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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一紙舍命散云霧

  • 蜀黎隱
  • 爾苓
  • 2331字
  • 2024-10-02 20:44:41

示意車夫停下了馬,當(dāng)太子真正用腳踏在這片土地的時候,內(nèi)心異樣的感覺翻江倒海涌了上來。

——這里貧乏,疾苦,困頓。

他慢慢走向那孩子,在她面前蹲下,“那大缸于你們而言很重要?”太子目光炯炯,眼里是親近的溫柔。

時柯點點頭,“南石碑吃水并不便捷,若得了水便存在水缸中,供村民使用。”

“可如今裂出痕來,雖不至流盡,但多少會遺漏。在這里,水,就是無價之寶呀。”

時柯說這番話之際,輕蹙著眉,直直地盯著太子看。悄悄拉住太子的手,把信紙從自己袖里藏進(jìn)他袖里。

太子本聚精會神地聽著,忽覺袖子被扯,便警惕了幾分。

太子是個聰明人,一路看著百姓走來,隱約覺著不對勁,只是說不上來,就只當(dāng)是邊疆窮苦,有些拘束罷了。

叫一個孩子這么做,定然有他們的道理。

太子立刻用另一只手搭了孩子胳膊,長袖自然垂落,剛好在他們中間形成一個視線盲區(qū)。

“既如此,本官定會親自去看。”太子攏了攏袖,起身坐回了馬車。

“啟!”

六皇子并未下車,只是這車停的急,啟的也急,引得他渾身不適。

他蒼白著一張臉,怏怏地軟坐在椅子上,只微微側(cè)頭,盯著目之可及的三四個村民看。

便只是這三四個,就大有不同。

有古銅色面容村民兩位,面上滿是歲月滄桑留下的痕跡,眸子也沒什么光彩,卻是一眼看得穿的澄澈。他們的裝束,也簡單潦草,身上的衣服看得出來是破了又縫,縫了又補的。袖口不平整得很,一看便知是日常做糙活時留下的。他們挨得近,看得出來很熟,窸窸窣窣地聊著什么。

剩下的人,都只自顧自站著。他們面上雖也不平整,但更多的是疤痕。且看他們的衣衫,雖是同村民們?nèi)绯鲆晦H的破爛,卻補地很有規(guī)律,不似天成,更像是……刻意為之。只是看得越久,越發(fā)感受到他們身上透漏出的規(guī)律和嚴(yán)明。

給他的感覺,更像是軍隊出身。

六皇子卯足了勁兒,才把頭換了個位置擺,向人群投下目光,和方才觀察過的那組,頗為相似。

馬車還行駛在路上,他的目光回至太子,低聲道:“皇兄,方才那信,交予我瞧瞧?”

太子的目光是向著百姓的,聽了這話,身子不由得一顫,眉毛也挑了挑,他這自幼多疾的皇弟,竟這般警惕。

他清楚這信的非同小可,現(xiàn)在叫他看也多有不便,于是悄瞇瞇給了六皇子。

六皇子將身子往內(nèi)側(cè)了側(cè),意思是:“我身子抱恙,需稍加休息。”

他攤開紙,只見其以血引字,已然凝成紫斑,赫然道明:南凜北侵,結(jié)黨知縣,逐戶迫降,順生逆亡。現(xiàn)駐兵已至,有北犯之勢,其陰謀詭計,乃蠶中蝶南。

六皇子心頭一顫,回想起方才那孩子同皇兄交談時,便有數(shù)百雙眼盯著,即便他們?nèi)绱诵⌒模搽y免被識破。

南凜行事向來謹(jǐn)慎,那孩子現(xiàn)下怕不是已經(jīng)沒了。

“皇兄。”六皇子急急地叫他,不等太子開口,便脫口而出:“村中的缸不必?fù)Q了,幫他們打口井更為合適。現(xiàn)下我們必須馬上調(diào)轉(zhuǎn)車頭,去知縣府。”

太子知他機敏,想必那信里定是有些什么,便按照他說得吩咐下去了。

對馬夫道:“即刻返程,去知縣府。”

“真是個賤種!”賈富成惡狠狠朝她胸前踹了一腳,力道不小,直接把人踢到門檻處。

他抄起案上的鞭子,手上卯足勁兒向時柯抽了過去,“那天老子叫你們從,就你他娘的骨子硬,死也不肯從。”

“要知道你這賤種這么不識好歹,那天就該殺了你!”賈富成抽向時柯的鞭子力道愈發(fā)的大,就算她衣服臟亂也肉眼可見滲出的猩紅血跡。

時柯始終沒說一句話。

她被押到知縣府的過程中,恰巧看見賈富成家的倉庫,倉庫沒上鎖,她一眼看見里面堆的小山般高的糧食,一堆接著一堆,甚至于沒鎖門是因為糧食溢出來,鎖不上了。

實際上,若不是她嗅到肉類食物的腐臭味,她還真看不到他家的糧倉。

呵,原來中堯不是不顧南石碑百姓呈遞的奏折,只是運來救濟的糧食都被賈富成貪污了去。真是最符合不過一句“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時柯現(xiàn)在萬分慶幸自己剛剛給了太子那封信。中堯,是個愛民如子的好國家。

鞭子噼里啪啦地抽在她身上,疼得她仿佛下一秒就要炸開了。眼淚一遍又一遍地酸了眼眶,她一遍又一遍憤然抬頭。她不喊不鬧,甚至一滴眼淚都不肯流。

“老子倒要看看你骨頭到底有多硬!”他喊來一個人高馬大的侍衛(wèi),把鞭子丟給他,“給我繼續(xù)打!”

鞭子抽在她身上,已經(jīng)不覺得疼了。只是看賈富成的眼光愈發(fā)模糊,不知來自何處的感覺抽緊她的心臟。

時柯隨著那最后一鞭抽下,重重倒在地板上。

賈富成并不解氣,顫顫巍巍地扔了侍衛(wèi)手中鞭子,朝她啐了一口,“死在我府上,晦氣!”

下人識趣地抬了時柯下去。

“等等。”賈富成叫停她們,“給他換身衣裳,套外面就行。選最暗的,顏色最深的!”他瞇了瞇眼睛,算計著。

又補充道:“抬出門給臉上蓋塊白布。”

等拾掇好,那幾個奴婢出門還未走遠(yuǎn),就迎上一股來勢洶洶的車馬。

太子著急趕路,六皇子卻眼尖發(fā)現(xiàn)了她們。

“皇兄,是方才那小兄弟。”

太子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詫異地回看六皇子一眼。卻是下令停了馬車,問道:“你們這是做甚?”

幾個奴婢見眼前人的陣仗比自家主子大了不少,衣著打扮富麗堂皇,也明白是不好招惹的主,便屈膝行禮:“回官爺?shù)脑挘@小子是賈知縣府里的小廝,前些日染了風(fēng)寒,大人尋了郎中給他瞧病,可終究身子骨弱沒能扛住……”

回答的那奴婢說到這兒已經(jīng)抽搐了,揩了兩把淚只補充一句:“這晦氣之身沖撞了官爺,奴婢事后定會領(lǐng)罰,也還望官爺見諒。”

太子擺了擺手,“我乃皇帝下旨視察百官,關(guān)切百姓。”

“遇喪事也理應(yīng)體恤家屬,這小兄弟既是我中堯百姓,交予本官妥善處理后事,你看如何?”

這番話實屬她意料之外了。賈知縣只教她若遇到官爺要怎樣回復(fù)這小子的事,可沒跟她說過官爺會把一個將死之人要過去。

“如何?”太子又問了一遍。

那奴婢驚慌失措,撲通一聲跪下,“雖說小廝已死,可到底是賈知縣的人。奴婢……奴婢不敢做出斷決。”

太子神色平淡:“那不如先放在本官這里,待我進(jìn)去問問賈知縣便是。若賈知縣執(zhí)意留著這小廝,本官也不強求。”

奴婢沒敢抬頭,只支支吾吾道:“既是官爺說的,奴婢不敢違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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