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女皇被翡翠吵醒,翡翠一改往日低調作風,嘰嘰喳喳說個不停,“陛下,今日是新年第一天早朝,可不能遲到的,新年新氣象,早起早到圖個吉利?!迸恃劬€未睜開,迷迷糊糊的問:“誰說今日要上朝了?這才什么時辰啊?”
“按照舊例,今日休沐結束是要早朝的,陛下未曾改舊例,今日可不是要上朝了?”翡翠邊說邊把帷帳收攏好,伏下身問道:“陛下,讓奴婢為您梳妝吧?”
“啊,不要,再睡一會兒吧!”女皇感到今日睡得最香,翡翠卻一直在耳邊念叨,她拉起被子蒙住臉,翻了個身。
翡翠卻很堅決,“陛下恕罪,奴婢今日是一定要討嫌的,時辰不早了,陛下再不起,就要錯過今日早朝了,若讓大臣空等,與其讓言官來煩攪陛下,不如讓奴婢來做這個壞人!”翡翠不依不饒,一邊在耳邊念叨,一邊手腳麻利地將衣物放置在旁邊。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像唐僧念經一般!”
“那陛下是準備起了?”翡翠笑嘻嘻地問道,卻不等她應答,轉頭呼道:“來人,陛下起身了,為陛下準備盥沐?!?
宮人刷拉拉地推門而入,女皇不得不哈欠連天地坐起身來,任由宮人七手八腳地為她穿好衣服,梳洗打扮,她則全程微瞇著眼睛,還未徹底清醒。
見收拾的齊整,翡翠傳來早膳,一些清淡可口的飯菜擺上桌,女皇打了個哈欠,收回神來,這才感到饑腸轆轆。
桌上擺放了兩副碗筷,“皇夫人呢?可來一起用膳嗎?”她偏頭問翡翠,翡翠笑笑,“皇夫一大早就出去了,奴婢已經著人去請了?!迸庶c點頭,放下了筷子,“等他一會兒?!?
這時,一個小宮女自門外走來。福了福身:“奴婢參見陛下!陛下萬安!”
“平身!”
小宮女起身,面帶微笑,脆生生說道:“回稟陛下,皇夫有事出宮去了,晚上回來陪陛下一起用膳。”
“好,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毙m女緩緩退下。
女皇抄起筷子,剛要夾菜,想起了什么,看了看翡翠問道:“你吃過了嗎?”
“沒吃過,奴婢伺候陛下用過早膳再去吃也不遲?!濒浯浯鸬?。
“坐下來和朕一起吃,”女皇招招手,“來,來坐下!”她和顏悅色地邀請道。
“這!陛下!這不好吧!”翡翠擺擺手,面色猶豫。
“有什么不好,坐下陪朕一起?!迸市σ庥貙⒌首油约荷磉吚死?,拍了兩下。
“是?!濒浯湫÷晳?,有些猶豫地就著凳子坐了個邊邊。
“坐過來,坐好?!迸使麛嗟卣f道。翡翠只得完全坐在了凳子上,抄起筷子卻如坐針氈。
女皇看著她拘謹的樣子笑了起來,“你凳子上有釘子是不是?剛剛叫朕起床的勁頭哪里去了?”
小心地抬眼看了下女皇,翡翠臉紅不安地說道:“奴婢只是一時還不習慣和陛下一起用膳。。?!?
夾起一只肉包放在翡翠面前,自己又夾起一只咬了一口,女皇含糊不清地說道:“朕覺得你說的非常對,新年新氣象,朕不能給晚到,給大臣留下個懶散的印象。你和我一起吃,吃完陪我去上朝。”
翡翠聽了,朝門外看了一下,“陛下,去前朝以往由王。。由司禮監掌印陪同陛下,如今肅喜已經在門外侯著了?!?
以前由王信陪同,翡翠說順了嘴,話吐出一半才改了口,女皇聽了神色一滯,隨即又恢復如常,繼續用膳。
肅喜不已經取代王信做了司禮監掌印,胡蠻封為司禮監執筆,前朝的事,俱是他二人隨身協助。翡翠作為她的貼身侍女,在內宮還有很多女皇飲食起居的事情要安排打理。
但今日,女皇年后第一次上朝,不帶上翡翠她有些不安,因此說道:“今日你也陪同朕一起去吧,宮內的事,就交給綠臘、瑪瑙、和珍珠一起料理,也順便歷練歷練她們?!?
翡翠點頭道:“奴婢遵旨?!?
宮變回宮后,女皇提拔了綠臘、瑪瑙和珍珠為一等侍女,與翡翠一起,四角俱全。三人此刻并排站在她們身后伺候,聞言此刻一齊走上前來,福身答道:“奴婢遵旨!”
朝她們微微笑了笑,女皇將碗內最后一口甜湯喝完,伸手取來帕子抹了抹嘴。翡翠忙放下碗,上前想幫忙整理衣服,女皇看著她面前的半碗粥,說道:“你繼續吃吧,有她們呢?!?
綠臘笑意盈盈走上前打趣翡翠說,“姐姐一會要陪陛下上朝,此刻放心用膳,讓奴婢來伺候您。”
翡翠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我越是不安呢,你還來打趣我!”
女皇聽了嗤笑一聲,“這有什么的,今日著急上朝,以后不急的時候,你們幾個也坐下來一起吃,人多吃飯香。”
“可使不得,我們幾人服侍陛下,若讓人看到奴婢們如此沒規矩,壞了陛下的名聲?!濒浯湟槐菊浀膿u搖頭,女皇嫣然一笑,伸手指指她:“你們看,她年紀輕輕,說話就像個老學究!”
瑪瑙和珍珠一邊捂嘴輕笑起來,一邊手腳麻利地幫忙穿好袞服,戴好頭冠,準備出門上朝。
“回稟陛下,司宮監曹大人在外求見陛下!”宮人前來回稟,女皇心內納罕不已,“這么早曹寶序找我干嘛?”隨口回道:“讓他進來!”
曹寶序進殿,頭也未抬躬身跪地行禮:“參見陛下,陛下萬安!”
“曹大人起來吧,朕正要去上朝,你找朕可有急事?”女皇正了正衣冠,回身問道。
“皇夫不在宮內,奴才有一要事不能自決,特來請陛下示下?!辈軐毿蛘Z調平穩,聲音洪亮說道。
“你說?!?
“沈側君與弘側君已經入宮,皇夫安排他們分別在以前入宮居住的殿內安頓,但弘側君想搬到乾陽宮居住,好近校場方便練武?;史虿辉趯m內,奴才不敢自決,特來請示陛下。”曹寶序躬身答道。翡翠驚訝地看了他一眼,他低著頭神色自若。
“這是小事,隨他吧!你親自去安排二位側君飲食起居,不可有絲毫怠慢?!迸饰捶旁谛纳希S口說完,攜同翡翠走出了寢殿往前朝走去,肅喜躬身跟上,身后儀仗浩浩蕩蕩。
“是!恭送陛下!”曹寶序退到了一側,讓開了路。
女皇到的很早,大臣們也已經到齊了,以前宰相站在首位,廢除了宰相,內閣學士和都察院并排站在首位,六部百官按照班次在其后分兩排站立。
“上朝~”隨著肅喜一聲高呼,開啟了新年第一朝。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卿平身~”
“謝陛下!”
朝堂之上,金碧輝煌的殿宇內,群臣肅立,氣氛卻隱隱透著一股緊繃。
女皇目光巡視一圈,問道:“禮部春闈科考準備的怎么樣了?”
禮部尚書手持奏章,恭敬地稟報道:“回陛下,春闈科舉考試按照以往的慣例已經在準備了。已經統計了考生人數、設置好考點、考官正在出題,但監考官還未確定?!?
女皇微微頷首,目光如炬,聲音清冷而威嚴:“好,今年科考有所不同,需要選拔人數眾多,哪個官職需要選拔多少人,可統計好了?”
禮部尚書聞言,眉頭微皺,無奈說道:“回陛下,官員任免、考課、升降、勛封、調動等事務,歸吏部主管。吏部人員調動,需要拔擢補齊的官職人數未定,因此禮部只是按照舊例在籌備?!?
話音剛落,吏部尚書李總撫便一步跨出,聲音洪亮,語氣中帶著明顯的不服:“回稟陛下,禮部此言差矣!吏部負責官員考核調動,然調動并非必然之事。吏部跟隨陛下旨意行事,與禮部準備科舉并無關聯!”
禮部尚書聞言,臉色一沉,立即反駁:“李大人此言差矣!科舉考試筆試只是首道程序,其后還有面試和殿試。若吏部不能提供官職和名單,如何能在面試及殿試中選拔合適的人才?”
李總撫冷哼一聲,毫不退讓:“科舉選拔人才,當然要選拔有才之人,分派合適的官職。禮部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禮部尚書臉色漲紅,聲音也提高了八度:“陛下您看,禮部就是這樣幾次三番受吏部掣肘!吏部若不配合,禮部如何能順利籌備科舉?”
李總撫不甘示弱,反唇相譏:“禮部將自己的工作甩給我們吏部,難道這就是禮部的辦事之道?”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聲音越來越大,朝堂上的氣氛瞬間變得劍拔弩張。其他大臣見狀,有的低頭不語,有的則悄悄交換眼色,顯然對這種場面早已司空見慣。
女皇坐在龍椅上,眉頭微蹙,目光在兩位大臣之間來回掃視。她既感到好笑,又有些無奈,心中暗想:“這朝堂上的爭吵,怎么每次都如此熟悉?”她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剛登基時,朝堂上也曾因為一件小事吵得不可開交,甚至有人氣得扔了鞋子。那時的情景,與今日何其相似。
她輕輕嘆了口氣,抬手示意兩人停下:“兩位愛卿,別吵了。此次科舉選仕極為重要,吏部需全力配合禮部準備春闈?!?
女皇發話,李總撫雖心中不服,卻也不敢再爭辯,只得低頭拱手:“臣等遵旨。”然而,他仍忍不住偷偷白了禮部尚書一眼,眼中滿是不屑。
禮部尚書見狀,冷哼一聲,繼續稟報:“陛下!科舉考試設置考點,需要蠟燭、紙筆等一應事物,戶部卻遲遲未批復。沒有紙筆,無法科考!”
戶部尚書一聽,立刻站了出來,語氣中帶著不滿:“禮部提交的審批,超出戶部自決數額過多,戶部需要核算后呈由陛下決斷。禮部何必如此急躁?”
禮部尚書聞言,臉色更加難看,聲音也愈發尖銳:“人多當然超出以往!你不給錢,我怎么辦事?”
戶部尚書也不甘示弱,冷冷回應:“我沒說不給,但你也要走流程吧?難道禮部連這點規矩都不懂?”
兩人再次吵了起來,聲音震得殿內回響不絕。其他大臣見狀,紛紛加入戰局,有的支持禮部,有的支持戶部,朝堂上頓時亂作一團,你一言我一語,吵得不可開交。
女皇看著下面亂哄哄的場景,不由得扶額苦笑。她心中暗嘆:“沒想到啊,沒想到!新年老樣子,朝堂上的爭吵竟一點沒變。難道我把吵架的那批人都留下來了?”她搖了搖頭,心中既無奈又好笑。
終于,她抬手重重一拍龍椅扶手,聲音冷峻而威嚴:“各位愛卿!各位愛卿!”
朝堂上的爭吵聲戛然而止,眾臣紛紛低頭,不敢再言。女皇目光如電,掃視眾人,緩緩說道:“六部官員今日將各部所負責工作職責范圍整理一份奏章,天黑前上交司禮監。職責由朕審議后重新劃分,爾等照章遵從,勿使推諉!今日到此結束,散朝吧!”
說完,女皇起身,一展袖子,轉身離去。
“退朝~”殿內頓時響起一片“恭送陛下”聲音,眾臣紛紛退下,朝堂上終于恢復了平靜。
大臣嘁嘁喳喳,亂哄哄走了!
見陛下面色不郁回來,翡翠問道:“陛下朝中可還順利?”
“哎,氣死朕了!”女皇手一擺,“又吵架了!新年第一次上朝又以吵架結束!新年也沒帶來新氣象!”
一生氣,女皇走得飛快,翡翠小跑才追上去,“陛下莫急,眼下朝堂沒有故意攪亂的大臣,慢慢整頓,總能理順的。再說,科舉后還會添一些新的人才,到時候肯定是一番新氣象?!?
成功被安慰到,女皇充滿期待,心情頓時好多了,她展露笑顏,“你說的沒錯!”她掉轉過頭,停住腳步?!肮浑迬銇硎菍Φ摹!?
走至半路,傳信宮人來報。
“回稟陛下,許家小姐入宮了,司禮監請陛下旨意,是否照章辦事?!?
如果沒有特殊吩咐,內獄并沒有因為地處皇宮就有什么優待,所謂照章辦事,就是噎死人的雜糧餅為食,濕草蟲蟻為榻,老鼠蟑螂為鄰,每日大小刑罰輪一遍,三天下來無一寸好肉。
蕭錦筠曾在內獄鬧出命案后去過一次,內獄常年陰冷潮濕,散不去的腌臜血腥氣刺鼻,熏得她一進去就吐了個天翻地覆,直將肚子吐的空空的,又吐出些膽汁才停下。
事后雖命人重新清理過一番,但皇宮內亂時嗚嗚泱泱關了那些許人,恐怕又恢復了原狀。
蕭錦筠收斂了笑容。她對外不發,壓下來私下處置,是因為這莊事的恩怨要從先皇賜婚說起,既要顧及皇家顏面,又要保住許小姐和秦允的名聲。
昨日氣急之下,讓許文音去內獄,雖未想過給她用刑,但那個令人作嘔的地方,恐怕折辱大過懲罰。
這糊涂事由她起,就由她了結了吧!蕭錦筠抬頭望了望佛堂方向,轉了心思,說道:“帶她去佛堂?!?
“是!”
司禮監傳信宮人快步離去。
這回司禮監倒是長了個心眼,提前去請旨。許小姐畢竟是尚書嫡女,未明旨入獄,這些達官貴人即使犯了天大的錯,也自有天兜著,怎么可能和奴才一個待遇。
一進佛堂,許文音正仰頭望著金身大佛發呆,聽到通報回轉過身,“罪女參見陛下,萬歲萬萬歲!”
蕭錦筠利落地提裙跨過佛堂高高地門檻,說了聲“平身。”
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見許文音今日平靜如水,臉上看著都平整了不少。
“你就留在這里為朕抄幾卷經書,可有怨言?”
許文音跪下行禮,“罪女不敢,多謝陛下寬恕,罪女感激不盡!”
在她跪下之前,蕭錦筠將她扶起,“文音,你雖犯了錯,朕并未給你定罪,也未對外宣揚,你不用自稱罪女。就在這里抄抄書,靜靜心吧!”
“是!”
她慢悠悠地轉了一圈,隨手翻了幾頁案上的佛經,發現大部分看不懂,又開口道:“朕讓人給你送一些書來,不一定只抄寫經書,四書五經、天文地理、治國理策都使得。”
這哪里算的上是懲罰,高高舉起,輕輕落下,陛下當真是寬仁。許文音愣了一愣,雙手舉至眉間,鄭重跪拜了下去,“臣女遵旨,謝陛下!”
“起來吧!”
年輕的女孩子,縱有禮法約束,也左不過沖動的少女心性。
安頓好了許文音,又交代一番她的衣食份例,多撥了些侍衛守在門口,蕭錦筠才起身離開。