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五年七月初，A市中考成績放榜，何家爸媽因為工作無法抽身，何音決定和同學黃瑩瑩一起早早地到學校取中考成績單。

何音就讀的學校是當地一家二流初中，學校僅有兩棟教學樓，南北排列，都是坐北朝南。兩棟教學樓中間有一個寬敞的馬路，正對馬路東側是學校的大門，西側是一面公示墻，學校的重要信息一般都在這里發布。學校門口照例掛起了祝賀學生們考取優異成績的紅色大字條。

何音和黃薇薇隨便丟下車子，擠進簇擁的人群中，烏央烏央的人群中不時傳出各種聲音，感嘆、興奮、失落、憤慨、內疚。。。

雖然經過多次模擬考試，對自己的成績已經有比較客觀的認識，但仍對超常發揮抱有一絲絲執念，自上而下的掃著成績單，希望能早點看到自己的名字。

“阿音，你的成績在這里“，黃瑩瑩輕輕拍了拍何音的肩膀，用食指點了點成績單靠中后的位置，阿音呆滯的回應著黃瑩瑩，分數比預估的還要低一些。

兩人面面相覷，面露難色，悻悻地擠出人群。總分650，何音的分分數是419分，只記得語文92分，其他的成績已經淹沒在無法跟家里交代的情緒中；而黃瑩瑩四百分都沒到，只有395分。

照例看完全校的成績的總榜后，要到各自的班主任處領取自己的成績單，再獲取各高中學校今年的分數線。老師們也會順帶關照幾句，算是對初中三年師生關系的一個總結，考得好的同學自然是又驕傲又感激的和老師多寒暄幾句，考的不好的同學隨便搪塞幾句就離開了。

南教學樓1樓偏東的辦公室，米黃色的門大敞開著，五個前來取成績單的學生在排著隊，老師們高調討論聲夾蓋過了頭頂嗚嗚的風扇聲。

數學王老師：“咱班這次考的不錯呀，按照今年的分數線，10個能進縣重點，你們班宋文博這小子真夠穩的，又是全校第一名!“，

語文劉老師：“哪里哪里王老師，還得是你教學水平過硬，這次我們班數學平均分全縣第一，我們班這次考的好，你功不可呀！”

。。。

輪到何音，劉老師吐吐唾沫，那副發黃的眼鏡像往常一樣耷拉在鼻梁骨靠下的位置，用食指從一沓成績單中抽出她成績單，眼神翻過眼框看著成績單，一邊把成績單遞給阿音一邊轉頭看向阿音，嘴巴微張“額，阿音呀。。。”

“劉老師，溫敏同學的成績和平時模擬差的有點多呢，要不要申請復查下？”英語老師抬頭，打斷了劉老師的欲言又止，

“是嗎？我看看”然后拿起電話，翻開通訊錄撥了過去。

看劉老師的心思已經不在阿音身上，阿音攥了攥手中的成績單，默默走出辦公室。一陣風微風吹過，額頭上閃過一絲涼意，背上浸出了星星點點的汗跡。

那年縣重點高中的錄取分數線是500分，最低錄取分數430分，另一所非重點高中錄取分數線450分，最低可錄取分數400分。當時盛行的政策：成績錄取分數和最低分數之間的，通過多繳納錢的方式補分數差額（首年學費），補差額統一標準：每差1分補50元。如果分數低于最低錄取分數則不能錄取。

通往學校的馬路兩旁，整齊地生長著兩排楊樹，隔幾年就會被伐掉換一批，像極了學校里一代又一代的學生。郁郁蔥蔥的枝干中聒噪的蟬鳴聲此起彼伏，熱辣的大地上印著一片片棱角分明的樹蔭。雖然考試完的一整個月內已經多次預演了現在的心理建設，心情依然跌入了谷底，回家的路上何音一言不發。

“阿音你怎么打算的？復讀還是？”黃瑩瑩，一用右手遮住頭頂刺眼的太陽，一邊歪著頭看向阿音，

“你呢？”阿音并沒有直接回答。

“你知道的，我們家就我和我妹，我準備幫爸媽打理家里的花棚，然后在老家結婚生子”說完黃瑩瑩原本被曬得發紅的臉蛋愈發的紅了，眼神中閃起點點星光。

可我們現在才15歲啊，何音內心一驚，“我要繼續上學”何音嘟囔著，她還不太清楚自己能做什么。那一刻阿音打心底羨慕自己的好友任微微，不用中考直接升入職高，爸媽也老早就為她規劃好了以后的路，不像自己還要備受心里的煎熬，前途渺茫。

任薇薇，是何音的小學的同桌，從小家境優渥。任爸爸是一名開長途貨車的司機，在那個人均收入500元的年代，任爸爸月入有五六千，任媽媽則是全職家庭主婦，負責照顧她和弟弟。而任微微也由于爸爸工作的工作關系，暑假經常纏著爸爸到各地旅游，任爸爸也很寵薇薇。任微微人也長得很標致，從小美到大，由于發育比較早，初中畢業人已經凹凸有致，同班很多男生偷偷喜歡她。

整個初中三年她忙著到各地游玩，無心學業，成績一塌糊涂，但家里人從來不責怪。臨近初中畢業，任爸爸和任媽媽問她以后想做什么，她轉轉眼睛，說想要一份能到處游玩的專業。任爸爸向周圍的同事打聽著是否有這樣的工作，然后經過任薇薇的同意填報了導游專業。

臨近中考，同學們大多在焦頭爛額的準備著即將到來的考試，而任薇薇在中考前一個月就不來學校上課了，任媽媽給她的任務就是平安的度過這四個月，然后辦理職高入學。

在這期間，她去了BJ，承德，秦皇島等很多地方，畢業前還從一些地方給何音寄回了紀念卡，其中一張何音印象深刻：湛藍的天空中幾只白鴿自由的飛翔，任薇薇上身穿著緊身的米黃色條紋短袖，扎著高高的馬尾，臉上是被海風吹亂的頭發，飽滿的胸脯中間斜挎著一個細細袋子的斜挎包，白皙的雙手向前托著一只白鴿，下身穿著超短格子短褲，眼睛彎彎，嘴角上揚。

任微微從來不像其他同學在學習上跟何音相互比較，對學業比較佛系，不計較排名，但對排名靠前的同學卻也從不吝嗇夸獎。

何爸爸和何媽媽在一家榨油廠上班，這個月上白班，由于工廠離家較遠，午餐會自帶飯菜在工廠隨便對付一下，下午七點左右才能到家。

一路上何音絞盡腦汁設想著如何跟家中解釋自己慘淡的成績，回到家已經中午11點，洗完何媽媽交代的衣服，給弟弟妹妹做好飯，收拾完家務，一下午如同犯了罪的人一樣等待著屬于自己的最后的審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