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在灶上溫著,熱水不用等。
杜娘子邊往盆里兌冷水,邊拿布巾攪拌,確保水溫均勻,免得不小心加多了冷水。
姜斐湊近看了看盆里的水,小心翼翼地碰碰水面上的布巾,然后才探探水面,水溫剛剛好。
又看到木盆邊上搓洗出來的皂角水和兩塊干凈的洗澡巾,姜斐滿意地跳進盆里,下巴擱在盆沿上,瞇著眼眼睛開始泡澡。
杜娘子就著水擦洗姜斐的腦袋耳朵。
“貍奴畏水,你怎就熱衷于沐???”
乖乖在家還好,只要擦一下,外面野了回來,就叼著澡巾坐盆邊上,不洗不行。
姜斐舒服得嘆息一聲,絲毫沒有給人增加工作量的愧疚感。
的確不洗不行,放眼到處都是草叢泥地,要是惹了跳蚤怎么辦?這里可沒有殺蟲劑,也不知道藥鋪的藥粉效果如何,對貓有沒有傷害,還是多洗洗。
貓命是自己的,要愛惜。
泡到水溫降下來的時候,姜斐出來,在洗澡巾上滾了滾,然后任由杜娘子搓干。
八月的夜風舒適宜人,姜斐趴在東次間的窗邊望月晾毛。
月滿星稀,姜斐腦子里思緒萬千。
十五的月亮十六圓,這里也一樣。
夜色分外安逸,姜斐放任自己沉浸在情緒中一會兒,就收拾收拾心情找事兒干。
他把鈴鐺從脖子上扒了下來,搗鼓半天沒反應,只能對著它發呆。
不知道是不是這個世界擁有靈氣的原因,姜斐現在的軀體與他認知中的貓還是有一些區別的。
幼生期除了極速增長的體型之外,同樣增長的還有的力量。這個月他就發現,自己的力量已經接近一個成年人。
這才七個月,之后還會繼續生長。
除了力量,他的感官更加靈敏,夜晚將睡未睡的狀態下尤其明顯。
而所謂發呆,就是讓自己漸漸沉入這種狀態。
萬籟俱寂,只有偶爾的微風輕拂過樹梢,帶來細微的沙沙聲。
“嗯?”
秦衛長轉頭,用一種很奇異的目光看向窗沿上睡的四仰八叉的貍奴。
朦朧間,姜斐似乎感覺到了目光,可是柔和的晚風溫柔輕撫,他動了動耳朵,緩緩沉入夢鄉。
轟隆隆的水聲,震耳欲聾。
姜斐緩緩地睜開眼,見到了直入云中的瀑布。
天上下起來淅淅瀝瀝的雨,瀑布直沖而下,氣勢磅礴。激蕩出的水珠混著雨珠撞出白森森的霧氣,卻是不見了之前的彩虹。
姜斐站在河心巨石上,慢慢地轉動身體,四下看去。
遠處的山巒到近處的花草,天空的云層到河中的水流,真實細致。
若不是見過一次,他一定會以為自己又穿了。
呼吸著潮濕的霧氣,姜斐的視線在河面上逡巡,最終停留在一塊白色巨石上。
他之前沒有在河中見到過這塊石頭,河面上除了他腳下的河心巨石應該沒有其他東西,何況那塊白色的石頭好像在動。
姜斐的視線隨著白色巨石緩緩移向下游而去,直到一條魚尾擺動,白色的石頭翻轉,露出青黑色的魚鱗,姜斐才知道剛剛的白色巨石是什么。
胖頭魚一擺尾,游到河心巨石處,又慢慢翻轉露出肚皮,隨著水流而去。
起初他以為這魚是受了傷,但沒多久,他就明白這魚應該不是受傷,而是心如死灰。
姜斐緩緩趴下,憐憫地俯視仰著肚皮漂在水面的胖頭魚。
不吃不喝不睡。
偶爾阿巴阿巴一下嘴。
小部分時候浮在水面,瞪著死魚眼望天。
大部分時候就這么翻著肚皮在水面上漂,等被水流送出去幾十米,就擺一下尾巴,劃一下水,回到河心巨石這里。
和之前暢游江河湖海時,沉默中帶著平和自在的樣子完全不同。
他不是魚,都看出來它郁郁了。
姜斐目光隨著白色的魚腹飄遠,嘗試著開口。
“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沉默……
魚尾翻卷出水波紋,蕩漾出虛幻的光。
“球球?”
姜斐迷迷糊糊中似乎聽到了呼喚。
“球球你在哪兒?”
杜娘子略顯焦急的聲音喚醒了他。
姜斐見杜娘子在房間里轉圈,露出莫名其妙的眼神。
“嗷哦?”
這么大只躺這里,看不到嗎?
姜斐見她第三次避過窗子準備去看床底時,突然發現了問題。
杜娘子在他眼前轉了幾圈,但都無意識地避開了他身邊一丈的距離。
所以……
姜斐心中一震,接著就是咔噠一聲。
他低頭看到窗臺上彈跳滾動的鈴鐺。
“球球。”
杜娘子輕柔地聲音出現在耳邊。
姜斐轉頭瞪大眼睛,放大的瞳孔透露出幾分呆滯。
不是……
我么有……
“我有沒有說過晚上不許出門?晚上外面很危險?!?
杜娘子語氣幽幽。
“小心被怪物吃掉哦。”
姜斐:……我是被嚇大的嘛?
他乖乖跳上床,等杜娘子躺下呼吸平穩后才長舒一口氣。
他悄悄把落在窗臺的鈴鐺拿來,有些心潮澎湃,仿佛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開……關……開……關……
嘿嘿嘿,這才有修仙的感覺嘛!
玩得太嗨的后果就是,等他的胡思亂想停下的時候,才感到腦殼痛。
痛!
姜斐在床上打了個滾,攤成一張餅。
暈暈乎乎的腦袋緩過來后,他聽見外面隱約的喧鬧。
微弱的火光透進昏暗的房中,姜斐跳上窗,撥開木銷推開窗戶,看到遠處的火光映紅了半邊天。
長水河南岸,走水了。
也不知哪個權貴人家遭了殃。
姜斐掃一眼東廂房頂。
好像……走了?
姜斐觀望一會兒,關好窗,回到床上趴好。
他的睡眠時間健康的很,現在已經是他休息的時間了。但還沒等他睡著,就有夜貓子上門。
姜斐仰頭望向頭頂青瓦,還讓不讓人清凈?
青瓦微不可聞的碰撞聲,和一絲不太和諧的風聲在安靜地夜色下被無限放大。
姜斐撓了撓耳朵,聽著聲音從頭頂路過落到了東廂房頂。
呵呵。
原本以為是路過,沒想到是沖著隔壁來的。
姜斐想了想,把鈴鐺掛回脖子,用爪子緊緊活扣。
夜色漸深,之前被對岸喧囂驚醒的燈火逐漸熄滅,周圍逐漸沉靜下來,沒了說話的聲音。
只有對岸的火光還在搖曳。
姜斐把窗戶推開一條縫,無聲無息落地。
感謝衛掌柜的窗戶,保養的非常棒,一點聲音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