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門前的守衛(wèi)顯然沒料到長公主會突然駕臨，慌忙跪下行禮。

吉祥手捧圣旨，上前一步，朗聲宣讀：“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近日朕遇刺，兇徒膽大妄為，動搖國本。此等惡行，天地不容，必當(dāng)誅絕！

今命長公主楊千月總領(lǐng)查案，凡京內(nèi)外各部院、衛(wèi)戍、宮司及地方官吏，皆須聽其調(diào)遣。涉案卷宗、人證物證悉聽取用，不得推諉隱匿。

違者以謀逆同黨論，先斬后奏；協(xié)查有功者，重賞封爵。欽此。”

圣旨宣讀完畢，整個大理寺門前鴉雀無聲，氣氛瞬間凝重。

“大理寺寺卿何在？速來見本宮！”

楊千月的聲音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驕橫，目光泠泠地掃過眾人。她刻意營造出一種因“皇弟遇刺”而怒火中燒、急于找茬的草包公主形象。

不多時，大理寺卿孫策寧帶著幾位主要官員，包括少卿張鐸、寺丞石介等人，匆匆迎了出來。

孫策寧年約五十，面色發(fā)黃，疲憊而焦慮。

他恭敬地躬身行禮：“臣大理寺卿孫策寧，率大理寺屬官，恭迎長公主殿下。不知殿下駕臨，有失遠迎，請殿下恕罪。”

“哼！”楊千月冷哼一聲，看也不看孫策寧，徑直往里走。

“孫寺卿你好大的官威，讓本宮在門口吹風(fēng)！聽林總管說查了半天還沒查明白，主謀是誰都不知道。陛下養(yǎng)你們何用！”

她一邊走，一邊用挑剔的目光掃視兩旁的官員，姿態(tài)傲慢至極。

孫策寧額角滲出細汗，連忙跟上，陪著小心：“殿下息怒！此案牽連甚廣，線索繁雜，臣等夙夜匪懈，不敢有絲毫懈怠，主謀是誰，目前還不好妄加推斷，但是…”

“行了行了！”楊千月不耐煩地打斷他，步入正堂，毫不客氣地在主位坐下。吉祥如意侍立一旁。

楊千月翹起染著蔻丹的指尖，漫不經(jīng)心地把玩著腕上的玉鐲，“本宮奉旨查案，可不是來聽你們訴苦的！卷宗呢？人犯呢？都給本宮拿過來。本宮都要看看是哪些狗膽包天，敢行刺皇上！”

“是，是！下官馬上照辦！”

孫策寧連忙示意下屬去取卷宗，并安排提審人犯。

他心中暗暗叫苦，長公主殿下哪里是來查案，分明是來找茬立威的。只盼著趕緊應(yīng)付完，把瘟神送走。

卷宗很快呈上。

楊千月皺著眉裝模作樣地翻看著卷宗。隨手看了幾頁，就揉了揉腦袋，看向?qū)O策寧。

“這么多字密密麻麻的，全部看完得看到什么時候。孫寺卿，你來說說，都有哪些發(fā)現(xiàn)。目前來看，誰最可能是主謀…”

孫寺卿遲疑了一下答道，“依目前的證據(jù)看，人證物證確鑿，淑妃王氏可能是幕后主使，她的長兄王明清戶部侍郎……”

“等等，什么？淑妃？”楊千月不耐煩地打斷道，一臉震驚，“你是說衣帶不解，夙夜不眠多日照顧皇上的淑妃姐姐？他們王家可是世家大族。她為什么要謀反？”

事出突然，孫寺卿來不及細想，連忙回道，“回殿下，確實是淑妃，證據(jù)確鑿，人證物證俱在。論動機，或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王家是世代大家，卻不受重用，試圖朝堂內(nèi)外謀得更多利益，才會與前朝余孽勾結(jié)，妄圖復(fù)辟。加上皇上冷落，專寵他人，忽而生出嫉恨……”

楊千月拍案而起，將案上的東西猛地拂落在地上。

“反了！王家還不受重用？真是豈有此理！”

楊千月那張仙姿玉貌的臉上此刻布滿寒霜和“滔天怒火”，聲音尖銳得幾乎刺破屋頂。

“陛下封王氏妃位，讓他們王家享盡富貴榮華，還讓王家掌管地方兵權(quán)，這還不知足？反倒好，敢意圖謀反？！去！去把王家的人帶上來。本宮倒是要好好看看，他算個什么東西！”

楊千月站在那里胸口劇烈起伏，仿佛氣到了極點。

眾人大氣不敢出。剛剛還“淑妃姐姐”，如今一口一個“王氏”。這翻臉比翻書還快。

孫策寧哪敢怠慢，立馬命人去提審?fù)跫蚁臃浮?

王家嫌犯一下子帶來六個。見到長公主，一個個扯著嗓子大聲喊冤。年歲最長，儀表堂堂的那位反而默默注視著楊千月，一句話也沒說。

楊千月心里一下有底了。這恐怕就是王明清了。

隨口問孫策寧，“里面哪個是王氏的哥哥？”

那人忽而就開了口，“本人就是王明清。”

楊千月故作不悅地掃了對方一眼，看向?qū)O策寧。

孫策寧自以為心領(lǐng)神會長公主的意思，“對長公主殿下大不敬，還不掌嘴！”

立馬有獄卒上前啪啪啪給王明清幾個耳光，對著肚子踹了幾腳。

而王明清捂著肚子，依然努力挺直腰背，悶哼著。

“夠了！”

楊千月冷笑著走上前，扭頭厲聲質(zhì)問：“孫寺卿，既然證據(jù)確鑿，這等狼心狗肺、罪該萬死的狗東西。為何不立刻將他千刀萬剮？還等什么？”

說完，拔出腰間的軟劍架在王明清的脖子上，“王明清，你擺出這么一副大義凜然，寧死不屈的狗樣子給誰看啊？你這么有骨氣，是真不怕死，還是假不怕死？嗯？”

孫策寧被這突如其來的雷霆之怒嚇得腿一軟，跪在地上，連忙道：

“殿下息怒！殿下且息怒！萬不可直接殺了他。

此案…此案雖證據(jù)確鑿，但…但還需詳加審訊，深挖同黨，以免有漏網(wǎng)之魚。

且…且王明清畢竟是朝廷命官，按律需三司會審，皇上過目，明正典刑，方能昭告天下，震懾宵小…”

他搬出程序和影響，試圖阻止楊千月胡來，生怕王明清死了。

李澤厚只交代他要把王明清活著弄出去，還不知李澤厚的真實意圖。

“明正典刑？！”楊千月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冷笑一聲，“跟這種忘恩負義、意圖弒君的逆賊講講什么程序！本宮奉旨查案，現(xiàn)在就替陛下清理門戶！砍了這個狗賊的頭，以儆效尤！”

擺出一副被憤怒沖昏頭腦、要親自殺人的架勢！

“殿下不可！萬萬不可啊！”孫策寧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地上前抱住楊千月的腿，“殿下，使不得使不得…國有國法！您貴為公主，親自行刑有失體統(tǒng)！”

他此刻是真怕了，萬一長公主真把王明清殺了，錢都收了，宅子都看好了。侯爺那邊他沒法交代啊！

就在這時一個人挺身而出，他一個箭步上前捏住了楊千月的手腕。

不卑不亢地說道：“殿下恕罪！請勿擾亂大理寺正常執(zhí)法程序。”

“怎么又是你？！”楊千月“怒視”著石介，將他一腳踹翻在地上，用劍指著石介的胸口，“你三番兩次忤逆本宮，誰給你狗膽。”

石介無所畏懼地直視楊千月，“臣愿領(lǐng)罰。但法度不可廢弛。下官阻攔殿下，正是為了維護國法……”

孫寺卿怕事情失控，自己被牽連，呵斥道，“住口！”

他使了個眼色，立馬上來兩個人按住了石介。

石介毫無懼色，聲音鏗鏘有力地繼續(xù)說道：“下官這么做，是為了陛下，也是為了殿下您的清譽！王明清所犯，乃十惡不赦之謀逆大罪！此等重案，必須深挖其黨羽、查清其陰謀、追繳其罪證！若殿下此時因怒將其斬殺，固然痛快，然則其背后主使何人？同黨何在？前朝余孽何在？這些至關(guān)重要的線索將盡數(shù)斷絕！這豈非是放過了真正的元兇？此其一！”

“一個個蠢話太多。”楊千月不耐煩地罵道。

“其二，殿下乃金枝玉葉，若貿(mào)然動手，不經(jīng)圣上裁度，就自行斬殺朝廷命官，豈不是后宮干政，罔顧君威，無端惹火上身，離間了親人間的情分。請殿下三思！”

石介這番話條理分明，站在國家、律法、皇上、長公主利益角度考慮，句句在理，無可辯駁。他雖剛直，卻并非愚忠，深知此刻阻止長公主的沖動，才是真正維護大局。

楊千月心中暗贊：這番話說得太漂亮了！既阻止了她“殺人”，又給了她完美的臺階下，更重要的是，強調(diào)要“深挖黨羽、查清前朝余孽”！這正是她需要的！

她臉上依舊“怒容滿面”，但握劍的手卻微微顫抖，仿佛在極力克制。

“好你個…孫寺卿，他叫什么名字？”

“回殿下，他是大理寺寺丞石介。今日如此冒犯殿下，大逆不道，定嚴(yán)懲不貸。本官…本官御下無方，愿一并領(lǐng)罰。”

“好你個石介！”她假裝氣鼓鼓地罵道，瞪著眼前的王明清，“刺殺皇上和本宮的反賊，本宮還殺不得了！說，你同黨是誰？你扶持復(fù)辟的前朝余孽是誰！不說，本宮殺了你！”

軟劍在王明清脖子上晃動，似乎隨時隔斷喉嚨，令人膽顫心驚。

長公主的草包審訊問話被在場的官員都氣笑了，卻又忍著不敢笑。

一直沉默的王明清突然語氣溫和平淡地問道：“殿下，若下官說，王家被人栽贓陷害，沒有同黨沒有幕后主使，真正的謀逆之人還在逍遙法外，公主可信？”

楊千月愣怔了一下，手里的軟劍落在王明清的肩膀上，靜止不動。

孫寺卿擔(dān)心事情有變，連忙提醒：“公主殿下，別聽他胡說八道。十個罪犯有九個會撒謊說自己無辜。王家謀逆人證物證俱在，證據(jù)確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