。縣令看在眼里,心想:“你怕我不舍得,我還怕你不說呢。”當即說道:“先生但講無妨。”
施秉實憋紅了臉,出口道:“能不能把翠紅給我。”
縣令一怔,心想:“你小子眼光真不賴,翠紅買來我都沒舍得享用,本打算留她招待知府到訪用,卻先便宜了你。哎哎,都怪我當時求醫心切,一時大意,沒想到這一層,撥翠紅伺候你。這小賤人,不是作死么,才幾天就敢背主做成私情,要不好好整治這還了得?”轉念又想:我要是不同意,要是打殺了小賤人,如何還敢放心喝這小子的藥?我可當真給氣糊涂了,知府關乎前途性命,你小子也關乎性命,我命只有一條,美人還能再物色。算了,算了,,便宜你小子就便宜啦。”笑著說道:“這個容易,待老夫病愈后,定把翠紅贈先生。”
施秉實大喜,連連道謝。縣令放穩了心,施秉實遞去一杯融了砒霜的酒,他接過一口服下,告辭公干去了。
馮際會附耳問施秉實道:“翠紅是誰?”施秉實悄聲大致給他說了,馮際會道:“大哥,你這可險啦。”
施秉實驚問緣故,馮際會道:“這縣令貪贓枉法也就算了,傳言說去年知府駕到,瞧到他妻,見姿色絕美,忍不住多看了幾眼。誰想到了晚上,他竟把自己妻送入知府房內,第二天他妻不堪其辱,上吊死了。”
施秉實聽得義憤填胸,要不是怕外面人聽到,非罵幾句不可,悄聲道:“這還是人么?可是和我有啥關系?”
馮際會道:“你有所不知,他能把妻送人,后來家里一個仆人和一個丫鬟私通,被他拿住,把那仆人動了大刑,死在牢里,丫鬟打一頓發賣了。你要是個大官,自然無礙,可你一介草民,敢要他的女人,未必他心中沒怨氣。剛才我見他臉色似是不大情愿給你,你奪人所愛。據說他為人心胸狹隘,冷酷無情,用著人時一盆火,用不著時一把刀。你要和那翠紅已有奸情,那可要小心了,要是還沒有,趕緊辭了,隨他謝你些財物就好。”
施秉實不大相信,馮際會又道:“大哥,話已說盡,我就不多說了。”提高嗓門道:“我告訴你的住址,記得吧?出來了來找我。”辭別施秉實離去。
縣令還算守信,試藥試過了,就放他走了。這要是按照這縣令以往的慣例,捉到人犯,不論罪名大小,必會先動刑折磨一番,等家人拿錢打點再說。
施秉實心想,縣老爺美色眾多,只怕夸大其詞,再說傳聞雖然聳人,可就一定是真的,沒人造謠么?當下,并沒將馮際會的勸告放心上。
施秉實找到翠紅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她。她登時大喜過望,抓住他胳膊搖晃道:“這是真的么?”施秉實微笑著點點頭。
可她眼中閃出的喜悅亮光,只一瞬就熄滅了,變得暗淡不安起來。施秉實問道:“你怎么了?”
翠紅走到門口探出頭望了望,沒有人,輕輕掩上門,道:“老爺這人,只許自己放火,不許下人點燈。把我們當做他的牲口一樣待,苛刻得很,動不動要打要殺,不許有一點兒自個想法,傷心都不許,特別對男女大防,最是在意。你主動要我,只怕他表面答應,心中有恨,以為我已背他和你先有了私情,這最觸他怒處。”
聽她也這么說,施秉實心里有點隱憂,擔心縣令病好了翻臉,安慰她道:“你放心,不會有什么事的。”他這人有壓力有難處,總想自己獨扛,不忍他人跟著分擔,對親朋尤其如此。
翠紅憂愁地道:“只怕不易放心,他可狠了。如果見勢不妙,你能逃就逃,可別管我。”
施秉實心想:“即便以后有事,你憂愁又有什么用呢?真是想不開。”根據以往兩任女友的經驗,他知道給女人不能從講道理角度去安慰,要不然安慰不了還會拱起她火來。對女人最好的安慰,就是在她面前顯露自己的本事,吹牛也好,總之讓她覺得你厲害,自然會放心。雖然他穿越前沒本事,可這點道理早瞧明明白白了,說道:“你知道我為啥會治這病嗎?”翠紅搖搖頭,對這問題一點不感興趣。
施秉實道:“那你聽說過厲害人物嗎?你知道的最厲害人物是哪個?”
翠紅覺得奇怪,秋水般的眼睛打量他一番,問道:“你問這個作甚?”
施秉實昂然道:“你這般憂愁,也太看小我。我可不是泛泛之輩,有的是本事和手段,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也不必說了,小到鑄造神兵利器,大到獻計治國平天下方略,任你世間千奇百怪包羅萬象,我都有一番了解一番見地。”
翠紅被他語氣感染,可相處幾天,只感到他平易近人重情重義,并無異能奇技,對這番話很是訝異,不明白他為什么突然這樣說,只拿眼看著他不語。
施秉實道:“你不信是吧?”想了想,給她說個簡單有趣的二元一次方程小問題,問她有幾只雞幾只狗。翠紅不得其法,想半天,答不對。施秉實把思路給她講解一番,告訴答案,她扳指算半天果然不差,興奮地道:“真的是呀!你太厲害啦,這也能想明白?”
翠紅沒有上過學,這時代也沒有義務教育,她會加減計數,已經覺得自己很厲害了,突然聽到這種高深問題,開始十分好奇,待到苦思不解,最后又聽他道明,自是一下子對他的崇拜之情就建立起來了。
施秉實驕傲道:“這算什么呀,簡單死了。”又給她說了三元一次,三元二次方程才能解的問題,量她也不懂,自說自解了一番。
翠紅聽得一團亂麻,見他說得滔滔不絕,雖然什么都沒聽懂,但是料想應該不差,一下子覺得原來自己認識的是一個這么厲害的高人,臉上的憂愁一掃而空,秋水般的眼睛,撲閃撲閃打量著他,竟像眼前人忽然變化了她不認得一樣,半晌后問道:“你剛說上天下地什么都知?”
施秉實看法子奏效,笑道:“姑娘不信,可試問一二,一問你便知。”
翠紅托頤皺眉踱了幾步,突然問道:“天上的星星是誰鑲上去的?”
施秉實道:“額,這個說來話長。”從宇宙大爆炸給她說起,什么空間膨脹溫度降低,形成中子、質子、電子,到原子,什么引力聚集,反應點亮成了星星,給她說了一遍。翠紅像聽故事一樣聽得饒有興趣,聽懂了爆炸,覺得太不可信,給他講了她聽來的說法,星星是每一個人死后化成的靈魂在看人間親人。兩人聊得很開心,翠紅又問他許多問題,后來問到她門前那條江,他根據描述,知道是長江,把這江流入哪里,源頭哪里,多長,幾大支流,連大概走勢也在桌子上給她比劃了。
正說著話,突然門外傳來一個聲音:“佩服!佩服!先生之博學,真乃田某平生之未見。”兩人一驚是師爺的聲音。門隨之吱一聲被推開,只見師爺一臉堆笑,作揖道:“還請先生見諒,田某非有意偷聽。縣令有請,請跟我來。”
施秉實瞧翠紅,見她雖有驚態,卻無懼心,自己反倒打起鼓來,不知會不會再從口舌惹出是非來。跟著師爺順著熟悉的路,一路穿堂過戶來到宅堂閣樓。
縣令起身相迎,作了一揖道:“先生妙手,只一劑藥下肚,我心中燥熱之癥已去,頭癢已顯輕。快快請坐。”施秉實還一揖,謙虛幾句側席坐下。
縣令親斟一杯酒遞來,施秉實連道“不敢當”接過,心想:“常言說禮下于人必有所求,看來我多慮啦。只是他要干嘛?”
酒過三巡,縣令問了他這砒霜煉制之法,有無個中不說之密,時辰有無要求,又問了有沒有可能用這藥治這病會有風險,仔細問了一遍。施秉實只道他是心中不安,一一如實告訴,并勸慰他一番。
縣令道:“老夫賤軀,尚不至如此動煩先生。有一人尊貴無比,也患此疾,我欲保舉先生,治愈后必獲重謝,先生自可飛黃騰達,老夫前途亦能更上一層,不知尊意如何?”
施秉實問了這人是誰,縣令告訴他是當今天子第一號寵臣,宰相李一忠。施秉實在響水灣村,從馮際會口中,都聽聞過這人是個大奸臣,連縣令也說過,當今世道渾濁,心想:“這不是救禍害嗎?”又想:“只是找到了特效藥而已,砒霜煉制又簡單,這法子知道的人已經不少,很快會傳開,至于用量,只需從少到多試幾次,縣老爺如今還迷信我,當是為了謹慎而已。我今一無所有,這送上的富貴不取,他人必會取。”心中在道義和富貴上一時猶豫不決。
他若不猶豫還好,這一猶豫,縣令、田師爺更是覺得非他莫屬,別人放心不下。他們可不會想到他是因為道義猶豫,只會從利害方面猜測。當即兩個人給他說好處便利,答應去就給百兩黃金,車馬護送,縣衙里如還有看上哪個美人也送他,可一路服侍,后來縣令更是把翠紅的賣身契也拿來給他,提前送了,許諾等他歸來,把翠紅依女兒出嫁之禮風光嫁他。
施秉實看這架勢,估計不去不行,又條件太優厚了,他也是凡夫俗子,穿越前擁有這些都是不敢想的,就答應去了。縣令、師爺大喜,吩咐下去,給他安排好車馬三天后啟程。要不是這縣令更看重自己的命,恨不得現在就催他起行。
縣令和田師爺,后邊教他一些官場禮儀,說話方式,小到怎么坐,先邁哪只腳,扣頭程度,都連說帶比劃示范一下,以防以后給宰相治病時他失了禮數。轉眼飯點到了,三人吃過午飯,施秉實拿著賣身契離開。
田師爺拱手道:“恭賀老爺,以后青云直上,得封萬戶侯。”
縣令拈須哈哈大笑道:“言之尚早。”臉色忽變,又道:“不過想不到李一忠這老東西,出手這樣大方,可惜有一半要落入這小子手里,可惜了,可惜了。”
田師爺道:“咱們沒有對這小子說明醫好丞相大人賞賜何物,他看起來不懂官場門竅,正可見機而作,若有機會,咱們給他來個偷梁換柱,也未嘗不可。不過常言道:‘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做事切忌‘貪’字過頭,能保落一半也是大美之事。”
縣令長長“嗯”一聲,點點頭道:“‘保舉之人,醫好之人,封萬戶侯,天下肥美州府,任選之一委任。’這樣美事,老夫鉆營半生,只謀到個知縣,今日遇到一雙,不知鉆營艱難之人,實不知失去一半多么可惜啊。”說完忍不住又長嘆一聲,惋惜之情溢于言表。忽又哈哈大笑道:“老夫是太貪心了么?”
田師爺也跟著哈哈大笑,笑聲透著陰森,聞之毛骨悚然。縣令心情大好,喚人叫來畜養的歌姬舞女助興,和田師爺喝著小酒取樂。期間田師爺曾言及門外偷聽到的部分,并說:“施秉實這人,看起來本分忠厚,但見知廣博,倒也不可過分小瞧。”
縣令道:“依老夫觀之,這人拘謹蹈矩,美人在前,目不敢斜視,手不敢妄動,縱有見識,必無膽略。無膽,做事難免心慈手軟,難成什么氣候。”
縣令說的:“保舉之人……任選之一委任。”那是宰相李一忠發給各地方官的官方文書上的原話,他用朝廷公干系統,發私人懸賞通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